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谁是智者

　　兽心隔肚皮，庞大的掠食者就站在身前，冷着一张脸，令猪人长老完全猜不到心思，

　　它提心吊胆，唯恐惹恼了这居心叵测的“同类”，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老脸拧成一朵菊花，摆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猫着腰缓缓往后退。

　　可是已退无可退，它身后就是石墙。

　　浓墨重彩的壁画笼罩着猪人长老，像择人而噬的魔鬼。

　　雄虎已经伸出了前爪，亮出了被染成暗绿色的虎爪，在坚硬的地面刻下一个额头带有“王”字花纹的虎。

　　孟焦的简笔画并不出彩，所幸猪人长老不是三岁小孩，多年阅历累积，它见多识广，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一点儿都不弱。

　　在强烈求生欲的驱使下，猪人长老的大脑全速运转，就在虎爪停下的一瞬，它立即伸出了前蹄，指了指地上发白的简笔画，又指了指高大壮硕的雄虎，将二者联系在一起，随后似乎是感觉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于大胆，触电似的又将蹄子迅速缩了回去。

　　猪人长老这么快的反应属实有些超出孟焦的预料，出于对“猪”这种动物外貌上的偏见和人类世代以来给猪贴上的又懒又蠢的标签，孟焦心里已经做好了猪人傻愣在原地的准备，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对自己简笔画的接受能力这么强，并且迅速给予了反馈，这简直就是孟焦梦寐以求的结果。

　　时间紧迫，一方面孟焦要尽力解决自己那一大家子和拜虎部落的生存问题，另一方面它自己的小命也不能耽误太久，猪人若是反应迟钝，孟焦就不得不离开这个部落，冒险前往无名山脉，置老虎一家于险境。

　　可现在它表现的如此机敏，那时间上的压力便能大大缓解了。

　　孟焦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把情况想的过于乐观，另一边却暗自期盼着猪人在语言方面的天赋能和它在识图交流方面的能力一样出众。

　　短时间内掌握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若遇到一个罕见的语言天才，就又另当别论了。

　　压抑着心中的喜悦，猪人长老刚缩回蹄子孟焦就伸了爪，同样指了指地上的简笔画，同时发出了一声低吼，这声低吼在“虎语”中正是代表“虎”。

　　猪人长老愣了一下，它高速运转的大脑在听到雄虎浑厚的低吼之后即刻宕机，短时间内完全丧失掉冷静思考的能力。

　　非但理解不了雄虎动作的含义，反倒在不断疑惑，自己究竟又是哪里得罪了它。

　　对猪人愣住的样子孟焦并没有过于失望，它早就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于是再度指了指简笔画，发出了音调相同的低吼。

　　雄虎的低吼不但音调相同，就连音量也被控制的几乎一模一样，猪人长老捕捉到一抹灵光，宕机的大脑火速重新启动。

　　只要雄虎不是刻意恐吓，猪人长老还是能够将丢掉的魂找回来的，它瞪大双眼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身前的巨兽，不敢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孟焦此刻已经开始了第三遍教导，第三声虎吼同猪人长老惟妙惟肖的模仿同时在洞窟中响起。

　　吼~——声音缓缓消散，一虎一猪闭嘴后齐齐陷入沉默，四目对视，均被对方的反应所震惊。

　　孟焦惊讶的是，猪人长老在音准上的把握比真正的老虎还要精确，哪怕是智力远超寻常虎的火箭和虎三妹在初次学习虎语的时候都没有这样优异的表现，即便它们与孟焦朝夕相处，并且拥有充裕的学习时间。

　　而猪人长老震惊之处在于这是它遇到的第一头表现的智力如此超群的“同类”，在此之前，它从未见过智力能达到这种水准的变异生物，无论是那头壮硕的铜熊，还是漫长时光中曾经游荡过此处的种种其它“同类”。

　　除它自己以外，只有人类，这种上天眷顾的种族能拥有超乎寻常的智力。

　　猪人长老之所以如此亲近人类，除了人类可以和它交流，保护它的生命安全，并帮助它完成很多创造之外，消除孤独也是它的诉求。

　　智慧生物大多恐惧形单影只的生活，群居会使它们感到愉悦，生命长达成千上万年的智慧生物更是如此。

　　猪本就是群居动物，猪人长老自变异后却被迫逐渐脱离了猪群，因为它已经无法与任何一只野猪正常交流，哪怕它们的嘴里发出的都是一样的哼叫，可智力这道天堑横在中间，即使猪人长老付出千万倍的努力，也无法改变那些愚蠢的同族。

　　从变异始，它们便不是一个物种了。

　　漫长的岁月流逝，猪人长老一直在找寻，它掌握了许多动物的语言，理解其中的含义，并尝试着和它们交流，最终能够得到回应的只有人类——这算不上强大也称不得弱小的种族。

　　它本以为这世上可能只有这一个物种有足够的智慧能与它交流，并展现出不下于它的在创造方面的天赋，万没想到，竟然会有一只兼具强大力量和智慧的生物主动找上门来。

　　老实说，猪人长老已经尽可能高估雄虎的智力了，但它还是没料到，这是一个在智力方面能与它平起平坐甚至更胜一筹的生物。

　　就如干柴遇烈火，双方你情我愿，一个想教一个想学，很快就默契地将之前的不快抛之脑后，开始热切地交流起来。

　　孟焦乐于教授猪人“虎语”，它迫切地希望猪人能够掌握这门模仿汉语的语言，并迅速将其灵活运用，这样它才能放心地将拜虎部落那一堆孩童以及虎母和弟弟妹妹转移到这里。

　　猪人长老比孟焦还要积极，它一边学习一边惊叹于虎语的合理与完善。

　　从不同句式的合理排列，到各种名词、数词、量词、区别词的分类构成，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门语言都完完全全碾压了发展多年的猪人部落语。

　　当雄虎告诉猪人长老，这门语言是由它独立发明创造之后，猪人长老更是惊为天人。

　　仅凭一己之力，便能超越一个部落近千年的努力，这是怎样惊人的智慧，猪人长老越是学习就越是震撼，虎语的词汇量还不到现代汉语的十分之一，却已经超出猪人长老所掌握的所有词汇数量之总和。

　　除了天地山河之外，出于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工作者的本能，孟焦还给常见的所有植物和动物都命了名，对一些特别的有毒或是有危险的生物更是设立了详细介绍，以便于火箭和虎三妹分辨。

　　这些分布在森林各处种类繁多的花花草草鸟兽鱼虫都是原始语言所忽略的领域，原始人只会将生活必需品放进语言中，那些同生存无关的事物，他们无暇顾及。

　　猪人长老跟随雄虎的脚步，看这头壮硕的巨兽一一介绍它洞窟中种植的花朵，草药，甚至连它发明不久的“酒”，在虎语中也有命名，仿佛这陌生“同类”老早就见过它的新创造。

　　了解的越来越多，同雄虎站在一起的猪人长老愈发感到相形见绌。

　　与雄虎相比，猪人长老觉得自己似乎配不上“智者”这个称号，这强横的巨兽比它更能担得起这个头衔。

　　它不知道，虎语根本不是雄虎独立发明，而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创造”。

　　脱胎自华夏民族五千年传承的智慧结晶，又怎是这蛮荒时代简陋的原始语言能够与之比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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