第九章 指点江山
人的脑子是喜欢忽视和遗忘一些悲痛的事的，但却不是真的忘记。
唐龙提起蒙古生活，提起蒙古西征，又提金国被灭，郭靖自然而然的想到，蒙古铁蹄迟早会大举南下，大宋最后免不了被灭下场。
想到蒙古的残暴，以及自身的无能为力，郭靖悲痛万分，只能说“唯死而已”。
不然呢？
郭靖还能怎么做？
纵观金庸小说，唐龙最喜欢的人物就是郭靖。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悌慎廉、勤正刚直勇，儒家思想里关于“修身”内容的20个大标准，他基本符合了。
结合着现在是南宋，目前这么苛刻的儒家修身标准，放眼全球依然是属于进步思想，郭靖算是金庸小说里，儒家巅峰时期的代表性人物。
而最后郭靖全家仅郭襄不在襄阳城，躲过了一劫，其余所有人守城而亡，足可称忠烈。
如此侠之大者，唐龙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至于说儒家思想里愚昧的地方，那是朱熹改的“三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属于搞官僚作风、奴化女性、树立人权不平等、禁锢人类思想自由，这些是需要去打倒的。
有识之士这会儿其实已经能看出来，大宋估计熬不了多少年就要亡了，到时候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甚至不是受苦几年，而是许多代人都会苦。
黄蓉说：“唐先生一直在找我们，必然不是问这几句话来消遣的，难道唐先生有良策以救大宋？”
唐龙说：“没有，宋朝必亡。”
“那？”
“黄帮主博览群书，请问隋朝何以灭亡？”
黄蓉呵的一笑：“隋炀帝杨广杀兄继位，修大运河，频繁发动战事，西征吐谷浑，三征高句丽，滥用民力，穷奢极欲，以至于天下大乱，隋朝因此而亡。”
唐龙笑了：“李世民也杀兄继位，他倒是没修大运河，只是那大运河沿用至今。李世民在贞观四年发动北方战事，战灭东图厥；贞观九年发动西北之战，荡平吐谷浑；贞观十年，李世民灭薛延陀；最后李世民同样三征高句丽。对比杨广，唐太宗怎么就成了一代明君，唐朝为何就得以稳定？”
郭靖已经懵了，他还真没思考过，杨广和李世民居然有如此多的相似，但结局却完全不同。
“因为唐太宗更能打！”黄蓉说。
“这么说倒也不假。”唐龙顿了顿，说，“但为何唐太宗更能打呢？是因为唐太宗的将领更强，士兵更强吗？要知道从户籍人口等方面思考，隋炀帝比唐太宗更强。”
不等黄蓉回话，唐龙又说：“这是因为隋朝得国不正。这得国正不正，看的是有没有顺应民意。隋得国时没遭受太多战火洗礼，门阀世家实力巨大。杨广发动战事，一来为了对付外敌，二来为了消磨门阀家族实力。门阀世家不愿意实力受损，自然阳奉阴违。对外战事打不好，内部又生乱，杨广所为，自然是灭亡之道。而到唐朝时，国内世家门阀实力几乎耗尽，没有内忧，李世民对外就用兵如神。内忧外患皆去，李唐也就强盛长久了。”
黄蓉和郭靖怔住了，从没有人告诉他们，隋朝之所以短暂灭亡，唐朝之所以长久鼎盛，竟是因为这个！
自然不会有，因为清代史学家孟森写《明史讲义》才说的：“匹夫起事，无凭借威炳之嫌，为民除暴，无预窥神器之意，自始皇以来，得国正者，唯汉与明。”
也就是他活在晚晴，他要是在前清，绝对没办法说出这话来。
引申理解，为民除暴是得国正，那么门阀世家皆是暴！
黄蓉问：“唐先生提隋唐，这是因为？”
“隋朝除暴不尽，得国不正，所以国运微弱。唐朝除暴较隋朝多了一些，国运就强。何为除暴？首推为民。”
郭靖问：“怎么为民？”
唐龙说：“敢问郭大侠，宋为何斗不过金？”
“文官贪财、武官怕死、文恬武嬉。”
“说得好！那文恬武嬉总归是要钱要粮的，他们的钱粮哪里来的，还不是来自老百姓？赵宋老百姓不管种多少地，粮食总不够吃的。有些年的年景好了，又要赚钱，那就改良为桑，种桑麻换钱。等到年景不好，老百姓家里的粮食不够吃了，又得卖田为生。久而久之，老百姓田地没了，只能帮人种地。老百姓穷得什么都没有了，让他们去维护赵宋，可能吗？”
郭靖、黄蓉手心渗汗。
唐龙又说：“文官兼并土地，武官也没闲着，他们克扣粮饷。就现在的大宋士兵，穷得和乞丐都差不多。哪怕杀敌立功了，升职了，武官能有什么地位？不管是小兵还是将领，都不愿意为赵宋打仗，赵宋怎么挡蒙古铁骑？”
唐龙的话半文半白，但不影响理解。
现代许多人喜欢吹宋，说是富宋，其实富的只是皇家和权贵，至于老百姓，也就开国时的老百姓好一些，中后期是不行的。各朝代中后期，老百姓都很苦。
宋朝大规模搞科举，这没事，但官户免税、免服劳役，士大夫舒服了，老百姓自然就苦了。
宋朝甚至搞很严酷的人头税，老百姓为了少交税，孩子多了就要杀掉。苏轼写《与朱鄂州书》：“言鄂岳间田野小人，例至养二男一女，过此则杀之。”
当然，苏轼这么刚，自然被整得很惨。
郭靖已经脸色煞白，他问：“那依唐兄弟的说法，金国怎么败亡的？”
“金国的权贵，不就是赵宋投降的那些吗？这些人吃的喝的，都是民脂民膏。暴虐本质未除，金国也就是换张皮而已，焉能不亡？”
“那么唐先生，可有救国救民的良策？”郭靖终于改了口，喊唐龙“先生”。
唐龙看了看天色，说：“有些事我还没想通，改天再和郭大侠、黄帮主讨论。”
黄蓉看出唐龙不想再深谈，扯了扯郭靖的衣服，两人告辞离开。
之前唐龙所说的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蒙古铁骑暴虐这事人尽皆知，但唐龙口中，大宋居然也属于暴虐，这就让人震惊了。
而且据他分析，居然也有几分道理！
郭靖没想明白，黄蓉却能从唐龙的话中，想到唐龙打算怎么做！
之后几日，郭靖夫妇都没有来找唐龙，似是有一种“避之则吉”的意味。
一直到登岛快一个月了，郭靖才又来找唐龙。
还以为郭靖又要问国事，不想郭靖开口却是：“我观唐先生你似乎练着一身外功，不知道传自哪门哪派？”
唐龙反应过来了，这是上门送武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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