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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第153章


第153章

        五一国际劳动节的起源相当得惨烈,不过时至今日,  却很少有人会记得百年前生的事情,  多半人只会为多一天休息的时间而感到高兴。

        京市毕竟是全国都,  无论是经济建设还是文化展,  都是屈一指的,早在年关刚过那阵子,  上头就下达了欢庆五一劳动节的指令,并且要求是各个城区的居委会联合起来,共同进行一场热闹欢腾的庆祝会。

        当然,光是居委会肯定不成,  各个国有企业的公会以及妇联等等,都会给予一定的配合,争取将这次的庆祝会办得热火朝天,最好是给之后类似的庆祝活动树立一个长长久久的标杆,  以便推广到全国各地。

        因为八三年的届春晚给全国人民都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  虽说庆祝会和春晚是两个概念,  可难免会照样画葫芦,找两个或者四个主持人,安排开场舞,再来几个歌唱舞蹈节目,中间插播些小品、相声等语言类的节目,每个节目之间肯定得有串词,  间或请几个模范上台讲讲话。考虑到春晚曾经邀请过各行各业的代表,  连奥运冠军都没放过,  各个城区有样学样,正好这回是庆祝劳动节,请几个劳模不就挺合适的吗?

        很快,京市上下都忙活起来,当然对于多半人来说,最多也就是纳凉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没打算参与,最多最多也就是当天去瞧瞧。可如果是参与其中的,哪怕仅仅是群演中的一个,那也是高兴到恨不得昭告天下。

        梁美霞她姥就是其中一个。

        她姥姓陈名红杏,别说年轻时候了,搁在这会儿打量着,那也是眉目分明,活脱脱的美人儿。往前几十年,那就不是单单美人两个字能够概括的,简直就是学校、厂子里的风云人物。也就是时运不济,那会儿可不崇尚唱唱跳跳的,喜欢这些总会被人当做不正经,拉去批.斗游街都是有可能的。

        好在,陈红杏这人不傻,瞅着情况不对,立马收敛了起来,不单自个儿再不敢冒头,还拘着家里的漂亮女儿不让出头。那些年,衣裳裤子基本上都是暗色系的,不是灰的就是黑的,连褐色都算是比较漂亮的颜色了,她不仅老老实实的穿黑衣,还特地把衣服往难看了改。

        乌漆嘛黑的颜色、刻意放宽放大的衣裤、鸡窝似的乱蓬蓬头,就算长得再美,也一样被掩盖了去。

        陈红杏以为,闹腾的日子总归是会过去的,就像风雨之后终究能看到彩虹,耐心的等一等,平静的日子肯定能等到的。

        她的想法没错,只是等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同时计划经济也变成了过去式时,她却已经老了。

        老就老呗,谁说老了就不能照样活出风采来?陈红杏跟她那个打小就被强行压抑着美丽长大的闺女不同,她年轻时是美过的,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爱打扮也会打扮,等儿孙们都大了,家里的条件也好了,第一个事儿不是想着翻修屋子囤积粮食,而是扯上几块大红布头,美美的打扮起来。

        就跟她那考上了京市戏剧学院的外孙女似的,天天打扮得跟朵娇花似的。

        唯一不同的是,外孙女是真的娇花儿,嫩得就像一朵怒放的花儿,她就不成了,可依然在努力让自己迎风招展。

        这不,早已退休的陈红杏依旧活跃在各个文工团里,她自个儿没法上台演出了,就去给人当指导老师。唱歌跳舞她是样样拿得出手,关键她还会搭配衣服,甚至还兼职化妆,把个老年业余生活过得是美滋滋的。旁的不说,因为她原本就长得好,加上心态还年轻,又愿意花时间、花精力捯饬自己,以至于跟她老伴儿一道儿出门时,都以为这是两代人。

        单凭这个,就足以证明‘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话是对的。

        及至得知今年劳动节各个城区都准备大办时,陈红杏就已经激动万分了,等后来进一步知晓,上头鼓励老年歌舞团也出节目时,她更是乐翻了天,牟足了劲儿邀请了几个小姐妹,却不是老年秧歌、腰鼓之类的节目,而是排练了一出难度不小的民族舞。

        六人的节目,她是领舞,而除了她之外,其他五个都是比她小了至少十岁的,饶是如此那也都是过了退休年岁的。六个小老太,早也跳晚也扭,因为家里没有足够大的排练厅,这几个月下来,她们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真的是没一天休息过,就一门心思的在排练节目。

        结果当然是喜人的,她们的节目顺利的脱颖而出,就在劳动节这天,在城南的胜利剧院登台亮相。

        跟赵红英那头比,两边无论是风格还是具体节目内容都差异蛮大的,唯一相同的就是,她们都招呼了儿孙过来捧场,不单要求捧场,还顺带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相亲大会。

        谁说心态年轻就不能当红娘的?陈红杏那可是从二十多岁就帮着保媒拉纤,哪怕后来那混乱的十年里,也不过就是改了个说法,从媒人变成了介绍人,性质还不是完全一样?横竖她没少帮人捉对成功,她倒是不在乎那几个媒人谢礼,就是享受这种被两边捧着的感觉。

        “李家妹子,这是你家外孙女?瞧瞧,长得多水灵,要不是我家那几个孙子都结婚了,一准儿给领回家去。”

        “我外孙?哟,大的那个孩子都快送托儿所了,小的还没上高中呢。倒是我家外孙女,你来瞧瞧,这就是美霞,头两年考上了京市戏剧学院……她不喜欢跳舞,就喜欢听戏唱戏,由她吧,孩子高兴就好。”

        “美霞,你跟云姗多聊聊,你俩一个岁数,就是她结婚早,孩子都两岁了。”

        “……”

        毛头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打听消息,终于在下午两点钟时,赶到了城南的胜利剧院。

        胜利剧院最早以前是听戏说戏的,一群戏友品茶闲聊,能磨一天时间。后来,这处就被国家征收了去,再后来改作了电影院,前些年轮番播放着八大样板戏,也就是这几年,慢慢添了些花样。又因为舞台大得很,不放电影时也会被附近的学校借用作文艺表演,什么六一、国庆都有,今年就变成了整个城南这边的劳动节汇报演出了。

        五月的天,说热不热,可对于从城东赶过来,又把整个城南片区差点儿翻了个顶朝天的毛头来说,真的可以说是热疯了。尤其他因为早先不知道具体的地方,没选择便捷的公交车,而是自个儿蹬着自行车,一路飞驰,愣是把自行车蹬出了摩托车的风采,当然也顺便把自个儿累成狗。

        狗都没他这么累!!

        毛头大喘气着把自行车停在了胜利剧院前头,他这会儿的形象还真够呛的,一只脚撑着地,另一只脚还在自行车的脚蹬子上,半个身子压在自行车的前头把手上,张着嘴半伸着舌头拼命的喘气。

        “停车不?五分钱。”兴许是毛头在这儿待得久了点儿,胳膊上套着红袖章的老大娘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毛头一眼,“停不停?不停去对面,不要钱。”

        听了这老大娘的话,毛头勉强抬了抬眼皮,先下意识的看了眼对面,过了马路的拐角靠墙那头,横七竖八的停放着几辆自行车,又看了眼自个儿身边,这才现胜利剧院前头画了好几条横线,还被人用毛线将几棵行道树圈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基本上没啥警戒用处的方块区域。

        实在是累得慌,毛头也懒得再推到马路对面去,只冲着老大娘点了点头,从兜里摸出了五分钱,顺便还心疼了一下。

        五分钱啊,够他买一根老冰棍了。

        心里这么想着,毛头到底还是给了钱,停了车,当然没忘记把车锁起来。说起来,他这辆自行车还是好几年前,他大哥强子在华侨商店里买来送给他的,一百来块呢,还是进口货,可比停在一块儿的杂牌组装自行车强多了。

        “外国货……”老大娘指挥着毛头把自行车停到了空位里,仔细打量了一眼,还小声嘀咕了一句。毛头倒是听到了这声儿,可因为太累太热了,权当没听到,只问她:“今个儿是在这里头演出吧?”

        “演出得晚上了,小伙子你来这么早干啥?相亲来的?那你可真是问对人了!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家里头也有俩大孙子一个小孙女呢,早先就听居委会的马大姐说,今个儿提前过来,不用进到里头去,就外面那个大厅里,好多的男男女女呢,就算不成也能多认识几个人,你说对吧?要不是我要守着这儿,一准儿陪着我家那几个娃儿去。”

        毛头心若死灰。

        他错了,错估了城南地区人民嫁娶的急迫心情,这儿比他们城东更直接,起码他奶等人还知道在外面套个说法,没曾想城南居然能直白成这样。

        简直有毒!!

        原本就已经很颓废的毛头,在被看守自行车的老大娘一阵洗脑式宣传后,内心彻底得千疮百孔了,他觉得什么都无法安抚他受伤的心。

        “社会哥!”

        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脑海,毛头一改方才的颓废神情,一瞬之间,整个人都精神了,面上也露出了惊喜交加的灿烂笑容,抬头道:“美霞,这么巧?”

        梁美霞也觉得相当巧,她家虽然是住在城南的,不过说真的,她家离胜利剧院还有一大段路呢,这绕来绕去的,怕是没半个钟头都到不了。因此,她并不觉得毛头这是特地过来找她的,只道这是一场既意外又充满了惊喜的偶遇。

        “真巧啊!”梁美霞往前头小跑了两步,走到了毛头跟前,仰着头看他,“你来这儿做什么?看演出吗?其实演出要等到晚上呢。”

        毛头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很是不好意思的说:“是看演出没错,就是想提前过来瞧瞧,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上你。”

        有时候,甜言蜜语是会叫人高兴,可这种直言不讳的实话同样能让人心生喜悦。

        当然,说白了就看姑娘家是否喜欢你,喜欢了一切都好,戴上厚重的滤镜,长得再黑再丑都能成为她眼中最美的风景。反之,那就不是一般般的惨烈了。

        听了毛头的大实话,梁美霞脸上的笑容愈灿烂了,伸手就挽住了毛头的胳膊:“那咱们碰巧遇上了,是不是证明咱俩很有缘?”

        “那当然了,对了,你渴不渴?我请你吃冰沙。”

        “好。”

        守自行车的老大娘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俩年轻人,听谈话内容,她倒是明白这俩应该是早先就认识的,可她还是想不明白,那个后来的小姑娘美得跟朵花儿似的,咋就看上了个驴粪蛋子呢?

        这世道,越来越看不懂了,现在的小姑娘哟,还真别说,挺有意思的……

        横竖不是自家的白菜被人糟蹋了,老大娘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感概几句,又有骑车人过来了,她赶紧收了心思,急忙忙的走上前,问人家要不要收费停放。

        而此时,毛头跟梁美霞已经手挽着手一起去吃冰沙了。

        说起来也是就从去年盛夏开始的,京市大街小巷里开始出现一些小店,专卖各种消暑饮品和食品,有传统的老冰棍、雪糕等等,也有一瓶子一瓶子卖的各种带颜色的冰汽水,还有就是干脆的冰水,以及各种口味的冰沙。

        冰沙当然不是沙子,而是一种凉饮,就是冰块打碎之后加上各种的佐料制成的。

        听着很简单,其实做起来也真的不算难,就是添加了色素的果味粉兑水冻在冰箱里,等结成冰块后,刨碎成冰粒,再在上头浇点儿糖霜。讲究一些的,还可以放点儿切成小块状的水果,也有放蜜豆、牛奶之类的。

        可以说,从一开始单纯的冰块刨碎,到后面各种口味瞬间爆,只有那么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不过,去年出冰沙的时候就已经是三伏天了,这玩意儿别看制作起来不算难,卖价却比老冰棍贵多了,小小的一碗就要两毛钱。所以,过了最热的那段时间,就很少出现了。

        今年就不同了,天气热得早也热得快,五月里就有不少店铺改成了冰沙店,极为受到年轻女孩子的喜爱。好像进店里买碗冰沙消消暑,已经成了今年初夏的最新流行。

        话是这么说的,可碍于冰沙那昂贵的价格,舍得吃的人还是比较少的。

        毛头自个儿没舍得买,可一看到女朋友,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开口就是请客。好在,胜利剧院附近就有两条挺热闹的商业街,都不用骑车,走上一二百米就到了。

        这边的冰沙店装饰一般,却胜在干净,从店里的环境看来,就知道店家一定是个利索人。

        事实上,八十年代的铺面,还真没几家是讲究环境的,冰沙店跟别的小吃店大致上没差,也是前头一个柜台,里面好几张桌椅,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放在店内醒目处的雪花牌电冰箱,以及比电冰箱更为显目的大冰柜了。

        小小的铺面里已经坐了好几对年轻男女,而头顶的大吊扇也在呼啦啦的转着,吹起了一阵阵凉风。

        毛头完全没了昨个儿在家里狂啃老冰棍的气势,语气温柔的询问梁美霞爱吃啥,梁美霞也笑得一脸甜蜜,俩人虽不至于当众卿卿我我,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对小情侣。

        老板表示腻歪坏了。

        开这家店铺是朋友推荐的,说是本钱不多利润很足,他一盘算,电冰箱是家里本就有的,仔细清扫一下就能用。旁的就没啥了,这家店铺本来就是他家的,原先盘出去给人做了早饭店,上个月刚收回来,自个儿归整了一下就成了。没想到的是,才开了半个月,电冰箱就撑不住了,实在是客源多得很,他又托人买了个大冰柜,总算堪堪维持住了。

        生意兴隆是件好事儿,叫他牙疼的是,已经单身二十年了的他最近这小一个月来吃到的狗粮,比他前面二十年都多。

        也对,小屁孩子吃根老冰棍就已经够乐呵了,吃啥冰沙?有闲钱又舍不得掏这个钱的,不就是一对对小情侣吗?难不成还有哥几个来冰沙店聚餐的?或者干脆是姐俩?别闹了,咋可能呢?

        ……

        咋不可能呢?

        城南胜利剧院旁的冰沙店老板忙着吃硬塞到他嘴里的狗粮,城东也有一家冰沙店老板,有着类似的烦恼,以及顺便今个儿开了眼界。

        事情得从半个小时前说起。

        约莫下午三点多,老板美滋滋的看着店里已经坐了一大半的位置,笑得那叫一个见眉不见眼,牙豁子都快要露出来了。跟城南那头不同,他虽然也被硬塞到嘴里的狗粮噎得不要不要的,可总得来说,他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没谁会跟钱过不去的。

        再有就是,他昨个儿刚听一个玩得不错的哥们说,有家冰沙店老板徒然被艳福砸到了头,说是一对小情侣在店里闹别扭,具体情况不大清楚,就知道女的泼了男的一脸冰沙,男的一气之下连账都没结就甩袖而去,女孩子直接就扑在桌上哭开了。关键时刻,老板挺身而出,不单免了账单,还递上了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并真诚的安慰了刚被甩了的女孩子。

        然后,这俩就在一起了。

        一面看着店里的好生意,一面做着白日梦的冰沙店老板,半点儿都不觉得日子难捱,而且他认为自个儿比其他店面都要强,别家都是几张小桌配两条长凳,最多就是装俩吊扇。可他这边,开店前,特地叫人把墙面刷得雪白雪白的,桌椅都是叫老木匠打得好货,光是大冰柜就买了俩,还有特别从玻璃厂定制来的玻璃小碗和瓶子、杯子,叫人光是看着就心头痒痒的,更别提他这家店面是附近几条街最大最抢眼的,连招牌都比别家的大了两倍。

        钞票会有的,媳妇儿也会有的……

        就在这时,两个长女孩走进了店里。

        “芳芳姐你随便点,今个儿我请客。”

        “那说定了,回头你可别嫌我吃得太多。不然……算了算了,还是我请客吧,姐姐吃妹妹的,心里不得劲儿啊!”

        老板心道,还是姐俩?长得可真不错啊,年纪小的那个样貌更好一些,不过年纪大的那个有一股子利落的劲儿,看着是个持家好手,到底选哪个好呢?

        有一种无奈,叫做想太多。

        等老板依着姐俩的要求,上了好几次冰沙后,他无比悲伤的现,无论他怎么积极主动以最快的度上了冰沙,也无论他特地加大了份量或者把摆盘做到最精致,那姐俩都没有多给他哪怕一个眼神。

        姐俩就是刚刚逃离了剧院的喜宝和春芳。

        喜宝其实真的无所谓待在剧院里当一朵壁花,她也不觉得里头的空气有多闷热,可春芳既然觉得难受,又不想去医院看看,那么找个凉快的地儿坐着休息一下,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就连喜宝也不知道,为啥明明只是想找个地方凉快一下,顺便歇个脚儿,点个凉饮消磨下时间,怎么到了最后就变成了看春芳狂灌冰沙了呢?

        一碗、两碗、三碗、四碗……

        饶是喜宝知晓春芳平日里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以前那些柔弱的装扮那是给家里长辈看的,可就这样,她还是被吓到了。

        五月天,再热也有个限度,更别提,即便是三伏天也不能这么往死里吃冰吧?喜宝有心要劝,可春芳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拍着胸口保证道:“宝你放心吧,我这胃可是铁打的,吃再多也没事儿。”

        听着这话,喜宝眼前仿佛重现了昨个儿毛头狂吃雪糕和老冰棍的样子。这昨个儿她没仔细数,可这会儿她却是完全有空挡帮着算。问题是,春芳并不是逮着一种吃的,她在连吃了七碗冰沙后,又要了两杯酸梅汤,之后还点了三大份的冰奶糕,完事后摸了摸肚子,再度要起了冰沙……

        喜宝不心疼钱,她心疼她堂姐这胃。

        吃这么多冰,铁打的胃都受不了吧?

        “姐,要不咱们先缓缓?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回剧院那边吧,我怕奶回头找不到人,该着急了。”喜宝瞅着桌面上一摞摞的碗碟杯子,两眼都快直了。

        殊不知,她这边正担心着,方才已经绝望了的老板却再度重燃了希望。试想想,就算冰沙再好吃,能一口气吃那么多的,肯定是心里不痛快,他还是有可能赢得美人心的。

        “你没戴手表吗?”妹子和老板的心情,春芳都没有体会到,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才过了半个小时,奶才不会想起咱们。”

        喜宝很犯愁,她其实并不是很担心赵红英着急,毕竟她和春芳都早已成年了,这儿又是人来人往的闹市区,想也知道不是出去逛了,就是找地方吃喝了。她担心的是,她姐把肚子给吃坏了。

        “芳芳姐……”

        “老板!再来一份冰奶糕,然后给我妹来一瓶橙子味儿的汽水。”春芳冲着店老板遥遥的一招手,随后才眼神一瞥,“相信我,奶没那么快完事的,我看过他们的节目表,哪怕中间不出任何状况,光是走位顺一遍,那也得要一个小时往上。要是哪个忘了词儿,那就更别提了。”

        “可你不能再吃……”

        “来喽!”老板一声喊,新的饮品和冰奶糕再度被送了上来,这送餐度绝对能打破记录。

        春芳高高兴兴的往死里填自己,好吃是一回事儿,另外就是她的确有这个想法,把自个儿吃坏肚子。

        对,她就是故意的。

        夏天贪凉闹肚子是个很常见的事儿,春芳又打算来真的,所以并不担心被人看破,哪怕是她奶好了,大不了回头说她贪嘴没分寸,还能咋地?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躲过这次相亲大会。

        然而,她千算万算却独独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儿。

        眼看着春芳又要再叫,喜宝终于忍不住了:“姐你不能再吃了,会闹肚子的,要是严重了,怕是得进医院挂水。”

        春芳并不以为然,可老天爷却愿意配合亲闺女一把。

        前后不到半分钟,就在店老板美滋滋的又送了次餐后,春芳就趴下了,气若游丝的向喜宝求救:“宝,我可能需要上厕所。”

        喜宝刚开始也没当真,起身问了价格,没等春芳掏腰包就抢先付了钱,及至她都准备出去了,才现春芳压根就没跟上来。

        事情大条了。

        于是,店老板终于有了一次近距离接触美人儿的机会,毕竟以喜宝的能耐,是没法把身高、体重都高于她的春芳弄进医院的。

        也幸好,在这条街后头就有个卫生所,店老板喊了隔壁店家帮着看会儿,把人送到卫生所后,这才回到了店里。他不怕对方忘了他,毕竟姐俩里头那个看着年岁略小点儿的,刚跟他说了,等好了以后一定会亲自登门道谢的。

        话说回来,俩姑娘不会认为是他店里的东西不干净才吃出病来的吧?

        店老板先欢喜后忧愁,没等他想出个好法子来,又有顾客登门了。这回不是情侣,也不是姐妹,而是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清一色的好衣服,一看就是家境不菲的那种。

        按捺住烦闷的心情,店老板赶紧赔上笑脸把人迎进来,心下却暗道,一群大老爷们凑一起吃冰?怕是闲的。

        的确是闲的。

        “我说谢少,你特地把我们哥几个叫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请我们吃……你是有多闲?之前不还说忙着追求人家女大学生吗?人呢?追得怎么样了?总不能比叶一山那傻小子还惨吧?他当初可是连着买了一个月的蛋糕面包,差点儿没把我给吃撑死,结果连女神姓啥叫啥都不知道。”

        “你这都是哪年哪月的老黄历了?别闹了,人家叶一傻早就知道他女神是谁了。就奥运会那会儿,他在电视上看了他那女神,你连这事儿都不知道?”

        “真的假的?他那女神还能跟奥运会扯到一块儿的?那后来呢?人呢?我只知道他被他哥先丢到大东北,又直接提溜到了苏联。哎哟,那可真是亲哥啊,一般人干不出这种事儿来。”

        “你说叶一江啊,别跟我提他,我老子每回抽我就爱提他,说什么‘你也不看你看人家叶家老大多能耐,三十不到就已经是正团级了’。你说,我干嘛要想不开学叶冰坨?我好好当人不成吗?”

        一提起叶家两兄弟,几人就瞬间打开了话匣子。

        要知道,叶家那俩简直就是从头到尾、从里到外,连一丝丝相似之处都没有。老大人称叶冰坨,整个人就跟个冰坨子似的,三伏天都冒着丝丝寒气;老二人称叶一傻,傻里傻气,就跟他家养的二狗子一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二到底的气质。

        简单地说,叶家老大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而叶家老二则是打小被自家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打击到大的倒霉孩子。

        他们这群人,每次被叶家老大打击到了,都会想一想叶家老二,这样心里就痛快多了。

        “都一个爹妈生的,咋差距就那么大呢?不过我还是挺喜欢叶一傻的,好久没出来聚聚了,这次咋没叫上他呢?”

        “叫了,他说他一会儿就来。”谢少突然开了口。

        没想到一直闷声不吭的谢少会开口,刚才几个叨叨得没完的哥们明显被吓到了,再联想到早先的某些传闻,就有人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当然在问之前他先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谢少的神情。

        “谢少,叶一傻早年说你抢了他的女神,真的假的?”

        “问这个干啥?要我说,肯定是假的!谁不知道谢少现在还是黄金单身汉?再说了,找谁当女朋友不好,偏找叶一傻看中的?就他那眼光,他女神也够呛。”

        “别插嘴,我问谢少呢。谢少你说说呗,省得咱们私底下猜来猜去的。对了,我怎么觉得你最近一直闷闷不乐呢?”

        最后那句话一出口,周遭的气氛一下子就沉寂下来。

        每个小圈子都有一个领头人,他们这帮玩得好的小伙伴儿,全都是家里的幼子,多半人打眼瞧着就不怎么靠谱,唯独谢少,总算还沉稳,一贯进退有度,倒是成了他们之中的领头人。

        当然,说白了还是因为家世,如果家世不够,他们这帮子二世祖可不会多给对方一个眼神。

        谢少最初没吭声,不过明显可以看出他面上的憋屈之情。迟疑了半晌后,他才缓缓的开了口。

        “六子说的没错,我先前说要追的那个女大学生,就是叶一山的女神。”

        这句话仿佛惊雷一般,差点儿没把在座的几人给炸得魂飞魄散,不过却没有一个人开口,生怕打断了谢少的话,从此再也没法得知事情的原委。

        幸好,谢少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

        谢少心里苦啊,他跟叶一山还不同,那货是单纯被自个儿的智商给耽搁的,谁家傻子追女孩子是连着买一个月蛋糕面包的?关键你还不是买给女孩子吃的,而是付了钱后拿回家的。这烘培店打工拿的都是死工资,别说连着一个月了,就是把店里的东西给搬空了,老板也不会给打工妹涨哪怕一分钱的。更叫人无语的是,叶一山追了一个月,连人家姓啥叫啥都不知道。

        他就不同了,起码最初他是这么想的。

        从那一年开学典礼上的惊鸿一瞥,到后来想法子把喜宝弄到了出国随行翻译的名单上,他都是花了大心思的。

        而事实上,一切都很完美,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直到奥运会结束,一行人回到了国内,那会儿情况仍然不错,他还想法子留了喜宝一段时间,美其名曰写心得体会、评优评先。

        再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跟见了鬼一样,他再也没有靠近喜宝。多半时候是明明已经定下了行程,准备往京大去一趟,却没想到临时有急事,愣是逼着他改变了既定计划。

        也有突情况,比如眼瞅着就快要到京大了,生了追尾时间;改乘坐公交车去京大,结果突然犯困坐过了站;走路去京大,被路上嬉戏追逐的小孩子撞了个正着,泼了一身的汽水,还委屈的哭给他看,逼得他不得不另外买汽水安抚孩子,还得回家换身衣服……

        最叫他吐血的那次是过年那会儿在繁华的商业街上,明明喜宝已经近在眼前了,前后差距不到五十米,结果就跟鬼打墙一样,他就是走不到跟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美人儿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人潮之中。

        他觉得,他大概是被叶一山那混蛋给诅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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