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085】 像是野草
一路走来，与雪梧有过交集的那些人，不管是已经逝去的还是依旧活着的，他们的故事或多或少都铭刻在了雪梧的记忆深处。时光最是无情，但时光也无法让这些记忆遗忘。
这其中，有树妖王忘记悲伤，留住欢喜的豁达；有经历背叛，以最后的生命化为生生世世诅咒的古昊天；有始魔宫主遗蜕数百年的不甘；也有像是在千劫狱里经历无尽痛苦，六百年如一日，执念依旧不散的石惊尘。
还有那个不曾忘记的月下仙子水月凛，那份爱如此执着，他却不能接受。
红尘楼的头牌青如露，到底是谁在那条名为遗弃的路上渐行渐远？扑朔迷离的背后，她的故事，还未完全揭开。
还有很多很多。
比如一夜潇湘夜雨的李恩，烈酒入喉，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瘸子，跨越时空，种族唯一幸存下来的灵雪儿……
然而，所有的故事里，迄今为止对他触动最大的，依旧是那个在桃花树下苍白的灵魂，以及为了她甘愿堕入深渊的鬼大人。
那一场桃花雨，是她生命里最后的满足，也是最后的遗憾。
皇如裳的故事不悲不喜，但却苦涩如黄莲。
如果一个人一生下来就父母双亡，那么这个人是可怜的。可如果一个人一生下来母亲就去世，唯一的亲人父亲还对自己冷眼相向，那么这个人的人生是暗淡无光的。
皇如裳就是如此。
她也曾幻想过，小小的她不止一次的渴望过父亲的爱，然而等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到得最后，已经变成绝望。
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她长得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这是多么可笑！
是不愿面对？还是怕看到她就想起她的母亲？亦或是那个大雨倾盆的晚上，为了让孩子活着而甘愿死去的母亲？
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应该由她来承受。
从内心深处，雪梧不相信皇道一仅仅只是因为这些原因而冷落皇如裳，哪怕是皇如裳自己，也不信。可是，从来没有人向她解释过，她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孤单里，学会默默承受。
“我很想她，却也恨她。”皇如裳低声道。
雪梧默然。
“她给了我生命，为此不惜自己去死，可也同样是她，夺走了我生命里仅剩的温暖。”
这种夹杂着爱和恨的情绪，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最亲的人，近在咫尺，去疏远得如同陌生。
“我师尊曾告诉我，不要做那人人赞美艳羡的百花，要做最不起眼的野草。”雪梧轻叹一声，目光里掠过往昔的点点滴滴，“因为花，再是娇艳，也总有花谢的那一天。唯独野草，经得住风吹雨打，磨得过无情时光，等到白雪化去，野草又会破土而出。”
皇如裳怔怔。
“我们都是野草，可以在无人的荒原扎根，也可以在闹市里破土芽。”雪梧认真看着皇如裳，“因为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活着很简单，可也很艰难。”
“你四哥是如此，你也不例外。”
“不论你对你父亲是爱是恨，但你的生命，是你母亲以命换回来的，所以，你就得好好活下去。世人冷眼也好，诋毁也罢，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能看那沧海桑田。”
“也许有一天，你会找到你心中的答案。”
皇如裳，其实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皇道一亲口说出来的答案。
皇如裳渐渐恢复了平静。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远处传来皇脉脉的声音。
“谢谢。”皇如裳没有回答，目光依旧盯着那云海。
虚无飘渺的云海深处，是不是也同样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苍生万物？
“这些年来，我以为只有四哥没变，可现在看来，他也变了。”皇如裳轻声道。
“什么是变？什么是不变？”雪梧目光从云海移开，看着皇如裳，“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变化的，否则怎会有沧海桑田的说法？天地万物尚且在变，人又怎能不变？不变的，最终都会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
“对于四皇子来说，他想要的不多，只是能够活着，自由自在的活着。”
皇如裳点了点头，“所以他要争。”
雪梧颔，“我曾经问过他，争与不争，在于是否甘心。”
闻言，皇如裳沉默。
“不管是大哥还是二哥，都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一旦登位，余下的人只会被逐个击破。”皇如裳眼神里有一丝疲惫，“可是，即便是我帮助四哥，四哥也没有半点机会。”
“事在人为，不挣扎过，总不会甘心不是吗？”雪梧淡淡道，“而且，你的加入，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哦？除非四哥能找到三哥，或者让五哥和九妹加入。”
雪梧忍不住抚掌，皇如裳果然也不是愚钝之人，一点就通，“是人就会有所求，相比起皇无极的霸道和皇云天的唯我独尊，四皇子的性格是他的软肋，可在眼下，却也是他最大的优势。”
皇如裳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片刻后展颜，赞同点头，“的确，四哥对一切都看得很淡，如果他登位，对于其他皇子，也不会太过逼迫。不过，先不说三哥，五哥这些年来虽说看似对登位没有兴趣，但你也说过这世间什么都会变，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而要让四哥拥有足够的竞争力，五哥又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你会怎么做？”皇如裳静静盯着雪梧。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雪梧笑了笑。
还是那句话，是人就会有所求。
除非五皇子也想登位，否则，总会有办法的。
当然，即便五皇子有那想法，最头痛的也不是四皇子，而是皇无极以及皇云天。
“那么，现在，六公主是否考虑好了？”
皇如裳深深的看了一眼雪梧，“我想告诉他，我不是母亲，我是皇如裳。”
雪梧笑了。
“你会做到的。”
皇如裳不置可否。
云深台外，皇如风以及皇脉脉的身影已经渐渐在望。
“你之前的冒犯，我可不会忘了。”皇如裳从雪梧身旁走开，那美丽的脸上看似淡然，可嘴角却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雪梧怔住，随即苦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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