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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锦州


此为防盗章  姚望这样说着,也觉得理所应当,  语气渐渐稳了起来:“只有递了你的名字到宫里去,  那才公平。”

        听姚望这样说,姚轩与姚昭皆是脸色铁青,  目光冷凝的像是要杀人。

        姚昭站起身,  冷冷道:“国子监的名额我不要,叫锦瑟进宫去,  姐姐留下!”

        他这样开口,张氏目光禁不住一亮,没有顾及身边脸色一白的女儿,  向姚望殷切道:“……夫君。”

        “你给我闭嘴!”

        锦书冷冷将杯盏摔到地上,出“砰”的一声脆响,  连离得最远的姚瑾也不觉打个哆嗦,  张氏张了一半儿的嘴,  也老老实实的合上了。

        她素日皆是温婉和善的性情,  逢人也是笑语盈盈,骤然冷下脸来,莫名叫人不敢直视。

        几个弟妹互相对视一眼,齐齐噤声起来,  姚望暗自心虚,  更是不曾言语。

        “我没说你呀,母亲,  ”众人敛气息声,  锦书反倒笑了,  看着张氏,她缓缓道:“您要跟父亲说什么?说呀,好端端的,怎么停口了呢。”

        姚望事先递了锦书的名字过去,张氏是知道的,更不必说,那还是她撺掇的。

        在此之前,她想过锦书可能有的无数种反应,却独独没想到她这样云淡风轻,似乎被选定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莫名其妙的,张氏生出几分胆怯来,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言语。

        她不吭声,锦书也不追着打,只含笑看向姚望,自语一般的,细细斟酌他方才说过的两个字:“公平……公平。”

        “父亲,”她轻声道:“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说这话的时候,亏不亏呀?”

        姚望原本还觉心虚,见她这样咄咄逼人,脸面上便有些下不来,没好气道:“你们本就是骨肉至亲,何必非要计较的这样清楚,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果然不错!”

        “父亲这话说的不对,”被他这样说,锦书也不生气,只缓缓道:“人有远近亲疏,如何能兼爱众生。”

        “我跟阿轩阿昭,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可是跟另外几个比起来,却也只有一半相同。我的每一滴血,每一块骨头,都是向着两个同胞弟弟的,父亲怎么能要求我一视同仁?”

        话说到这里,锦书不耐再去遮掩,只是挑起眉梢,直问姚望:“我这样说,父亲大概会觉得很失望,因为,您是真正的高洁君子,最是清高自持。”

        “现在,女儿有件事压在心里,不吐不快,可否请父亲解惑?”

        姚望先是被锦书一通话噎的肝疼,最后硬生生往喉咙里喂了颗甜枣,想着已经报上去的进宫名额,也就忍了,阴着脸道:“你说!”

        锦书也不在意他态度,环视一圈,道:“父亲既然早早递了我的名字上去,那方才阿瑾说,国子监的两个名额,给阿轩一个,再给阿盛一个,您为什么不吭声?”

        她目光陡然犀利起来:“难道说您觉得,即使我进了宫,我的两个弟弟,也只能得一个名额吗?”

        姚望当初的确是这样想的,如今明晃晃的被点出来,脸面上却下不来,恼羞成怒道:“不知是在哪里学得牙尖嘴利,只知道同尊长顶嘴!”

        “父亲这样觉得,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锦书懒洋洋的一笑,漫不经心道:“宫里,我是不会去的,国子监的两个名额,我也要定了。

        父亲要是不肯,我就闹到国子监去,听听那些儒门出身的大家,是如何认定尊卑嫡庶的。”

        她缓缓开口,目光讽刺,掷地有声:“您别拿名声之类的来唬我,我不在乎。脸面算个什么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大不了就是青灯古佛,我落个自在。

        您也别说叫我顾着弟弟们的前途,三思而后行,我自问待他们掏心掏肺,要是他们觉得,我这个长姐连他们的一点名声都不如,我就只当一番心思喂了狗。”

        她这番话极为硬气,事先将他们能想到的劝说堵得滴水不漏,姚望与张氏对视一眼,皆是脸色铁青。

        姚轩与姚昭站起身,一齐开口,声音铿锵有力:“长姐如母,若有吩咐,我们自无不从!”

        借着宽大衣袖遮掩,张氏的指甲几乎要伸进肉里去,目光一闪,正待说话,便听锦书开口道:“母亲别想着先委曲求全,将我劝下来,届时直接使点手段送我进宫,这种想法蠢得冒泡,连有都不该有。”

        “我狠下心来,什么都敢做,进了宫,随便找个贵人捅一刀,保管叫姚家鸡犬不留。”

        她笑吟吟的扫一眼张氏与她的三个儿女,道:“即使是要抵命,我也不亏,母亲说,是不是?”

        张氏心里确实有那个念头,被锦书的目光一扫,登时被其中的狠厉镇住,嘴唇颤了颤,没敢出声。

        姚望气的浑身都在哆嗦,指着锦书,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锦书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沏了茶递过去,抚慰道:“我知道,父亲递了名字上去,若然更改,便是欺君,所以,我会进宫的。”

        姚轩与姚昭目光一急,正待开口,却被锦书目光制止,反倒是姚望,目光亮了起来。

        “父亲也别急着高兴,”锦书重新坐下,淡淡道:“我又不是菩萨,哪里会做无缘无故的善事,代人受过。”

        张氏看出锦书是绝不会吐出两个国子监名额了,剩下的,便只放在叫谁进宫这里。

        她虽偏爱儿子,却也同样喜欢女儿,不得不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你待如何?”

        “这话跟母亲说不着,还得父亲拍板才是。”

        锦书轻抚间的玉簪,含笑道:“父亲年近四旬,是不是也该想想,自己百年之后,姚家何去何从?”

        张氏登时反应过来——她想分家!

        或者说,她想借助这个时机,帮助自己两个弟弟在将来的分家中谋取大头!

        “锦书!”素来一派温柔的张氏不得不厉声呵斥:“你父亲尚在,就公然提起这个,是要诅咒尊长吗?!”

        “我同我父亲说话,同你有什么关系?”

        锦书同样冷下脸来,寒声道:“我唤你一声母亲,你可别真当自己是我母亲。你若是记不起来,我便提你一句,年关时分,你到了我母亲牌位前,也不过是个妾!”

        “父亲!”

        她斜一眼张氏,一字一字的问姚望:“今春三月,新选的宫人便要入宫了,你确定——要为一个继室,撕了姚家的脸吗?”

        姚望一直都以为自己的长女温柔和善,尽管偶尔也会针对继妻,却也是为了两个弟弟,今日见她如此,几乎要认不出了。

        接连被她逼迫,姚望自是又气又恼。

        换了别的子女,他兴许直接就给送到长安外的庄园去关起来了,偏生程家人难缠,又极为护短,他还真是不太敢惹。

        连这次递了锦书名字进宫,都是趁着锦书舅舅程玮不在干的。

        姚望不想跟程家拼的鱼死网破,也不敢去赌这个女儿敢不敢孤注一掷,只好咬着牙忍下来,慢慢商谈。

        “你闭嘴!”瞪了一眼张氏,他转向锦书,几乎是一字一字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你说,究竟要如何?”

        “很简单,按规矩来。”

        姚望已然让步,锦书也不咄咄逼人,开门见山道:“阿轩是嫡长子,继承祖宅,谁也说不出二话。姚家的庄园、铺面、古董字画、地产,以及账面上的银子,他要拿五成,父亲可有异议?”

        “长姐!”姚望还不曾开口,姚盛便咬着牙道:“父亲有四子二女,整整六个孩子,大哥自己就占了一半,那我们呢?活该去喝西北风吗!”

        “别朝姐姐叫嚷,这与人无尤,”姚轩淡淡看他一眼,道:“祖制如此,族规也是如此,大周律如此,你若不情愿,只管怨你生身母亲是继室,怨你自己不会投胎,关姐姐什么事!”

        张氏刚刚才被姚望斥责一句,正是噤声之时,听到这里,却也不得不说话了。

        要不然,来日她真的要跟儿子一起出去喝风!

        “夫君,”她笑的有些勉强,半分都不曾作伪,哀求道:“你说说话啊。”

        “这有什么好说的,”姚望面色难言,姚轩则开口冷笑:“母亲,你嫁给父亲之前,不知道他是娶过妻的吗?

        媒人登门的时候,不曾告知于你,他有一女二子吗?

        出嫁之时,父母不曾同你讲过,日后分家继承,嫡长子是要占一半的吗?”

        “您别说的好像是我们欺负人一样——若不服气,只管到京兆尹去问,到大理寺去问,到刑部去问,到户部去问。”

        “要是您高兴,去敲登闻鼓,请圣上亲裁,也是一条门路。”

        姚昭语气轻缓,讽刺意味十足:“——大可不必惺惺作态,平白叫人恶心!”

        别说是胡乱插嘴开腔了,便是摔跤,也能摔得不声响。

        可即使是如此,也并不能保证安泰度日。

        昨日,便有两个内侍在外殿低声说话被圣上听见,直接赶出去了。

        虽说这下场是他们自找,但之所以敢这样,还是因为之前如此行事,圣上未曾禁止。

        只是他们倒霉,撞到圣上气头上,难免会被作。

        圣上近来心绪不佳,别说是周遭侍奉的人,便是宁海这个跟了许多年的内侍总管,也暗自提起一万颗心来,唯恐哪里出了差错,恶了圣上。

        巍峨堂皇的含元殿,较之往日的安静,似乎更有了几分萧瑟意味,肃凝至极。

        天边的晚霞虽明丽殊艳,却也带着秋日的凉,淡淡的,叫人禁不住打个寒颤。

        锦书端着热茶,一进内殿,就被宁海总管叫过去了。

        “锦书姑娘呐,我求求您了,管您叫姑奶奶行不行?”

        一把年纪的内侍总管看着她,低声苦劝:“我跟着圣上这些年,还没见他这般待人,您还是头一份儿的。”

        “前些日子不还是好好的吗,”宁海压着声音,苦大仇深:“怎么忽然就冷下来了?”

        “总管该去问圣上才是,”锦书莞尔:“我不过是个宫人,哪里能做得了主?”

        “姑奶奶,您对圣上热一点,哪怕是多说几句话,他也会高兴的,可别不理人。”

        宁海劝她:“剃头挑子一头热,时日久了,会叫人心凉的。”

        对着明白人,锦书也不含糊其辞,淡然道:“说凉就凉,可见那挑子本来就不热,没了也就没了。”

        “我说话实,您可别介意,”为着自己的日子好过,宁海苦口婆心道:“那夜您同圣上一道宿在含元殿,是记了档的,那就是圣上的人了。”

        “待到他日,别说是出宫嫁人,便是出宫,也不可能了,还是早作打算罢。”

        “我知道,也没打算再嫁人,”锦书抚了抚上的玉簪:“我想的很清楚,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屈膝向他施礼,她道:“总管是好心,我都明白的,谢过您了。”

        “哎哟,使不得,”宁海避开了,向她示意前殿:“去吧,圣上还等着呢。”

        “嘴巴甜一点,说几句好听的,这事儿就过去了,圣上疼你,舍不得说什么的。”

        锦书不置可否的一笑:“哦。”

        她进去的时候,圣上正执御笔,低头批复奏疏,神情专注,只能见到高高的额头与挺竣的眉宇。

        两侧的宫灯亮着,带着浅浅的温度,叫他肃穆面容柔和几分,更显温舒。

        两个内侍守在一边,见她进来,一道松了口气。

        她进来了,圣上也不抬头,只是垂着眼细阅自己所书批复,似乎没见到她一样。

        他不言语,锦书也不做声,上前一步,将茶盏放到他手边,便悄无声息的退到了一侧,如往常一般,低眉顺眼的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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