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试课

到了去湖江交通学校上课的那天，中午十二点半，宋小令就来到了学校，找到了李琛。&1t;/p>

        预备铃响后，宋小令随着李琛来到公关班教室外，看到一群老师已经坐在教室后面事先准备好的凳子上。&1t;/p>

        李琛悄悄说：“我坐后面给你督班，我们班女生大多数挺乖的，你放心，别紧张。”&1t;/p>

        宋小令一听“别紧张”，马上想起了赵本山《相亲》小品里的那句台词：“我叫不紧张”，心里一下子松泛了。&1t;/p>

        教室里安静地坐着三十多个学生，学生晶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宋小令。&1t;/p>

        宋小令正要走进去，忽然教室后面的老师纷纷站起身来，乔桦从后门阔步走了进来，大大咧咧地在正中一个凳子上坐下，两条长腿放肆地一伸，随即又缩了回来，看着前门的宋小令，咧嘴一笑，还是左嘴角上歪的大弧度。&1t;/p>

        宋小令定一定神，走上高起一级的水泥地，把教案放在讲台上摊开，转头看了一下黑板与地形，回正后貌似周到地从左到右扫了学生一圈，其实她一个人都没看清，然后微微一笑，扬声说：“上课！”&1t;/p>

        “起立！”班长响亮地喊了一声，教室里全体老师与学生都站起身来，一阵凳子的拖动声。&1t;/p>

        宋小令待声音静下来，弯腰鞠了一躬，抬头朗声说：“同学们好！”&1t;/p>

        “老师好！”&1t;/p>

        “请坐。”&1t;/p>

        再等声音安静下来，宋小令展开一段开场白：&1t;/p>

        “时过半年，我重回曾经很讨厌的校园，身份也换成了曾经很讨厌的老师。但我现，我现在一点也不讨厌校园、不讨厌老师了，因为我是来求职的。”下面坐着的老师与学生一下子笑了。&1t;/p>

        “这半年，我当过记者，今天，我来当历史老师。记者，记录的是当下，历史，记录的是从前。这堂课，我将与大家穿越到唐朝，以一个记者的眼光，向大家展现那一个朝代的当下。请大家把课本翻到……”&1t;/p>

        宋小令一板一眼地进堂、环顾、开声、行礼，像一个教学多年的教师，压得住阵脚，打得开局面，开场白设计得讨喜，用了时髦的词语，又契合她记者与现在当老师的身份，既激起了学生对记者的好奇心，又不着痕迹地导入了课程。&1t;/p>

        乔桦坐没坐相地歪在后面正中的一个靠背上，看着她的一言一行，歪了歪嘴笑，舒适地挺了挺腰背，把长腿伸了伸，再收回来，看向宋小令。&1t;/p>

        宋小令一头黑亮顺滑的披肩直，一身束腰的米色羊绒大衣。她声音清越、明亮，姿态平和、优雅，板书简练，字迹跳脱，不拘一格，但秀美、清爽。&1t;/p>

        乔桦出神地听她特别悦耳动听的声音，注视力被她的手吸引了去。&1t;/p>

        她的手指修长、白皙，想得见那天握手时的触感，很滑腻，很柔软，但是她却用劲表达自己的刚硬。写粉笔字时，她的手指拢成一小团，指尖突出，像孔雀的小脑袋在啄食；在指点着黑板上的文字时，她的手指微微张开，像一只展翅的小白鸟在黑板前扑楞；在讲解时，她的手指在身前左右翻飞，组成各种各样奇妙的形状，像《钢琴课》电影中那哑师的手，能弹奏出各种音符……&1t;/p>

        进了多少回课堂，头一回，觉得课堂那样干净、愉悦，仿佛不是课堂，而是他独坐在湖水边，看对面一个曼妙女子正优雅地、旁若无人地舞着，他静静地注目，默默地出神。&1t;/p>

        宋小令却觉得自己像一个史书里的行者，想走得轻快，又觉得泥重难涉；想走得稳重，又怕学生觉得晦涩难懂。&1t;/p>

        她在板书里列了唐朝史迹的提纲与重要年代、人物。在讲述史事时，从《隋唐英雄传》的电视剧里拖出第一好汉李元霸的趣事来讲，把柏杨的《中国人史纲》里有趣的情节用通俗的语言插进去讲：&1t;/p>

        “新兴不久的唐王朝，踏上隋王朝走过的道路，生夺嫡斗争——每逢皇子的声望和力量，跟太子相等，或过太子时，这个定律就会生作用，‘玄武门之变’的流血惨剧不可避免，这是专制政体下无法解决的死结。&1t;/p>

        “626年，唐王朝建立的第九年，李世民伏兵玄武门（皇城中门），把入朝的哥哥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格杀。李渊正在皇宫内湖上泛舟，李世民的军队冲到面前，声称护驾。老爹这才知道两个儿子已死。为了避免与杨坚同一命运，他立即传位给李世民，自己退居为太上皇。”学生们呵呵直笑。&1t;/p>

        她在黑板右侧板书了名言“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讲了唐太宗纳谏的几个典故，当说到李世民受不了魏征的直言指责，在大怒中回宫，誓：“看我杀掉这个庄稼老汉”时，她模仿他深恶痛绝的语气与咬牙切齿的神态，台下老师轻笑，学生们哈哈大笑。&1t;/p>

        在讲中唐时，她引用了一个笑话：“中国历史上最牛的皇帝是唐中宗李显！自己是皇帝，父亲是皇帝，儿子是皇帝，弟弟是皇帝，侄子是皇帝！更要命的是他妈也是皇帝！史称：六位帝皇丸！”全班笑倒，乔桦和后面的老师都笑不可抑。&1t;/p>

        课堂仅剩下四五分钟时，宋小令讲完一节课的内容，放下粉笔，双掌上下一合，微笑着说：“大唐的当下已经成为历史，历史已然逝去，同学们，醒一醒，咱们穿越回公元21世纪吧，咱们的当下，要把这一节课的历史记录在脑海里。”&1t;/p>

        提问、小结、布置作业后，她宣布：“下课！”&1t;/p>

        走出教室，从后门走出来的老师都是一脸的笑，纷纷夸奖宋小令课上得好、故事好听、课堂环节齐全。&1t;/p>

        乔桦站在众人身后，声音越过大家的头顶：“宋老师，到我办公室来。”&1t;/p>

        宋小令向其它人道了谢，跟着乔桦往他办公室走。&1t;/p>

        乔桦身材颀长，脚步跨得大，双手抓着听课笔记背在身后。&1t;/p>

        走上楼梯后，他侧身让宋小令跟上来，说：“历史我很感兴趣，今天听了你的课，才知道自己懂的不多，那句‘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我以前一直以为是以镜为鉴呢！”&1t;/p>

        宋小令解释说：“古时候没有镜子，以铜打磨为镜。后来的‘镜鉴’一词就出自这里。”乔桦笑着点头。&1t;/p>

        进了办公室坐下，乔桦身子往后一仰，又舒适地伸直了腿，摇了摇，又收回腿，真起身，很直白地对宋小令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打听过我，我的学历是职高，除了汽车相关的专业知识，我基本听不懂老师的课，今天的历史课，我喜欢听。作为副校长，我也有我的教育理念，可惜跟学校现在推行的相左，你处事的风格你的课，很对我的心思，你留下来当老师吧。”&1t;/p>

        宋小令惊愕地顿住，他……倒真是……直率。&1t;/p>

        就在她错愕得不知所措之际，人事处的王处长敲门进来，对乔桦说孙校长在旁边的会议室，有事找他商量。&1t;/p>

        乔桦皱皱眉，叫宋小令稍等，迈开长腿出去了。&1t;/p>

        一会儿，斜对面就传来乔桦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1t;/p>

        乔桦说：“切！为什么？她挺不错的，处理问题学生很老到，还不留后遗症，很适合我们的学生。今天的课也上得很好，学生们都喜欢听，这就证明她是值得我们聘用的。”&1t;/p>

        另一个声音慢悠悠地拖着官腔说：“乔校长，我也听说了，她是不错。但聘请谁不行啊？我们没必要跟市局搞僵关系啊，咱们学校每年的一大部分资金是局里拨款的。再说，李局从来没有插手过我们学校的人事，现在这么郑重交待了，咱们能办到，当然要去办。”&1t;/p>

        乔桦说：“我打电话给李局，我要留下她。”&1t;/p>

        那个声音稍微有点急：“乔校长，我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你怎么还这样执，执拗？你不好说话，我来跟她说好了。她伸手就打了学生，现在的学生能动手教训吗？家长找来怎么办？听说她还会跆拳道，以后还不知道惹多大祸呢！”&1t;/p>

        乔桦一声冷笑：“这就是我跟你的理念差别所在，我们的学生是什么样的学生？切！都是每个初中学校最末流的、离普高分数线差一截的学生！如果还要哄着劝着让着，切！还怎么开展教育？我还是坚持必要的惩诫手段！英国议院的法规就允许教师在劝告无效的情况下，采取体罚，新加坡的中小学教室墙上就悬挂戒尺，孩子表现不好，可以打三下，还有日本、韩国……”&1t;/p>

        那个声音“哼”了声：“你见多识广！可那都是国外，你要看清楚，咱们的学校是在中国湖江！好了，咱们不要再争执了，你去跟李局交待吧！我知道你不怕李局，但你也要证明你留下她的价值！”&1t;/p>

        随即门“呯”地一声响，脚步声重重地经过门口，宋小令听见那个声音气冲冲地说：“仗着财大气粗，肆无忌惮！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1t;/p>

        宋小令听得张口结舌。为自己一个小小的老师，两个副校长摆那么大战仗？还惊动了市局局长？为什么局长要干涉一个老师的聘用？她想起了杂志社的辞退，难道，真得罪了谁？&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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