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水陆大会 （二）

少阳宫里出了刺客的风声很快就不远万里的传到了九微山下，他没想到在驿馆里还能再看见她，风光霁月的琼花树下，他看见她静静的站在驿馆门前，无端的在抚弄着头顶上的几束花枝，一直抚弄到花儿都堕落了，只余下几颗空空的花蕾，他知道她是在等他，纵是不是刻意的，也仿佛是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久的连花都要谢了，被风吹散了堕落在脚下的泥土里，只等着明年再开。&1t;/p>

        只可惜，人不是花，等到明年花再开的时候，他到底还在不在了？&1t;/p>

        轮回于是轻轻的走上前去，“很久了，”他听见她说，“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最后一片花瓣堕落之前，她终于忍不住颤抖的扔下手中的花束痴心的看着他说。&1t;/p>

        轮回淡淡的低头，看着她的轮廓，他的心里微微的颤了一颤，“为什么？”他茫然的问她，“既然已经那么久了，那你还要等我干什么？”&1t;/p>

        “你是轮回，”她说，“我们已经很久都没见面了，轮回。”&1t;/p>

        “那现在见了，”他说，“见了之后，又该怎样。”&1t;/p>

        “带上我”她说，“以后，不管你到哪里，都带上我，可以吗？掌门。”&1t;/p>

        “千叶，他知道你来这里吗？”他问她，“是他让你来找我的，是吗？”他看着她的眼睛淡淡的问她，四目相交的一刻，他看见她的眼睛琼花一样的寂寞。&1t;/p>

        “天地之间来去自由，”她说，“如果我想走，没人拦得住我。”&1t;/p>

        说完，她淡然的低下头去，黯然神伤的看向他的手腕，她看见他的手腕上空荡荡的，只有一袭戎装在晚风中飘飘，只有几珠璎珞在夕阳下闪耀。&1t;/p>

        他的手腕上惟独缺少了那串香珠，那串恍若隔世的八颗香珠，“江湖险恶，”她说，“你的香珠呢？”她问他，“刀剑无眼，没有它，在江湖上，你怎么让人放心。”&1t;/p>

        “嗯，对不起，”他尴尬的低下头来向手腕上看看，“我知道那是你送我的，”他说，“可是……”&1t;/p>

        “可是你送人了，是吗？”她问他，“就是因为是我送的，你那么轻易的就将它转送给一个妖孽。”&1t;/p>

        “不，不是，”他淡淡的摇头，“是她自己盗走的，我其实早该现，”他说，“现她一心要留在京师，到底想干什么。”&1t;/p>

        “原来你早知道了，”她说，“没想到，她那么聪明，这样一来，纵使行刺不成，也可以将一切都嫁祸在靖南王爷身上，等到太子和王爷两败俱伤的时候，你就可以趁虚而入，入主东宫，坐收渔翁之利。”&1t;/p>

        “可是千叶他有那么傻吗？”他问她，“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兵江南王府和九微山了，他想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这样做，是迫不得已，是给逼的。”&1t;/p>

        “所以，给你这个，”她说，她说话间已经从衣衫里轻轻的捻出那串幽香的香珠，“她是很聪明，”她说，“只可惜，在太子眼里，她终究只是个妖孽。”&1t;/p>

        “你们将她怎么样了？”轮回的心里骇然一惊，“别为难她成吗，”他说，“天地众生，活着都不容易，但是，只有妖孽，最不容易。我当初将她托付给你，不希望自己看错人了。”&1t;/p>

        说完，他轻轻的伸手一格，将那串香珠又温柔的挡了回去，“物归原主，”他说，“反正人在江湖，生死有命，生死是命，成败也是命，但是，该还给你的东西，总是要还给你的……”&1t;/p>

        “有必要吗？”她问他，“你难道忘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说，“他也许也一样不会放过你的，轮回。”&1t;/p>

        “嗯，又想说服我啊，”他说，“可是法我已经犯了，我是注定不能回头的了，别再为我费心了，云镜，掌门也好，殿下也好，反正，我不值得。”&1t;/p>

        “可是为什么，轮回”她问他，“皇上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他一定会想办法的。”她说。&1t;/p>

        但是，他听了之后却微微的笑了，他微微冷笑的顺手从树上摘下一个果子，“还记得吗，”他问她，“想先废了我的武功，然后再照料我一辈子，”他说，“你们真的是太善良了。”&1t;/p>

        “嗯，也许吧，轮回，可是……”&1t;/p>

        可是余下的，她却已经不能再说，因为那又让她想起从前，洱海之滨，烟雨楼上，早就已经在天地之间再也不复存在的过去的记忆里最美丽的从前，惟有在那个时候，未来对他们才是那么真实而又美丽的，就像是一剪深紫的斜阳，在琼花树下真实的洒落在她身上，洒落在她流霜的额头，洒落在她逝水的眼角，突然，“我该走了，”她说，“碧游她不在千叶手里，轮回，也许是在义父和九微教手里，他们已经是天地不容的了，轮回，其实千叶他和我都不愿意看见，你也是和他们一样。”&1t;/p>

        说完，她已经又一次温柔的将幽香的香珠给他戴在腕上，然后，就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飘然走了，带着一点点灰心，带着一点点失望，人间四月，落瑛缤纷，但是，毕竟也只是一个永远只会让人伤心的地方，它而今只余下一剪深紫的黄昏还是真的，它真实的洒落在她身上，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瑶池碧落中，一段最迷离的神话。&1t;/p>

        但是，“等等，”他突然急急的拦住她说，“黄昏以后这里的露水就重了，当心路滑。”他小心的走过来搀扶起她，然后，“走吧，”他说，“九微山四处都是机关，不熟悉的人，随时都可能迷路。”&1t;/p>

        “嗯，你真细心，”云镜于是淡淡的抬头，淡淡的在琼花树下横波注目的看着他说，其实，事到如今，他的眼睛里也许已经再也没有了从前看着她时那混沌的眼神，这个当年原本早就应该是已经在太乙峰上烟消云散的男人，她真的很在意他吗？轮回，这个却仿佛是在她失却的记忆中恍若隔世的名字，连同那些已经凋落到地上的琼花，她黯然惊觉到自己曾经的确是见过他的，只是而今风光霁月的琼花树下，一切都已经随着从前记忆的消失而永远的不复存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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