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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剑七知弦


与其说是拦,倒不如说是等。因为拦这个动作多少有些突然,而等,却意味着对方已经在此很久。

        本该繁华无比的松原东门竟不知为何早已空荡荡的。街道两旁那些日进斗金的店铺宁可承受收入的巨大损失也要将大门紧闭起来,连一条偷看的缝都没有留下。

        因为,那个松原最可怕的人在等人。

        总是戴着一顶破旧斗笠的宋承宗很少等人,因为每次他等的人都会死。所以只要人们看见他在等人,就一定会躲得远远的。谁知道他在等什么人?万一是在等自己怎么办?

        宋承宗是宋承嗣的兄长,严格来说,其实他才是松原宋家的长子长孙。但他母亲的身份比不了宋承嗣或是任何一个弟弟妹妹的母亲。因为他的母亲是***于是他便成了宋家承字辈里最不受人待见的子弟,地位甚至还不如弟弟妹妹们的贴身下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名字是早已过世的曾祖亲自起的,也许他早就被宋家扫地出门。可曾祖毕竟已经过世,就连母亲也不在了,所以他的日子真的很难过。

        但宋承宗的心里从来不觉得难过。人,只要有理想并且愿意付诸行动努力追求,日子就一定不会难过,因为天大的难过,都会被当成是成就理想所必须经历的磨砺。

        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

        整个宋家只有两个已经不在的人了解自己。承宗二字,已经表明了曾祖对自己的期待与信心。因为承宗,是承继宗门。而承嗣,不过是延续香火罢了。

        曾祖相信只有他才能承继宋家宗门。

        他不想令那位老人失望。

        于是宋承宗从小就默默地用最严厉甚至算得上残忍的方式磨砺自己。他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用自己的成就证明曾祖没有看错人。十八年如一日的苦练不辍,宋承宗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从锻体到沉心,到初悟,再到知弦,然后迈知弦而入灵犀。他于悄然无声中成为了整个松原最强的几人之一。

        直到他第一次出手便以一种无比诡异的方式杀死了一位刚刚迈入灵犀境的高手后,人们才直到原来他竟是一个明明比许多天才更天才,却比许多普通人更努力的人。

        “风撼松林起松涛!”当长街上刮起一阵莫名的寒风,出呜呜的呼啸声时,鱼盼盼停下了脚步,一脸肃然。

        “你竟然知道?”宋承宗有些意外,看向鱼盼盼的目光也变得狂热起来。不是因为鱼盼盼的妩媚妖娆,而是因为她居然知道这句话。

        风撼松林起松涛。

        这是松涛剑法的精要,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真正奥义。即使是整个宋家,百年来也只有两个人领悟出这个奥义。

        一个是松涛剑客宋溪文,另一个就是宋承宗。

        除了他们,再没有人知道。也不配知道。

        鱼盼盼当然不知道这是松涛剑法的奥秘,她只是知道“风撼松林起松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已。

        原来松涛剑法居然也是源自青妖的诸多武学之一。

        原来松原宋家的祖先竟然也是青风中人!

        “既然你知道,我就真的不能让你们离开了。”宋承宗慢慢从路边的石阶上站起身,狂风大起,有松涛滚滚如雷。

        “我来”叶青衫伸手拦下了想要上前的鱼盼盼,虽然她的武功比自己高明得多,但她是女人,而自己是男人。

        “还是我来吧”鱼盼盼对着叶青衫甜甜地笑了笑,“因为他没有剑。”

        身为剑手,怎么能没有剑?没有剑,又怎么能是剑手?所以鱼盼盼说的没有剑,是指宋承宗已经不需要将宝剑随身携带。宋承宗已经领悟了“风撼松林起松涛”,那么滚滚如雷的松涛就是他的剑,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剑。

        叶青衫不弱,但面对宋承宗,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松涛阵阵,无边无垠。空旷的大街上本无一棵松树,偏偏有漫天的松针在飘洒。只是没有一根落在了地上。

        叶青衫知道那些松针不是真的松针,而是宋承宗的剑意。于是他没有逞强。一个能够将剑意化作如有实质的漫天松针的人,的确不是自己能轻松应付的。除非他动用自己那柄“剑”。

        但不久前才刚刚从五感混淆中恢复过来的叶青衫短时间内实在动不了那柄“剑”,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动用。一个岳之南弟子的身份已经让他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如果再让人们现自己的那柄“剑”还了得?

        所以他只能看着鱼盼盼走到自己的前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鱼盼盼如此严肃谨慎。

        鱼盼盼不能不谨慎。只要是青妖的传承,不论多么谨慎可能都不够。青妖创出的那些武学,未必都很强,但一定都很诡异。诡异到直到有人用它们将你杀死,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甚至于就连最高明的仵作也看不出来。鱼盼盼能够记得“风撼松林起松涛”这句话,自然就证明这句话对她而言是一种痛苦的回忆。能令她都感到痛苦,怎么会不强?

        一面年久的酒旗终于被狂风撕碎,出嗤的一声。漫天飘洒的松针仿佛得到了号令,竟迅聚拢在一起,化作一条翠绿的狂龙席卷向严阵以待的鱼盼盼,凌厉无比,声势骇人。

        一个人面对成千上万柄疾射向自己的锐利飞剑时是什么感觉?叶青衫不知道,但他知道鱼盼盼会很清楚。那一条翠绿的狂龙便是那万千飞剑,虽有形无实,却依旧锋锐难当。

        狂龙扑至,鱼盼盼却只是双臂舒展,长袖迎风而动有如飞天起舞曼妙无边。柔云般衣袖旋绕,翠绿狂龙竟不能寸进。

        攻势受阻,宋承宗却毫不在意。既然知道“风撼松林起松涛”还敢上前的人,自然是有底气的。如果连一招都接不下,那么鱼盼盼的做法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但松涛哪里会真的受阻?宋承宗只是手腕一翻,狂龙便在顷刻间瓦解,化整为零,从四面八方再次袭向被松涛包围的鱼盼盼。

        于是鱼盼盼笑了。

        宋承宗是个天才,但天才也分高下。虽然他比大多数天才更天才,就算比起宋溪文也不遑多让,可他终究太年轻,还没能真正驾驭“风撼松林起松涛”的玄妙。

        那漫天的翠绿松针固然凌厉,但暴露出来的,却是宋承宗浮躁的心境——他太想证明自己的不凡,反而忘了无形无状似实还虚才是松涛的真意。如此看来,宋承宗并没有真的达到不需要剑的境界,他只是用那些由剑意化成的松针代替了铁剑。既然如此,倒不如用剑。毕竟,松针再利也终究比不了真正的宝剑。

        比内功,拥有三个多甲子积累的鱼盼盼自问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赢过自己。既然那条狂龙都不能建功,那么分散开来的松针岂不是更加无力?所以鱼盼盼甚至都没有在意那一根根锋利的松针正从四面八方朝自己刺来,只是身姿摇曳莲步轻移,如轻歌曼舞般穿行在漫天翠绿的松针间,看似极慢却又无比迅捷的在顷刻间来到了一脸悚然的宋承宗面前。

        “你应该再握几年剑的。”鱼盼盼轻叹,“那样的话,你就会明白宋溪文为什么直到四十三岁还剑不离身。”

        “其实我知道”宋承宗低头看着鱼盼盼那只白皙细腻的纤手按在自己的胸前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残酷笑意,“可惜你不知道……”

        宋承宗败了。虽然他没有死,但他的确败了,败的很惨。鱼盼盼只用了一招就将他击倒在地。

        当长街上再次出现行人时,整个松原都沸腾了起来。

        松原能认出鱼盼盼的人不止鲁彦。姚含英之败实在太过惊人,以至于江湖里早就出现了关于鱼盼盼的传说。但人们惊讶的是,宋承宗居然会败的这么惨。如果不是鱼盼盼手下留情,宋承宗已经是个死人。

        那个名叫鱼盼盼的女子究竟有多强?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又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带着这些疑问,徐元静静地站在花厅中央看向那个正负手而立欣赏外面风景的背影,他很想听听萧香客的看法。虽然这种做法实在有些丢人。自从梁方死后,徐元就成了晴园主人萧香客最为倚重的手下,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不比梁方差。可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武功不如自己的梁方当初为何会成为最得萧香客青睐的人。

        因为梁方很聪明。

        可一个聪明人为什么要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去挑战晴园根本没有必要在意的叶青衫?

        “天玄四座的反应如何?”出乎徐元的意料,萧香客开口问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鱼盼盼和叶青衫,反而是天玄四座。

        “和之前一样安静。”

        “那么我们也不动。”

        “可是鱼叶二人——”

        “无关大局”萧香客转身看向徐元,深邃的目光里隐隐透着几分失望和不满,“连天玄四座都不急,我们又何必出头?”

        盼归是一种毒药。

        关于它的由来有很多说法,但最为世人所熟知并信服的只有一个——据说这是峫岭的鬼族新娘们用来将丈夫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手段。

        峫岭极度恶劣的生存环境让鬼族的人口始终是个大问题,而需要终日为妻儿的生存与一切危险事物斗争的男人更是稀少。以至于鬼族不得不时常从山外掳掠轻壮男子。这些男子很少有愿意留下的,哪怕夜鬼族的女子几乎无一不是美人,更充满了让男人口干舌燥的野性与妖娆。只要一想到短暂的新鲜与刺激之后,就是永远生活在险恶的峫岭之上,就没有几个男人还能生出旖旎的欲望。

        为了留下这些男子,哪怕仅仅只是留住他们的人,鬼族拿出了盼归。既然要让每一个中了盼归的人都无法离开这里,盼归的解药自然就只能存在于这里。于是,盼归唯一的解药,就只有由那些鬼族新娘们在新婚之夜前亲手栽种于自家后院的系郎。盼归是花,系郎是藤,本是一体,同根同命。

        系郎只能生长在鬼新娘的后院里,因为有一种养料,是外界绝对不会存在的,那就是新娘的鲜血。她们用生命来供养它,它自然会竭尽全力地帮她们留住她们的丈夫。于是,盼归就成了这世间最可怕的毒药之一。一旦作,不论你是谁,有怎样盖世的修为与强韧的意志,都一定会哭得如同饥饿的婴儿,那是一种源自心底的渴望与期盼,哪怕它与你的理智有着绝对的对立与最激烈的冲突。你的身体渴望回到峫岭,并因此而不惜制造最极致的痛苦来强迫你的意志屈服。每一个目睹过盼归作的人都会感到最深刻的恐惧,要么放弃抵抗回到新娘的身旁,要么,让自己身体与意志的较量中扭曲成一滩烂泥。

        当然没有人会怜惜负心的男子,但不是只有负心的男子才会中盼归。盼归的独特与狠戾,让它成为了价值连城的毒药。有人不惜千金也要获得,然后用在自己最痛恨的人身上。你可以选择屈服,回到那个鬼族女子的身旁,可你必须清楚,你不是她那位负心的丈夫,所以你将面对的,是不下于盼归作的痛苦。一个能在险恶的峫岭深处生存繁衍的族群,远比峫岭本身更邪恶可怕。

        唯二的选择,却指向同样的结局,不同的,只是过程。你所挣扎的,无非是在极致的痛苦与痛苦的极致之间做一个简单又无比艰难的选择而已。

        鱼盼盼正面对这个选择。

        叶青衫和她都已经明白宋承宗最后说的那句“可惜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鱼盼盼很痛苦。所以叶青衫只好做出决定。尽管他实在不愿去峫岭。因为峫岭深处有一座城,城名“非毒”。

        道家言人有三魂。一曰爽灵,二曰胎元,三曰幽精。

        又有七魄。一名尸狗,二名伏矢,三名雀阴,四名吞贼,五名非毒,六名除秽,七名臭肺。

        当年青妖麾下各部,具以三魂七魄为名。古往今来,也只有青妖各部是以三魂七魄为名。所以峫岭深处的那座非毒城,说不定就与青风有关。

        叶青衫不想招惹青风。尽管田子渊说过,这是宿命,没有人可以摆脱。田子渊也说过,只有他的那柄“剑”才有可能平息青风。

        可叶青衫还是想要置身事外。

        凭什么是我?当年那些所谓的侠义之士逼死岳之南之后,为了维护自己的侠名,竟然向岳之南大泼脏水,硬生生将一个默默地拯救了整个江湖的英雄变成了所谓的“天下之敌”。为了不使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暴露,又进而放任那些想要“除魔卫道”的人对自己的追杀,让自己五年来几如丧家之犬疲于奔命。

        江湖又不是我的江湖,我管你们去死?反正我无牵无挂,哪怕青风肆虐蹶石伐木,大不了我找个清静的所在隐姓埋名好了。

        叶青衫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可鱼盼盼的中毒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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