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把青扇

夜幕即将降临，应天府书坊喧闹的声潮也渐渐退去，人们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回到各自温暖的港湾准备晚饭去。书坊一角，普普通通的茶摊上，三个较小的身影正在围坐一团。

        “我叫朱晨，你叫什么名字？”方桌旁，板凳上，朱晨热心的介绍着自己，旁边姜居正默默地品着大碗茶。而他们对面，一堆普通的纸扇后面，坐着一条瘦小的滑鱼，眨着眼打量着他们。

        “恩人，你叫我李狗儿吧，我没有名字，俺娘一直狗子，狗子的叫我，呵呵。”滑鱼憨憨地傻笑，一下从贼眉鼠眼转换成了憨厚老实的气质，令朱晨眼前一亮。

        “这怎么行，初次见面，称之狗，礼也，非也，不可，不可。”没等朱晨开口，姜居正接过了话棒，一顿酸腑之言，明显这个叫李狗儿的孩子没听懂。溜圆的小眼，望向朱晨，似乎在等着答案。

        “哎呀，我说呆木头，刚才是我救的人家，也是我出钱买的扇子。再说人家还没意见，你在这酸个什么劲儿？”朱晨凝眉微怒，十分不爽这位木头的表现。

        “你，也罢。天色已晚，也是该回书院的时候了。素在下不能奉陪二位，在此别过。”

        姜居正心里明白，说不过朱晨，更打不过朱晨，那就别在这自找不痛快了，赶紧离开这位小姑奶奶是正经，说罢，起身就要走。

        “你敢？坐下！这么晚了，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回去？万一半路有歹人怎么办？”朱晨一瞪眼，姜居正刚离开板凳的屁股，似是灌了铅一样，又重重得落了回去。

        噗嗤，一旁看戏的李狗儿忍不住乐了出来，“我说这位大哥，你这也太丢我们老爷们的脸了，让你媳妇管得这么听话，我可是头一回见啊，哈哈。”

        这一句话可了不得，平地惊起一声雷，炸的朱晨和姜居正两人脸色通红，一个大写的尴尬徘徊在两人的眉目之间，场中气氛莫名的安静了下来。

        “呃，恩人大姐，我说错什么了吗？”李狗儿敏锐地察觉到了丝丝尴尬，似乎故意地问朱晨。

        “你这李狗儿，说话真是没轻没重，你哪只狗眼看出我们是夫妻了？有这么小的年纪就成亲的吗？”朱晨面上怒气冲冲，心里可是美滋滋地甜着呢。

        长这么大，头一次被别人叫成媳妇，可怎么就这么舒坦呢？一点儿也不害臊。旋即偷偷的瞄着姜居正，看看这呆木头是如何表现。哪知不看可好，一看吓了一大跳。

        只见姜居正脸红脖子粗，微张的嘴巴久久不能合上。双眼直直地望着李狗儿，看这架势也是大姑娘上桥头一次，比她这个正宗的少女还害羞呢。

        朱晨看在眼里，喜上眉梢，心里想着，“呆木头，你怎么能这么可爱？连害羞的样子都迷死个人儿。”

        看着，看着。渐渐觉得不对，这脸怎么越来越红，还有往紫色发展的趋势？啊，不好。“呆木头，你干什么呢？你倒是喘气啊，想憋死自己啊？”

        姜居正这个一心求学的书呆子，哪里经过打情骂俏的事儿，显然被李狗儿和朱晨这一唱一喝地给惊着了，满脸通红，双眼一翻白，昏了过去。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周围一片白雾皑皑，朦胧之间，姜居正看着书，美美地背诵着先贤的文章。此刻，他心中也诧异，刚才不还在茶摊上喝茶吗？怎么这会儿就到了仙境呢？

        “相公，该回家吃饭了。”正在琢磨之际，一声清脆的黄鹂唤醒了沉醉文章之间的姜居正。

        “相公？你是谁？你叫谁相公？”姜居正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婀娜的轮廓出现在前方，看不清楚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的娘子啊？你不认识我了？相公。”又一声温柔的呼唤，这清脆的声音似乎略感伤悲，隐约间还有一滴晶泪滴了下来。

        “我不认识你，我也没成亲，我还要读书考取功名呢，怎么会娶亲？你别过来，别过来，啊，救命啊！”

        五里雾中，姜居正心中一股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爹娘辛苦培养他来书院念书，没有成功之前，什么别的想法他都不敢有，现在竟然有位女子称呼他为相公，简直是太不孝顺了。

        “这孩子做什么梦了？还喊救命呢？”昏黄的烛光，绵软的卧榻旁边，一位妇人好奇的问着。旁边，朱晨的桃子脸一会焦急，一会愤怒，时而害羞，时而别扭。

        “娘，刚才就是这位大姐替儿子解的围，这位大哥是她的相，呃，同学，他们是应天书院的学生。”

        应天府城西，一间破旧的瓦屋里，李狗儿站在妇人的旁边，认真的介绍着。妇人听闻，脸泛凄苦，不禁潸然泪下。寡妇门前是非多，自打来到这应天府，他们孤儿寡母一直就这么任人欺负很久了。

        开始大家也不这样，见一个女人拉扯个孩子不容易也想帮忙介绍个男人给她，哪知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后来就有这居心叵测的嚼舌之人，胡乱的散播着谣言，说她是偷人生下的野种，在家乡没脸见人，跑到这来躲着。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人心隔肚皮，世态炎凉多。没几天这娘俩就不遭人待见。

        渐渐地，总有龌蹉之人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欺负别人之上。有几个缺德的，渐渐欺负他们上瘾起来。

        这些年，李狗儿和娘过得日子那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惨字来。

        “救命，救命，啊!”正在李狗儿娘伤心之时，姜居正不合时宜的清醒了过来，一个起身坐了起来。正好与床边的朱晨泛红的桃脸对个正着。

        两人面面相觑，眼对眼，嘴和嘴之间的距离是小于一盏烛火的。腾一下，这回没等姜居正反应过来，朱晨本来通红的小脸，一下子似乎着了火，沸腾了屋子里的温度。

        相持片刻，她马上躲开了，要不这回晕倒的可能就是她这位大郡主了。

        “大哥，你醒了？你可把我们吓死了，这说着话怎么还能晕过去了？是不是读书辛苦，熬坏了身子骨？”

        李狗儿适宜地插了进来，暂时分开这一对儿害羞的鸳鸯。

        经过了姜居正这么一出，已经过了返回的时间，这会儿城门也关了，没有办法，这对儿鸳鸯只能暂时在李狗儿的家里住一宿了。

        朱晨托着下巴，环顾四周，刚才让姜居正搅得都没太注意。李狗儿的家只能用家徒四壁这一个词儿来形容。

        一间卧房，一间厅堂，连灶台都只能修在屋子外面。家里除了一张旧木方桌和两只板凳嘎嘎作响，就剩里屋的一张土炕和呼呼漏风的窗户了。

        从小在王府富丽堂皇的环境下长大的朱晨哪见过这个，不禁皱起了眉头。姜居正似乎没有什么，没心没肺的倚在一角闭目养神。可李狗儿精明的小眼似乎看出了朱晨的心思。

        “大姐，家里穷了点，条件艰苦，比不上您家和书院的舒适，您就凑合一晚吧。”

        李狗儿的话着实让朱晨别扭起来，急忙说道，“狗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啊。只是觉得那些欺负你们的人太可恶了。要是哥哥在这儿，哼。”

        啪一声，朱晨愤怒地拍了一下方桌，这张破旧的桌子差点散了架，吓得朱晨急忙一乍舌。只见桌子下面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掉了下来，轻轻地摔倒地上。朱晨刚要弯腰去捡，只见狗儿娘飞快地捡起，原来是一个布包。

        “对不起，大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替你们生气。”朱晨连忙鞠躬道歉。

        “没关系，孩子。哎，你是个好人啊。”狗儿娘手捧着布包，轻轻地坐下，在桌子上展开，一把天青色的纸扇浮现在众人眼前。除了颜色，这把纸扇跟他们糊的扇子没什么两样，看样子普普通通。

        “娘，你又想爹了吧？别想了，收了扇子吧。”李狗儿过来安慰着妇人，朱晨在一旁十分不安。妇人拿着纸扇，慢慢地展开，两面天青映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古朴，悠远。

        “卫？咦？这面还有个精字，卫精，精卫？”一直闭目的姜居正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着扇子悠悠地说到。

        啪，妇人好像被雷击了一下，扇子从手中滑落，惊讶地看着姜居正，“孩子，你能看见上面有字？”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令在场众人都石化了半天。夜半烛光青纸扇，缘是少年无意间。朱晨惊讶地看着姜居正，因为她确实没有看见这扇面上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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