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怀疑
警察果真来学校了,向崔翔了解情况,重点打听上周五晚上他在干什么。崔翔说他十来天没见奶奶了。黄老师诧异,问上周五提前放学,你去哪儿了?崔翔说他跟三个同学去了网吧,而后去土大力吃饭,10点多进了迪厅。大约12点,他和同学离开迪厅,去小旅店包了一个房间,三个人打了一夜扑克,第二天一早返校。
警察分别找三个同学谈话,他们都证实,崔翔说的是实话。
傍晚时,陈小丹走出学校餐厅,听见有人叫他,仔细一瞅,原来是崔翔在紫藤架下朝他招手。
“什么事儿?”他走过去,在石条凳上坐下。崔翔拿出半包烟,偷偷瞥一眼周围。暮色四合,只有零星的同学进出餐厅,几乎没人注意这边。
两人点起烟。陈小丹很少抽烟,他只是有时跟着抽烟的同学来一支,抽半截,他就觉得嘴苦,把烟扔掉。
“你没对别人说我中途离开迪厅的事吧?”崔翔问。
“没有啊!”
“那就好,老虎、百合也没说。”
“当然不能说,说了不是自找麻烦吗?”
“就是。反正警察也不知道咱们吃high药的事儿。”
“不过,那天你出去找钱,回来好像有点儿反常。”
崔翔一惊,手中的烟掉到地上。他急忙捡起来,也不嫌脏,抽了一大口。
“我怎么反常了?”
“我也说不清,就觉得你有点儿怪。”陈小丹说。“你说那天你没回家见奶奶,那你从哪儿拿来的三百块钱?”
“那天我没回家。我又去了土大力,找了老板,后来在洗手间的垃圾桶里发现了钱包;当然现金不见了,只剩下银行卡。我用卡去银行自动取款机取的钱。”
陈小丹半信半疑:“那卡呢,让我看看。”
崔翔果真拿出一张银行卡,一晃,接着收起来。天色已暗,陈小丹什么也没看清。
2、碎花窗帘在颤动
细雨霏霏,公墓笼罩在灰蒙蒙的水雾中。崔翔坐在奶奶的坟墓前。巨大的墓碑,精美的雕花石栏,这是奶奶永远的栖身之地。他头发被雨水打湿,水珠儿顺着脸流下来。
葬礼已经结束,亲友和帮忙的人都去了墓园间的通道,上了轿车或面包车。他一时不想走。奶奶活着时,他并不爱她,对她有各种各样的抱怨。不过近年来奶奶对自己拆散崔翔父母的行为,也流露过后悔。她不断地从儿子那儿要钱,拼命满足孙子的物质需求。以为这样就可以补偿些什么。尽管崔翔从内心不可能原谅她。
没想到她真的会死。崔翔内心感叹。过去在学校再累再苦,一想起来自己还算是个有家的孩子。虽然那个家只有一所房子,和一个曾经拆散了父母的老人。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了!
“走吧,翔儿。”崔立志从轿车上下来,远远地朝他喊。崔翔装听不见。父亲只好冒着雨跑过来。
“怎么还不走?”崔立志有点儿不耐烦,“大家都等着你呢!”他还想说什么,望见崔翔一脸水痕,以为他在哭,就噤了声。把手搭在崔翔肩上,想拥抱他。
崔翔拨拉开他的胳膊。
崔立志不无尴尬地搓搓手:“翔儿,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要是觉得孤单,跟我回上海吧。”
崔翔冷笑着看了父亲一眼:“她能同意吗?”
“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五年了,她也懂了不少东西。再说,我可以给你找个很好的寄宿学校,反正明年你就要上大学了”
“我哪儿也不去。”崔翔摇摇头,抛开父亲奔向墓园出口。
“崔翔。”父亲追上来,跟在儿子屁股后。“这几年我忙生意,也顾不上关心你。不过,我一有空闲,就会想你。现在你奶奶也不在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跟我走吧!”
崔翔仿佛没听见,走得更快了。叔叔从一辆车上下来,拦住他,“崔翔,你去哪儿?”
“回学校。”
“上车,我送你。”叔叔说,把崔翔拉上那辆桑塔纳3000。车刚开动,崔立志敲了敲车窗。叔叔停车落窗。父亲递进来一叠厚厚的百元大钞,“翔儿,给你的生活费。”崔翔装作没看见。叔叔代他收下钱。
车行驶在细雨蒙蒙的郊野,崔翔一直勾着头想什么心事。进入市区,叔叔问崔翔:
“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崔翔仍旧不吱声。
“奶奶走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要是不愿去上海,以后每逢周末,就来我家吧。”
崔翔哼一声:“去你家?我不想寄人篱下!”
“熊孩子,说这话!”叔叔不悦,把车拐向去二中的大路。
“等等,我想回家。”
“熊孩子”叔叔嘟噜着,在前方路口向左转去。
车到新苑小区,停在9号楼前。崔翔推开车门,望了一眼四楼那个熟悉的窗口,窗子紧闭着。恍然间,玻璃内有个老妇人的面孔一闪消失了,而碎花窗帘微微抖动着,分明是谁碰了它。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缩回伸出去的腿,砰地把车门又关上了。
“下车啊?”
“我不想进去了。”
“你刚才还说要进家看看的。”
“我又不想看了。”崔翔小声说。
叔叔愣了愣,似乎能理解他的心情,“倒也是。人都不在了,还看什么呢?”他擦了擦潮湿的眼眶,调转车头,把崔翔送到二中门口。
崔翔跳下车,临下车没忘了抓起丢在仪表板上的那叠人民币。他头也不回地进校门。走了十几步,扭脸看叔叔已开车远去,冷笑一声,又退出学校,先去附近的一家银行把父亲给的钱存上,随后进了一家网吧。他打开电脑,却迟迟地没有进入游戏界面。窗外雨停了,天还是阴沉沉的,他思绪又回到苦风凄雨的公墓
手机响了,是父亲打来的:
“翔儿,我计划坐晚上8点的航班走。你确定不跟我去上海吗?”
“yes!”他说,见父亲还要罗嗦,按了拒接键,丢下手机,大声喊:
“老板,拿瓶鲜橙多来!”
“好嘞!”年轻老板高声应着。网吧里音乐阵阵,人气正旺。崔翔晃晃脑袋,仿佛要摆脱一直压迫折磨他的东西。点开《三国志》,投入地玩了起来。
过场:老虎的底细
课间休息时,崔翔挤出两排桌子上书本堆砌的山谷,出教室去走廊尽头上厕所。他心不在焉,尿了一手,回盥洗池前正哗哗地放着水冲手,有人拍拍他的肩,小声说了句:
“我在楼上等你。”
崔翔甩着湿手,溜到四楼。这一层是学校的工会、财务科、会议室什么的,颇为清静。走廊东头的门敞着,陈小丹正在大露台上等他。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你小心点吧,老虎可能要收拾你。”陈小丹说。
“他凭什么?”
“咱们那天在迪厅吃小药片,你没对外人说吧?”
“没有啊,老虎怀疑我?”
陈小丹点头:“你请假这两天,教导处的范主任找过老虎,问他咱们四个有没有在迪厅干违法的事儿。老虎当场否认,事后问我是谁泄了底细。我说反正我没有。他说百合也不会,只剩下一个人可怀疑——”
“他怀疑我?”
陈小丹点头。“他还说一等你回来,就找你算账!”
“妈的,老虎真不是个东西。”崔翔骂。
“老虎本来就不是东西。”陈小丹耸耸肩。
“咱们本来都是纯洁少年,是老虎这b养的一手操办引诱咱们嗑什么摇头丸,这惹出事来不敢当了!”
“没错。可毒资是你提供的啊!”陈小丹逗他。
“我是上当受骗!”
“你真没泄密?”
“天地良心,我没往外说。”
“大家都没说,那学校凭什么起疑心呢?”陈小丹像是自言自语,忽然心一蹦,想起那天晚上他上了杨云的车,杨云问过他嗑药没有。是不是这多事的记者起了疑心,又多嘴告知了陈良或学校呢?
陈小丹正胡思乱想,又听崔翔说:
“我确实没说,尽管我恨那小子。事情都是他搞糟的!”
“哎哎,你干么恨他,他搞糟什么了?”
崔翔不回答,却问:
“你知道老虎的底细吗?”见陈小丹摇头,接着说:“他整天价吹嘘他家如何如何阔,什么准备好了钱让他出国留学,瞎扯蛋!他老爸好像是个画家,有点名气,靠倒卖名人字画捞了些钱,可前几年就跟他妈离婚了,又娶了个小老婆,不管他的事了。他亲妈在图书馆上班,能挣几个钱?他身上穿的全是在地摊上买的假名牌。我都不愿意揭穿他!”
“是吗?”陈小丹说。“别管他咋样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谢谢你,哥们。”
陈小丹转身先走。崔翔又冲他喊:
“哥们,我不会怕他。他以为他真是老虎,还能吃了我!”
3、耳光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了。老虎冲陈小丹歪了歪脑袋。他知道什么意思。收拾好桌子下楼,见老虎、百合和崔翔都在校门口等他。他跨上自行车,才要骑过去,忽见一个中年男人朝他挥手打招呼,快步走来。他心里骂了声:“倒霉。”把腿搭上自行车座,等着陈良过来。
陈良停在儿子面前:“下课了,准备去哪儿?”
“我我想出去买点东西。”
“陈小丹。”远远地,百合在叫他。
他朝校门口的三个同学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
“我得跟你谈谈。”陈良说。陈小丹只好下了自行车。父子离开水泥路转向南侧的运动场。
“小丹,我问你,上个周五学校放假,你没回家,说是在同学家补习英语,是真的吗?”
陈小丹沉默着。
“你们去了网吧、迪厅,对吗?”
“你咋知道?是不是那个电视台的杨云——”
“杨云?你啥时候认识她的?”
“是不是她捅给你的?靠!她”
“别胡猜。是你们班主任打电话告诉我的。”
“黄丫头。”陈小丹内心骂。鄙夷道:“她就会告密!”
“你这叫什么秘密!她要是不告诉我,是她失职,你懂不懂?”父亲沉痛地说。“上回我来学校,明明看到了你的成绩排在末尾,回到家,你妈问我,我还替你隐瞒,说你有进步。小丹啊,你太不争气了!太叫我失望了!”
“我没让你替我隐瞒!我学习好不好,关你什么事!我是为你学的吗?”
陈良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抬手扇了儿子一个耳光。动作非常快,仿佛没经过大脑思考。或者早就想给不听话的儿子一个教训,在想象中练习了千百回了。
“你打我!”陈小丹气极败坏,跺着脚说,泪都涌出来了。他的哭叫声引起了不远处几个打篮球的同学的注意,停下来朝这边张望着。陈小丹止了哭泣,猛地擦干泪,冲父亲低吼:
“你走,你走,以后别来学校烦我!”
陈良看着自己打人的手,手微微作痛。他开始后悔,自己干么要打他?要是打能解决问题,还会到今天这个境地吗?陈良反思时,儿子已抛开他,上车猛蹬起来,身影飞快地掠出校门。把又恼又悔的父亲晾在原地。
4、湖边的危险游戏
黄昏的马踏湖格外寂静。风吹过树林,几片早衰的叶子恋恋不舍地离开枝头,堕到松软的草地上。几个少年骑车在林间小道疾行,为首的老虎吹着口哨,尾随的崔翔的车子被藏在草丛的石头绊了一下,连车带人倒下。老虎扭头瞅一眼,大声笑骂:“真是头笨熊!”坐在他后车架上的百合跳下车,想去扶崔翔,崔翔已自己爬了起来。
树林越来越密,路消失了,自行车在树干间弯曲迂回穿行着。头顶的天空被茂密的树枝遮盖,光线也变得灰暗。崔翔再次掉下车子,干脆推着走。突然眼前一亮,现出一片开阔的湖面,水面映着绚丽的晚霞,对岸一抹暗绿,再往上是参差不齐的城市轮廓,它们被霞光镀上金边。一架拖着桔色尾烟的飞机,还有几只鸟划过玫瑰色的天空。暮霭开始降临了。
老虎丢下车子,捡了一块瓦片,往湖中扔去,击起一连串不断扩散的涟漪。崔翔也学他,怪声怪气叫着甩出一块石头。结果只击起一声沉闷的声响,石头就沉下去了。
老虎拍拍手,三个人在湖边坐了下来。老虎从衣袋里摸出一只zippo打火机,甩着打火。空气显得很静,只有清脆的金属击打声在耳边响着。
老虎终于用它点燃了一支烟,他吐了一大口烟雾,盯着崔翔问:
“那天晚上你回家拿钱,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关你的事。”
“他妈的你让俺们全都做了假证!将来真有什么事,你栽了活该。可你小子把哥们都扯进去算嘛事儿?”
崔翔不吱声。
“咋回事,不会是你杀了你奶奶吧?”百合战战兢兢问。
崔翔耸耸肩,他想解释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
“你有没有对外人露咱们在迪厅嗑药的事?”
“没有。”
“没有?那老范为什么缠着我问这问那?”
“那我不知道。”
老虎盯着崔翔,他扭偏脸。
老虎冷笑一声:“你很可疑!我一直觉得你是头笨熊,眼下却感觉你像条狐狸。你还是从实招来吧。那怕你杀了人,哥们也会为你保密。”
“我没杀人。”
“钱是从哪儿来的?”
“我又回土大力了,找到了被小偷丢弃的钱包,卡还在,我用卡取了钱。”
老虎摇头:“你这话哄陈小丹行,哄不了我。我去问过土大力的老板了,根本没有这回事!”
崔翔低下头,揪下一根草,挛痉地把它扯碎,手指被浆液染绿了。百合脸色有点变了,不无恐惧地望着崔翔。
“别那样看我,不是你想得那样。”崔翔小声朝百合嘟囔着。
“玩游戏吧。”老虎咬牙切齿地说。
崔翔的胆子反常得大:“玩就玩。谁怕谁是孙子!”
老虎说:“投票吧。”率先举起手,“我投飞熊。”
他看百合,百合举了举手,又放下:“我弃权行不行?”
老虎正要冲她发火,没想到崔翔把手举得很高:“我投我自己一票!”
“咦,这就怪了。什么意思?”老虎怪笑道。百合也不解地望着崔翔。
“没意思,就想玩儿。”崔翔说。“开始吧。”
“成全你。”老虎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下令道:“三十秒。”
崔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他一闭上眼,就看见那个难忘的夜晚:楼道上起初还闪着昏黄的灯光,从二楼再往上灯就坏了,他摸索着上了四楼,来到奶奶家,拍了几下门,无人答应,只好掏钥匙开门。他刚摸索着把钥匙捅进锁孔,门猛然开了!
崔翔开始大声咳嗽,他笨拙地坐起来,从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很响地擤着鼻涕。
老虎指着电子表骂崔翔:“你姥姥的,还不到十秒钟!”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重来吧。”崔翔语调平静。
“重来?美得你!”老虎说,从衣袋里掏出一团塑料袋和一小盘透明胶带,扔到崔翔面前。“用这个吧,这是最新玩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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