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江湖难离，岂有偏安（四）
明亮的天色，落幕地毫无预兆，几乎是在一刹那，黑暗已经爬上双瞳。
纵使目力绝，也因黑烟挡住视线，秦自成的双眼顿时变得畏畏缩缩，不敢与饿狼对视，甚至，连它们的身形也无妨凝望，只看到闪闪烁烁的黑影晃动在大树周围，粉碎去他所有的倚靠。
眉眼缩紧，秦自成惶恐不已。
头顶上，猛然传过一阵碎音，抬眼向上看去，两匹孤狼也不知在何时钻到树上，口齿正对秦安脖颈，双眼悠悠闪动绿光，此刻，突见自己行迹败露，反应锐利敏捷，张开腥嘴便往下扑去，惊得秦自成脚步狂蹬，手中短刀挥纵，一刀割下孤狼右耳，跳着脚，沉膝力，轰然跃起丈余，将纷乱而来的群狼攻势尽皆抛在脚下。
及当落地，这才心有余悸地淌出半身汗水，头也不回，朝侧方快步闪避。
身后，群狼紧追不舍，那被割去耳朵的饿狼，更是脚步卖力，奔闪在最前沿，怒气冲冲，恨不得立即啖食秦安的骨血。
“这种腥草，不会有错，这是能诱野兽凶性的魔血草，只有常在山间奔走的药夫以及精通百草的药手才会知晓它的效用，那么，到底是什么人懂得魔血草的效用，又拿它勾动群狼，向小秦相公出手？”
斜眼看向来时的山岭，柳亦之稍稍凝望数息，又跳下身来，看着破碎的狼耳，明白过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会是什么人呢？直觉上来说，不是善类啊！”
感叹在胸怀间，一袭银纹黑衣的柳亦之沿着地面上的痕迹强势追去，被激凶性的野狼是可怕的，那将会是真正的恶鬼，不顾一切，只为潮涌利齿间的贪婪。
“如果野狼凶猛的话，折扇，就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只能动用波风刃，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对手。”
眼前闪动出秦安苦苦作战的身影，柳亦之右手抽出软剑，就听噌地一声，犹如寒冰炸裂，震得群狼身形猛然一滞，惊讶的目光中，就见那二尺锋刃翻飞如电，变换急急如雨，切割在自己与同伴的咽喉上，竟如流水般酣畅，不过片刻时光，群狼齐齐眼前黑，错乱在四方的恶鬼争先倒地，就连呜咽声都消散在破碎的喉咙中，凝不成一声哀鸣。
功成身退，韧性无匹的波风剑洗净血迹，返身回到柳淳腰间。
而对于秦安而言，方才那一切来得太快，甚至令他不能有所反应，直到柳亦之轻拍他的肩头时，他才恍然自己身旁威胁解去，步入安全，也才明白，以轻功冠绝督武司的柳波风，他的武艺招式早已尽数融入轻快二字。
对敌杀敌，仅在一瞬之间。
“太不可思议了！”短刀归鞘，秦安拍手说道，“柳二哥，你的轻功真是越精进，来无影、去无踪，方才你舞刀的时候，我只看到一片残影在我身旁跳纵，根本看不清你的身影。”
“这是自然。”
柳亦之挥起折扇笑道，“这是我的疾风三剑式，催动全身内力毕功于片刻之间，威力当然不浅，只是可惜，此剑术只能对敌于三丈之内，过此等距离，就无从施展。”
“即便如此，三丈之内，也是任由柳二哥决人生死。”秦安艳羡着道，“柳二哥，这疾风三剑式，你可不可以教我？”
“要想学得此剑式，你还得先向老秦相公学得天人步才行。”满面肃穆，说起有关天人观武学一事，一向风流无羁的雅公子柳亦之也自行收紧面色，“我的武艺，半数扎根于天人步上，这天人步绝学冠绝世间，能出其右者，未曾听闻。”
“可是天人步不是天人观的绝学吗？为什么我非要向父亲学习？”秦自成费解道。
微微一笑，柳亦之忍不住用扇尖轻轻敲打秦自成那愚笨的脑袋。
这名小厮，固然听话，可惜却在老秦相公严厉的教导下，对老秦相公有着莫名抵触，否则今日，他早该在老秦相公身旁修习精深武艺，而非在这对战群狼。
“你赖叔叔小时候的糖，都白喂你了！”
柳亦之明言挑破，秦自成就算再过愚钝，也明白过来其中的缘由。
老秦相公与赖道士乃是刎颈之交，二人情谊自然不必多说，相交甚笃下，各自传习武艺是必然之事，不过有碍于天人观的门规，老秦相公便记名赖道士座下，并约定师规，但凡教习他人门中武学，必先征得师门同意。
所以，秦自成至今记得，在他九岁，柳亦之参拜老秦相公为师时，赖道士携带一名小徒不远千里赶来，只为秦守川看重柳波风。
“说起来，在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小白了。”
惦念着自己那位小，秦自成不会忘记夏侯与他共同嬉戏的三月时光，只可惜留白身有病根，赖道士为除留白病痛便携他前往夜白山浸泡热池，时至今日，也不知留白病情如何，是否有了好转。
“说到这件事上，不久前，老秦相公收到赖上师来信，说他会带留白前往偏京做客，算算时日，大概半月之后，留白就该到了。”
“是吗？”
秦自成惊喜道，“那我们还在这里作甚？赶紧赶回偏京，等我留白兄弟一起玩耍！”
“比这更重要的，是要为你拜师正名！”点着秦自成的额头，柳亦之不断感到好笑，“你呀！你呀！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就知道贪玩，不肯细心学武，我看就该让你留白兄弟过来狠狠教训你一番，你才知道耐心用功的好处。”
调笑间，天色入夜颇深。
山间的道路变得越崎岖难走，沈白眉一行磕磕碰碰，窝着满腔的火气，脚步不敢停留；背后有柳波风这道强烈威胁，他们不敢掉以轻心。
“世道真的变了，一名不过二十出头的小鬼，也能逼得老子赶夜路逃命。”脾气粗糙，肉和尚终究忍不住，开口无力地愤怒着，“要是在二十年，对方哪怕是内家高手，我也敢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技不如人，没有什么可埋怨的。”
不甘地屈服着，年近半百的沈白眉甚至有些抓不牢手中的铁笔，或是错觉、或是无力，可他不得不承认，这双铁笔对现在的他而言，有些偏重了。
“哎…外家高手，三十正处鼎盛；而内家好手，三十不过方方起步，往后的道路，还长着呢……”
正说间，前方的山路旁的灌木林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吓得六人怯步缩在一团，深怕是督武司追上他们，战战兢兢地，向前方喝道，“是谁！”
“几位哥哥，好久不见。”
清亮地应声着，自黄花观逃出的狂人，现身站出在众人面前，一抹微笑，显得无比热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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