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谋财
煌都的深夜，格外的安静。街上所能看到的，便只有夜巡的兵甲，或者偶尔晚出的行人。但不论是谁，只要在这深色的夜里遇到了巡卒，则都要经过他们一番盘问，确作身无罪行之后，才会被放行，并登记在册。&1t;/p>
然而，即便煌都的夜守如此森严，也依然没有察觉到方才在那偏僻的酒馆中，所生的一切。&1t;/p>
邹生带着一脸的不满将福生钱庄的账房锁上，将钥匙放入怀兜，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一路喃喃自怨，口中低声怨骂“什么事都是我来做，还不肯把女儿许配给我，老不死的东西！还生的一个贱女儿！”&1t;/p>
“喂！那人，别走！”此时，两个巡卒借着街边昏暗的烛光，从远处指着邹生喝道。&1t;/p>
邹生闻声而停，一脸无辜的看着两个士卒，招了招手，大声一喝“二位差爷！是我邹生啊！”&1t;/p>
巡卒闻声，毫不理睬。直到行至近处，才看清了邹生的脸，露出一脸平和的样子，开口笑道“哟！邹大管家，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悠呐。”&1t;/p>
“可不是嘛，老爷要核账。这都忙到子时了，我明日还要接着核。”邹生一脸无奈，皱起眉头苦诉道。&1t;/p>
“嘿！奇了！这还没到月末呢。就要核账？”巡卒此时探步一推，双手胸前一错，毫无官差之相，抬眉一道。&1t;/p>
“我们家老爷昨天，就给我交代的清清楚楚，这帐就是要加急了核！哎，我也奇怪，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邹生满面无奈，皱眉挤目，一嘴苦水。&1t;/p>
“嗨，等你当了苏家的女婿，这苏家的家业不都是你的。怎么就没办法了。”&1t;/p>
“就是，到时候生几个大胖小子，等娃娃长大了。你就可以整天卧在家里，享清福咯。”&1t;/p>
两个巡卒一前一后，纷纷调侃邹生，眉目之间似有非无，听得邹生的心里一阵酸楚。这二人口中所说的，何尝不是他最想要的生活。可是如今，苏家的大老爷和千金对自己，很是不喜。倘若有个“丈母娘”给自己拍拍马屁倒也好，只可惜苏夫人早年死于强人之手。现在邹生在苏家所能见到的，就只有这一对姓苏的父女。&1t;/p>
“呵呵，等有那一天，再说吧。”邹生闻声，唯有苦笑，敷衍而道。&1t;/p>
“好好好，到时候我们一定上门吃喜酒！到时你可别攀上了凤凰，不理人了啊。”巡卒一边说笑，一边挥手道别，向着邹生的身后慢慢走去。&1t;/p>
“不会，不会！二位走好，夜吉身安。”邹生尴尬一笑，目送二位“差爷”，见巡卒走远，便急忙脸色一板，低声骂道。&1t;/p>
“娘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臭官痞！他日我邹生飞黄腾达，定要你们好....唔~~~！！！”&1t;/p>
突然，一个人影闪过，捂上邹生的嘴，便朝着一旁的死巷拖去。邹生被人影按在墙上，他拼命挣扎，死死抓着那人的双肩，但不论自己多么用力，都无法挣脱那只死死按着自己口鼻的手，那是一只冰冷细白的手。&1t;/p>
仅仅片刻，邹生已是透不过气，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葬身于此”，而那只冰凉的手，已然没有松开的意思。&1t;/p>
邹生慢慢翻过白眼，就在即将气灭昏厥之际，那人影总算将手从邹生的脸上放下，放他一条“生路”，随而伴着的，是一阵低沉的恶笑声。&1t;/p>
“咳~！咳咳！！”邹生弯下身子，猛咳许久，才缓过一口急气。他本想大声呼救，但此时，他已是上气难接，下气不沉，莫说是呼救，就是说上一个字，恐怕都是甚是不易的事。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有弯身喘气。&1t;/p>
邹生弯着腰，翻着白眼，盯着这个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人影，许久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喘着粗气。许久之后，邹生慢慢调稳了气息，这才勉强问道“你是谁？我在煌都，并无仇家啊！”&1t;/p>
“我帮你做上苏家的女婿，如何？”人影见邹生开口，便一边笑着，一边问道。&1t;/p>
“什么？你~”邹生闻声，一脸惊讶，不知如何启口。他没有想到，这个行事如“匪”的人影，一开口就直击他内心，最为渴望的事。&1t;/p>
“让你和苏千金同房。”人影话声低沉道。&1t;/p>
“她怎么会愿意，跟我......”邹生此时，一减先前慌乱之色，屏气摊手，开口急道。&1t;/p>
“我会把昏死的苏千金送到你的榻上。”&1t;/p>
“万一她报官，我就完了。”&1t;/p>
“啧啧啧，你觉得，她会吗？被一个下人糟蹋，还要报官把事情传遍整个煌都。”月光下，人影好似带着笑意，他一边说话，一边将脸凑到了邹生的面前，露出一张模糊的白面。&1t;/p>
邹生盯着人影，痴痴的摇了摇头。只见人影慢慢挺直了身子，露出一张笑脸，又开口道“苏融财这么好面子，他会报官吗？呵呵呵~最多...就是杀了你，罢了。”&1t;/p>
邹生此时，已然不敢说话，他咽下口水，轻轻点头，看着人影不敢多说半个字。&1t;/p>
“再则，你本来就应该是苏家赘婿的不二人选，只可惜你出生低微。若你能与苏千金，行得夫妻之实。岂不是，给了苏融财一个，收你入赘的口实吗？对是不对？”人影见邹生不语，便又打开手中折扇，定心而道。&1t;/p>
“可！你怎么知道，老爷他其实是想把女儿嫁给我的呢？”邹生半信半疑，不禁开口疑问。那原先挂在脸上的恐慌，此时已经显少了许多。&1t;/p>
“苏融财当然不想把女儿嫁给你，因为你的出生...太低贱。但，如果你睡了他的女儿，那事情就不同了。你自幼长在苏家，里外皆是了解。对苏家的生意，也是了若指掌。若你和苏千金之间，有着一层皮肉之系，那这赘婿之位，不给你，难道还能便宜了别人？”人影借着夜光露出怪异的笑容，他一处嘴角上扬，仿佛都要吊在了鼻翼旁，带着松懈的语调，细语怪腔。&1t;/p>
“那好！这件事应该怎么做？！”邹生满面彷惶之间，却又露着些许期待的眼神，看着人影，贪婪的说道。&1t;/p>
“我明日将昏睡的苏千金，送入你的卧房。”&1t;/p>
“那我要做什么？”&1t;/p>
“做男人该做的事。”&1t;/p>
“可万一，他们事后真的报官了呢？”&1t;/p>
“不会，除非这苏融财，不想过太平日子了。”&1t;/p>
“你这么帮我你图什么。”&1t;/p>
“我要，福生钱庄的账房钥匙。”&1t;/p>
一阵微风吹过，明月开云，将整条巷子照的似有可见。此刻，邹生总算将人影看个清楚。白面红唇，画眉钩目。奇怪的笑容，露出如陶瓷般白洁的口齿。&1t;/p>
“你到底是什么人？！”邹生见此人化着戏妆，难见其真面目，便不觉开口问道。&1t;/p>
“戏子。”&1t;/p>
“戏子？”&1t;/p>
“人生如戏，戏似人生。”戏子一边摊出一只手掌，一边开口又道“就看你的这场戏，是喜，还是悲。你若想演的美满，就将账房的钥匙交给我。”&1t;/p>
“账房的钥匙不能给你！！”邹生瞪着眼睛，看着这个白脸书生，睁睁无语之间，只觉胸口闷紧，屏住呼吸，弱弱而道。&1t;/p>
“账房之匙并非金库，房内只有账簿书件，为何不能给？”戏子眉毛一斜，将双目瞪得大小各异，狰狞而视，开口问道。&1t;/p>
“账房乃重地，怎可给你一个外人？”邹生此时，心生怯意，一边摇头，一边瞪目而道。&1t;/p>
“呵呵，你不也是苏家的外人么？”戏子露出白牙，开口又道。&1t;/p>
“这....”邹生如此一听，顿时无言。&1t;/p>
“一把钥匙，换你荣华一生，不好吗？”戏子话声一毕，便已是自说自话，伸出一只苍白的细手，轻轻拨开邹生那护在胸前的双臂。&1t;/p>
“我如何信你？”邹生惶恐之间，急切问。&1t;/p>
“你无需信我，你要信的是自己，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戏子说话之间，已将左手伸入邹生胸前的怀囊。&1t;/p>
此时，邹生心中的动荡，如同排山齐震。他好似中了西都的邪术一般，痴痴的靠于墙板，任由戏子的手，慢慢的从自己的怀兜里摸出一把钥匙。&1t;/p>
此刻，邹生那震颤的心，却让身体无法动弹。甚至，连思绪，也只能停留在戏子的那张脸上，诡异却带着诱惑的话语。&1t;/p>
待邹生回过神来，他现在自己一个人独自站在小巷里。他不禁担心起那把，被自己“丢失”的账房钥匙，然而对于戏子口中的计划，也是不禁充满了胆怯的期待。&1t;/p>
‘我真的，可以当上苏家的赘婿，继承苏家的大业吗？’&1t;/p>
... ...&1t;/p>
“做梦！”&1t;/p>
明媚的阳光，照进苏府的大院。院子虽然不大，但却摆满了各种名贵的花草，山石。其中，不乏西都的仙人掌，南海的精工喷泉石雕，唯独没有的，便也只有出自北山雪域的冰产。&1t;/p>
此时，苏千金正看着自己的父亲—苏融财，将昨日堂前，邹生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进了，苏老爷的耳边。苏融财闻声大怒，乃至拍案而起，他看着一旁的喷雕，开口骂道。&1t;/p>
“哼！这厮越来越贪，当年害死了老管家。若不是我念在，养了他二十年的份上，我早就报官抓办他了。”苏老爷气得两眼直瞪，又开口道“我非但没报官，还逞了他的心，把管家的位子送了去。现在！还想娶我女儿？岂有此理！”&1t;/p>
“是啊，爹。我说他是你养的一条狗吧。哼，他还不乐意，说是嘴里咬了金钥匙。”苏千金撅起嘴，语气好似委屈，她慢慢趴倒在桌子上，露出一副柔弱之相。&1t;/p>
“金钥匙？什么金钥匙？”苏融财听女儿如此说来，便露出一副厌恶之色，开口问道。&1t;/p>
“还不是你给他账房的钥匙，他觉得爹爹你，重用他啦。”千金道。&1t;/p>
“放肆！把邹生给我叫来！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我叫来！”苏老爷听千金如此言一出，顿时大怒，向着身旁的随从喝道。&1t;/p>
正巧，此时邹生路过大院长廊，听到老爷如此唤作自己，便自知大事不好。然而，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无奈之下，管家唯有低头哈腰，一路碎步，行到了苏老爷的身前，弯腰低，瘫肩垂臂。&1t;/p>
“老...老爷。你...唤我？”邹生此时，不敢多言，仅仅故作假意，胆颤一问。&1t;/p>
“你可知，你在我苏家是什么身份？”苏融财板起一张老脸，双手置背，瞪着邹生，低沉的问道。&1t;/p>
“我...我是，老爷收养的孤儿...”邹生见老爷如此神色，便也无奈，只好低头不起，如同一个灰脸的孙子，低声答道。&1t;/p>
“收养？哼，你是我花钱买来的~买来的奴才，若不是看在，我供你吃穿了二十年，你能做上管家?”苏老爷低下头，盯凝着邹生。想想越是来气，便又开“金口”，轻声而道“老管家怎么死的？”&1t;/p>
“老..老管家，是...是得了重疾，吃错了方子，死...死的。”邹生此时一身冷汗，他全身抖，结巴道。&1t;/p>
“是吗？那你可知，为什么你故意给老管家吃错了方子，我还用你吗？”苏老爷眯起眼睛，冷冷道。&1t;/p>
“邹生不知。”邹生此刻全身紧绷，听着老爷口中所道“故意”二字，更是全身一抽，不敢作声。&1t;/p>
“因为，你骨子再野，也是我从小，驯到大的...一条狗。”苏融财虽然是一个商人，然而面对像邹生这样一个贪如狼虎的奴才，他依然有自信可以将其“驯服”的很好。毕竟邹生在苏家生活了二十年，不单对苏家甚是了解，就连钱庄的事，他也知道的不少。&1t;/p>
在邹生还未害死老管家之前，苏融财的确将其视为半个养子。与现在相比，虽然也是严苛有加，但至少还把他当做一个人，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因此，邹生自幼，便跟着老管家学起了，各种事务。每个钱庄，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台面底下的事。苏融财知道，与其就这样将邹生赶到苏府之外，让他“胡说八道”，还不如就把他留在府上，也好为自己办点事情。&1t;/p>
“老爷！我对千金绝无恶意啊！钱庄上下，除了账目之外。押运、点银、存票，我都有打理，就连吴将军的....”邹生看了看一旁的苏千金，见此女神色得意，便也知各种一二，只是慌乱之间说错了话，被苏老爷一记耳光当即打断。&1t;/p>
“啪！”&1t;/p>
“住口！！你再乱说话，当心你的小命。”苏融财怒瞪邹生，一巴掌拍在他的左脸，留下五个通红的掌印。还未等邹生回过神，苏老爷又是颤手一指，开口道“你胆子不小啊！敢威胁我？！”&1t;/p>
“邹生不敢...”邹生捂着脸，低头翘眉，窥视老爷，不敢多作声响。&1t;/p>
“前日，让你核的账目，今天再晚都要对好。不要多管闲事，你管不起的！”苏老爷狠话毕，便朝邹生轻轻一推，示意退下。&1t;/p>
邹生此时，依然不敢出声，只好微微点头，卑躬退怯，憋着一肚子的怨气，从苏府一路快步，向着福生钱庄的方向而去，心中却是不忘暗暗咒骂。&1t;/p>
此时此刻，邹生隐约想起了昨夜，那个自称戏子的白面怪人，在死巷中同自己说的话。他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能将那苏千金按在自己的榻卧上，好好“教训”一番。&1t;/p>
邹生一路咒骂，一路恨，不知不觉已是到了钱庄之内。&1t;/p>
走进账房，可见账房内的伙计，纷纷放下手中的作帐，向着邹生笑脸而迎。而面对伙计们的安候，邹生顿时，又是一阵怒火猛燃，瞪起眼睛，指着众人开口训道“都不用干活吗？！看着我傻笑个什么劲！！一个个都他妈的，都不是好东西！！”&1t;/p>
账房之内，另有小室，专供管家核账之用。邹生一边大声训斥，一边行入小室之中，合上房门，坐在办桌之前，翻出了一本红册子，拿起算盘笔墨，长叹了一口恶气，便一门心思的，核起了帐来。&1t;/p>
邹生低头算账，这不知不觉，竟已是忙到了小夜戌时，见天色不早，自己又腹饿的紧，便想走出小室，到对街的面馆吃碗面点。&1t;/p>
邹生伸起一个懒腰，刚要挪开臀下的木椅，却现这张红木靠椅，已是半寸难动，好似被什么东西顶在了后面。邹生见状，不禁后脊一凉，一阵阴森忽起于心，只觉自己头皮麻，不敢动弹。&1t;/p>
“账目对的如何？”突然，一个熟悉又怪异的声音，从邹生的左耳传来，人声很近，仿佛贴面。&1t;/p>
邹生突闻耳边轻语撩动，顿时全身打了个寒颤，迟疑片刻扭头看去。借着烛光，邹生看见一个人，一个白面红唇的男子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紧紧的贴着椅背，那人弯腰探，将自己的头颅轻轻的靠在邹生的肩上半寸之地，带着一脸的恶笑，看着桌上的一本红册子，似有所语。&1t;/p>
“戏子？”&1t;/p>
“呵呵。”&1t;/p>
见戏子，如同鬼魅一般，浮现于身后，邹生便是心中一沉。但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当上苏家的赘婿，脸上不禁也是露出了一丝欣喜。&1t;/p>
戏子看着这个“苦命”的苏家管事，如此的神情，如此的“弱小”。&1t;/p>
此刻，白面依然弯腰贴面，他慢慢皱起眉头，露出馋笑，如同一头遇食的狼鬼，看着邹生默而不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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