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霸占
一早我雇了辆大车，拉上我爹的灵柩直奔了港口。登船，经过九天的航行，我们抵达了海城域内最偏远的一座海岛。
柳林岛上有两座镇子，东边的叫做柳林镇，西边的则是海柳镇。当年我爹便是从柳林镇离开，乘船去了海城，而后便一不可收拾，一时间可谓风光无限。只是没想到，如今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叶落归根。
踏上柳林岛后，我们没有直接回到柳林镇，而是先去了海岛中央的双峰山，这里一直以来都是柳林岛人的坟地山。选好了地方，将我爹安葬下去，一切办妥天已经黑了。我们在山下的客栈要了两间房，我自己一间，青竹和老二一间，准备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柳林镇。
吃过晚饭，伙计刚把桌子收拾干净，一个矮胖的男人走进了我的房间。他自称是这间客栈的老板，姓何，看年纪应该比我爹略大一些。
我对这位何老板没什么印象，他却说小时候见过我，而且还认识我爹。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可能，小的时候，我的确跟我爹回来过两次，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何伯父，您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待他坐下后，我很客气地问道。
“哟，不敢当！”何老板朝我拱拱手，笑道：“林老爷于我有恩，早年我危难之际，他曾出手相助。我一直感念于心，也一直想找机会报答，没想到……唉——”他抬眼看着我，而后问道：“不知林大少此番，是打算回柳林，还是仅仅送林老爷回来安葬？”
“哦，可能会在柳林住上一段时间吧。”我说。
“嘶——”何老板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何伯父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我听说，林家老宅那边出了点事情……”
“什么事？”
“就在三天前，有人在山边的乱葬岗扔下一具尸体，据说正是你们林家老宅的看门人，刘德。”
“刘伯死了，您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吗？”我急忙问道。
“我也找人打听了一下，据说……你们家的宅子已经被人霸占了，也就是那些人，打死了刘德。”
“您知道是什么人吗？”
“说是柳林镇镇长的小舅子，叫阎道才。”
“阎道才！”我看着何老板，很认真地问道：“不知道刘伯的尸体，还能否找得到？”
“哦，这个，林大少不必担心。两天前我已命人找到了刘德的尸身，并已下葬。”
听他这么说，我立刻起身，对着他深鞠一躬。“多谢！”我很郑重地道着。
何老板也赶忙起身，说道：“林大少不必如此，林家对我有恩，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我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了。”
我们两人重新坐下后，他又问道：“不知林大少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们林家如今算是虎落平阳了，可就算我是只病虎，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到近前耍威风的。何况这事儿，已然不是耍威风那么简单了，他们这是咬了我一口，见血了！血债要用血来偿……”
“林大少，这……您可不能逞匹夫之勇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才好……”何老板看着我，很担忧地说道。
“何伯父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一定会思虑周全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
这之后，我们又闲聊了几句，而后这位何老板才起身告辞了。
睡到半夜，窗外风声大作，屋内似乎也有异响。我睁眼一看，就见一个身影已然坐在床边，慈眉善目地看着我。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坐起身来，定睛观瞧……没错，这人，正是我那已经下葬的老爹。
“爹！”这一声喊出，没有害怕，却是百感交集。
“我就知道，您还是放不下我们，既然这样，又何必要走。”看着他，我开始埋怨道：“您就这么走了，您对得起我娘吗？您可是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就这么半途而废，您说，您办得这叫什么事儿……”
我娘是生孝安的时候，难产死的，这么多年我爹一直没有再取，一直守着我们俩。我知道，他是怕我们受委屈，所以他只好委屈自己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瞪着他，大吼着，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孝宇啊，爹多少年没见你哭过了。”他笑了，如此和蔼可亲。“我都不记得，之前你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四岁，还是五岁……好像自打你记事儿，就没怎么哭过了。小的时候，每回我打你，你小子不是跟我愣头愣脑，就是跟我嬉皮笑脸。你都不知道，那会儿，爹可真是恨得牙根儿痒痒啊，却是拿你没辙。”
“老林啦，你说，你都多少年没对我笑过了。”我吸了吸鼻子，也对眼前的半大老头儿笑道：“你又知不知道，每次你板着脸训我的时候，我也一样恨得牙根儿痒痒……不也一样拿你没辙，咱们俩可算是彼此彼此了。”
“你这个臭小子，总跟你爹没大没小的……”说着，我爹笑着伸出手，可手伸到半途，却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摸不到了，再也摸不到了。”他看着我，眼神却很迷茫，嘴里呢喃道着。
我赶紧伸手去握他的手，却是握了个空。这时，我才意识到坐在我面前的，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个鬼魂。
愣了好半天，我才低低地问道：“爹，您回来，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吗？”
“唉——”他叹了一声，才又说道：“孝宇啊，咱们家跟郎家是有婚约的，这事儿，我跟你提过吧。”
“嗯，这事儿我知道。爹，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你跟郎家那丫头的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呀……我这次回来，想跟你说的，也就是这事儿。”
“不是吧，爹！您还指望这事儿能成呢。咱们家衰败的这几年，他们郎家，跟咱们可是越走越远了，什么意思您还看不出来吗。现如今咱们家可是彻底败落了，郎家怎么可能再回头，来捡我这个破落货。”
“再说了，郎致贤那丫头也不是啥好货色！”我继续说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可是跟人私奔过的，虽然她跟那人最后没成，又回了郎家，可怎么着也是个二手货了。这样的女人，我也是不会要的。”
“孝宇啊，你们俩是正式订过亲的，这可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缘分。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和郎家丫头的事儿能成……”
我刚张嘴，又想要争辩，却被老爹伸手制止了。
而后，他接着说道：“孝宇，爹这辈子从未要求过你什么。原本是想着，能多挣些钱，好让你们哥俩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在这世上走一遭。可事与愿违呀，爹最终还是搞砸了。这是爹最后的心愿了，能不能做到，又或是你愿不愿意去做，爹也管不了了，都随你吧。”
他停下来看着我，我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行了，该说的爹都说完了，爹要走了。照顾好自己，也替爹和娘照顾好孝安……孝宇啊，这往后，就全靠你自己了。”
说着，他起身便向门前走去。
“诶，您别走啊，爹，爹！你等等……爹，爹！”我想下床，可不知怎么的，下半身却不听使唤，怎么也动不了地方，只能急得大喊。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穿过房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身子突然一颤，我睁开眼，猛地坐起身来，这才现原来是一场梦。窗外透入微弱的亮光，天快亮了。
这时我才现，我是如此思念，那个总是对我板起一副面孔的倔强老头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哪怕是在梦里……
吃过早饭，我告诉青竹，有事儿要去办，让她领着孝安在这客栈里再呆两天，完事儿之后，我会尽快来接他们。跟青竹交代完，我又让何老板领着我，去了刘德的坟上，祭奠一番之后，我这才独自一人前往了柳林镇。
老宅我多少年都没来过了，根本不记得怎么走。不过却并不难找，这镇上的人差不多都知道，随便找几个人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
看门的自然没让我进门，我告诉他，我才是这宅子的主人。那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让我等着，而后才转身跑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了七八个人。为一人三十多岁，梳着油亮的背头，穿一身轻绸裤褂。有些微胖，红光满面的，右手掌中还握着一对雪亮的钢球。
“你就是林孝宇？”这人问道。
“你是阎道才？”我也问道。
“看来你是打听过了，没错，我是阎道才。”
“你为什么住在我家，凭什么不让我进门？”
“这宅子现在我的，你要有什么不明白，不满意的，可以去镇公署。咱们可以见官，我跟你，说不着。”阎道才很得意，也很傲慢的道着。
“镇公署？用不着这么麻烦吧，我这可是有房契的。”我说着，从身上拿出房契，扬在手中。
“是吗，真有房契啊，拿来我看。”阎道才说着，朝一个下人使了眼色。那人几步过来，从我手里将房契拿了过去。
阎道才从那人手里接过房契，很随意地看了两眼，然后又很随意的将它撕毁了。此刻，他显得很从容，很自然，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那张房契撕成一条一条的，然后一扬手，将那些碎纸扔在了空中。
“现在没了，林大少，你还有事儿吗？”阎道才笑着。
“只有一个问题……”我问道：“刘德是怎么死的？”
“刘德？谁是刘德？”阎道才的笑意更盛了，他看着我颇玩味地道着：“噢，我想起来了，原来那个看门的老头儿，他……好像是，自个儿撞墙死的吧。”这会儿，他又对着手下的一班人笑道。
“对呀，那老家伙就是自个儿撞死的。”立刻有人附和道。
“没错，那老家伙疯了。”另一人也笑着。
“林大少，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阎道才又笑着问道。
“没了。”说完，我转身就走。
“呲，还以为有多大气性呢，原来也是个怂包。”身后，阎道才嗤笑着。
“要真是个有能耐的，还能落到这般田地……”又有人道着。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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