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飞花
梅园内有一处荷塘，因着水里莲花未开，看上去光秃秃一片，甚是不景。不过，荷塘旁有座亭台，粉墙青瓦，飞檐立柱，清幽雅致，也是增了几分亮色。亭中央有一张精雕细刻的石桌和四只石凳，桌面已被磨得闪闪亮。石柱上有一副对联：月明池影一楼静，风动梅花隔崦香，由此可见人们在这观赏梅花时的感受。&1t;/p>
君少钰一行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来到亭台后便决定在此歇脚。&1t;/p>
亭内四只石凳，刚好够他们四人坐，剩下的丫鬟皆站在各自主子身后。因着君少钰和韩师师相邻，施央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瞧见他的侧颜，古雕刻画，当真是完美到无可挑剔。&1t;/p>
“趁着雅兴，我们来玩‘飞花令’，如何？”突然，简妃宁提议道。&1t;/p>
飞花令是一种“行酒令”的游戏，属于雅令，比较高雅，没有诗词基础的人根本玩不转它，所以这种酒令也就成了文人墨客们的最爱。近来，飞花令在士族公子，名门闺秀中非常流行，简妃宁又属才女，故提起这出，似意在向韩师师起挑战。&1t;/p>
谁知，韩师师眉眼轻挑，欣然应下：“好啊，只是，这里没酒，输了的人要作何罚？”&1t;/p>
“不作何罚，纯当玩耍了。”&1t;/p>
“既是玩耍，那在场的各位都参加吧，人多也好玩些。”文姝媚道。&1t;/p>
在场之人包括丫鬟一共八人，施央倒是无妨，可绿萝着实为难：自己知道的诗词也就那么几，又不好拒绝，怕是要出笑话了。&1t;/p>
“如此，我们玩简单一些，设一个字为令字，只要说出相关诗句便可，说不出的则淘汰，最后决出一个胜者，怎样？”说着，简妃宁直直看向韩师师，桃腮带笑。&1t;/p>
韩师师迎上她的目光，慢条斯理道：“素闻简小姐是‘京都第一才女’，今日若能胜过你，岂不是会夺了你的头衔？”&1t;/p>
话说“京都第一才女”本是林家嫡女林知霜，只因她已香消玉殒，这头衔自然而然便落到排名第二的简妃宁身上了。如今，韩师师这么一说，简妃宁倒谦虚起来：“那都是别人的谬赞，我自知配不上。不过，我玩飞花令，还是鲜少遇见对手。”&1t;/p>
“巧了，我也是。”&1t;/p>
其实，韩师师生性好玩，在才学上并没下什么功夫，所以称不上是才女。有一次，她被姐妹们拉着玩飞花令，败得一塌糊涂，有人甚至暗地里取笑她，她自尊心极强，当然受不了这个气，便把自己关在房门一个月，专心研读背诵诗词，久而久之，也就很少败过了。如今，简妃宁公然起挑战，她当然要借这个机会狠狠反击一下了。&1t;/p>
“以何字为令呢？”文姝媚问道。&1t;/p>
这时，君少钰瞥了一眼亭外的梅花，开口道：“就以梅字为令吧。”&1t;/p>
她们均没异议，于是，简妃宁率先作令：“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说完，她看向韩师师，说明韩师师是下家，需及时应对，否则便为输。&1t;/p>
只见韩师师不慌不忙道：“薄红梅色冷，浅绿柳轻春。”接着，她看向君少钰。&1t;/p>
“沁梅香可嚼，淋竹醉堪调。”君少钰脱口便出，复而侧头看向施央，嘴角微斜。&1t;/p>
施央大概没想到他会看向自己，愣了一秒后道：“斗雪梅先吐，惊风柳未舒”&1t;/p>
施央的下家是绿萝，她想了半天没说出一句来，结果率先出局。&1t;/p>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简妃宁的丫鬟瑞珠倒是接上了，绿萝低头，羞愧不已。&1t;/p>
“梅魂竹梦已三更，锦罽鹴衾睡未成。”文姝媚的丫鬟闻萱也不甘示弱。&1t;/p>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最后，文姝媚结束这一轮，新的一轮又从简妃宁开始。&1t;/p>
“柳垂江上影，梅谢雪中枝。”&1t;/p>
“柳影冰无叶，梅心冻有花。”&1t;/p>
……&1t;/p>
就这样，几轮下来，瑞珠，闻萱相继出局，就连君少钰也不免于幸。于是，只剩下施央，韩师师，简妃宁还有文姝媚四人。&1t;/p>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韩师师刚说完，简妃宁便道：“这个我之前说过了，作不得数，妹妹赶紧重新想一个吧。”&1t;/p>
这一停顿，韩师师脑海中的思路和感觉瞬间也停顿了下来，她急切的想搜索出她们还没有说过的诗词，只是有些时候，一旦失去了状态，后面的事情就会失控了。&1t;/p>
文姝媚见她眉头深皱，未言一语，不消片刻便宣布道：“师师妹妹，很可惜，你出局了。”&1t;/p>
此时的韩师师很是恼怒烦躁，又不好在君少钰面前作，只是对施央道：“施央，你可千万要给我争气，不能输了。”&1t;/p>
韩师师看得出施央有几把刷子，心想若是她能赢了简妃宁也不错。&1t;/p>
“是。”&1t;/p>
施央低眉应允，脸上表情云淡风轻。&1t;/p>
简妃宁和文姝媚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不言而喻：区区一介丫鬟，怎么可能胜过自己？可是很快，事实证明，她们想错了，施央的脑里似装着无数诗词，每次都能应答如流，好几轮下来，文姝媚倒落败了。&1t;/p>
接下来，便是简妃宁和施央两人的战争。简妃宁总算知道施央不容小觑，打起了万分精神，施央依旧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眸子凝如雪。&1t;/p>
“江南几度梅花，人在天涯鬓已斑。”&1t;/p>
“春还草阁梅先动，月满虚庭雪未消。”&1t;/p>
“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1t;/p>
……&1t;/p>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彼此不分伯仲。&1t;/p>
突然，简妃宁说了句：“斗雪梅先吐，惊风柳未舒。”韩师师马上道：“这个施央之前说过了，不算。”&1t;/p>
“柳影冰无叶，梅心冻有花。”她很快又说一句，却见韩师师笑得无比开心：“这个也说过了，看来，胜负已分。”&1t;/p>
“精彩，精彩。”君少钰鼓起掌来，凤眸看向施央，多了几分欣赏之意。&1t;/p>
简妃宁似乎不能接受自己落败的现实，双手使劲绞着手帕，脸上却依旧挂着笑：“没想到妹妹的丫鬟如此有才，今日真是令我大开眼界。”&1t;/p>
“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调教出来的。”韩师师仰挺胸，仿佛赢了的人是自己一般，接着，她似是讥笑道：“没想到京都第一才女会败给我的丫鬟，也是令我大开眼界。”&1t;/p>
简妃宁原本就因为此事不悦，现下韩师师又当众说出来，只觉得颜面尽失，手中的手帕绞得更紧了。不过，如果她知道施央实际上就是林知霜，应该也不会觉得丢脸了，毕竟，她的才华本来就在林知霜之下。&1t;/p>
文姝媚看出了简妃宁的难堪，赶紧打圆场：“妃宁只是没挥好，才会让你的丫鬟侥幸赢了去。”&1t;/p>
“哦？既然如此，那你们再比一场如何？”韩师师的心情甚是愉悦，坚信就算再比一场，施央也会赢，她就喜欢看简妃宁出丑的样子。&1t;/p>
“罢了，我们在这坐了很久了，再待下去就要被风吹成冰人了，还是离去吧。”似是知道韩师师的想法，简妃宁直接回绝了，顿了顿，她又看向君少钰，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泛着娇羞之意，只听她道：“君将军，马上就到午时了，若你没别的事，可否赏脸与小女子吃个中饭？”&1t;/p>
君少钰还没回答，韩师师便情绪激动道：“真不好意思，君哥哥中午已和我有约，你还是另约他人吧。”&1t;/p>
就在她们争来争去时，君少钰开口了：“不如，我做东，请大家一起去天香楼吃饭吧。”&1t;/p>
“如此，多谢君将军了。”简妃宁端庄一笑。&1t;/p>
韩师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狠狠瞪了她一眼。&1t;/p>
接着，他们便出了亭。&1t;/p>
“方才我们玩飞花令，虽然输了的没惩罚，但赢了的总归要有个奖励。施央，你想要什么？”出园的路上，韩师师突然这样问道。&1t;/p>
“奴婢只是‘侥幸’赢了简小姐，什么奖励不奖励的，实在收受不起。”&1t;/p>
施央这样一说，表面上是在谦虚，实际上刚好对应了之前文姝媚帮简妃宁打圆场时说的话，暗讽味十足。当下，韩师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简妃宁的脸却青了青。&1t;/p>
“你这丫鬟真不知好歹，主子要给你奖励你便收着，谦虚个什么劲儿？”文姝媚不由得白了她一眼。&1t;/p>
“文姐姐，她是我的丫鬟，要训也轮不到你来训吧？”韩师师护起施央来。&1t;/p>
“我这不是替妹妹训嘛，倒是我多嘴了。”&1t;/p>
“知道多嘴了就好，我还怕文姐姐不知道呢。”&1t;/p>
她们之间的火药味愈来愈浓，君少钰瞥了一眼旁边的梅花，似是想到了什么，凤眸微闪，而后道：“既然我们是用‘梅’字做的飞花令，不如，就地摘取一枝梅花做为奖励吧。”&1t;/p>
说完，他不等施央表态，脚尖一点，飞身一跃，径直摘了树上的一枝梅，而后落地，动作一气呵成，旁人只见到红色的衣袂在空中翻转，竟比那梅花还醒目。&1t;/p>
接着，他走向施央，将手中梅枝递给她，凤眸灼灼，声音温润如玉：“给你的。”&1t;/p>
施央犹豫着接过，眼帘半垂，道了声谢。&1t;/p>
梅林红花雪染白，傲骨迎风惹人来。花容月貌如娇女，数久严寒独自开。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这诗来，大概是因为眼前女子如那梅花般冰肌玉骨，娇而不艳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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