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众生枷锁（下）
心中的道德一直在警告他：“你的妻子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你不能变心，你更不能厌倦。”
于是爱变成了负担，他连怒的资格都没有。每日面对妻子的唠叨，他只是笑面以对，从来都不去纠结其中的是是非非，都只是敷衍了事。
他终究不是圣人，面对这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他感到无聊乏味，他成了光鲜亮丽的胆小鬼，再也不是那个敢于奋进的热血青年。
将所有的理想抱负一股脑的丢进垃圾桶，生命里只剩下活着与坚持。
他甚至连辞职都不敢。
其实吴昊自己也清楚，青藤的那份工作并不适合自己。老板与自己性格不合、公司里内斗严重、整体工作效率低下，这一切在吴昊看来都不是一家好公司应有的样子。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来到青藤所图的不过只是高额的薪水而已。
父亲重病在床，急需大笔的医药费。妻子没有工作，所有的家庭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如果他这个时候选择跳槽，谁能保证新公司的收益要比青藤强呢？
跳槽有风险，而这个风险，是目前的吴昊所承受不起的。
于是目前的生活变成了理所应当，他开始呆在自己的舒适区内，日益堕落。开始变得和公司的老油条一样，每日抽科打诨，和同事嘻嘻哈哈的过着每一天。有功劳自己来，背锅下属去。
办公室政治那一套，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玩的炉火纯青，理想与抱负早已烟消云散，每天的笑容背后是冰冷和麻木。
妻子的爱，父亲的病，生活的压力，自己的胆怯。这些都成了束缚他的枷锁。
雾都这座城市对他来说成了监狱。吴昊如同犯人一般，奔波于家，公司，医院之间。真正做到了三点一线。
每天早上当他醒来时，都会告诉自己。看一看自己的生活多么美好，有好工作，有好妻子，还有父亲可以孝顺。没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哀。
多么美好的生活，自己应该知足。
可是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当他睁着眼睛遥望天花板时，都会由衷的感到自心底的不真实。自己的灵魂都会真切的拷问自己。眼前这一切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自己真的想要这样平庸的度过一生吗？
答案是否定的。没人会心甘情愿普普通通的度过一生，吴昊也不例外。每当他幻想起自己就这样一直生活到死时，他都会感到恐惧。
事实上，他明白自己所承受的压力，不过是每个普罗大众都必须经历的事情。
社会上的中年男人都会面临和他同样的处境，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选择认命这一条路。时间如跗骨之蛆，将灵魂腐蚀的千疮百孔，让人早已经忘记了人生最初的颜色。
寒冬腊月的天气，映着火盆，跪在地上的吴昊并不感觉寒冷，想必这大概也是父亲能给与他最后的温暖了吧！
失业又失亲，这或竟然成了这些天来唯一能带给他温度的事物。
看着棺上挂着的黑白照片，吴昊的心忽然变得异常平静。
就在这里，当着父亲的面，他将自己的前三十年彻底的剖析了一遍。
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跳梁小丑罢了。
吴昊自嘲的笑了笑，假如父亲在天之灵知道自己的儿子变成了这幅模样，恐怕也是失望透顶吧！
他对自己其实也挺失望的。或许是时候，应该做出一些改变了。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热血青年，而今如果做出什么决定，不需要多大的转折，更不需要下毒誓。只要在心中做出决定就好了吧！
就当吴昊双眼迷离走神，忽然被旁边的亲友狠狠的推了一把。
“还愣着干嘛，着火了。”
吴昊瞬间惊醒，却现因为自己的疏忽，让盆内燃烧着的火星飘到了灵柩前的纸花上。本就是易燃的物件儿，于是就像干柴遇烈火，整个灵棚瞬间燃点起来。
“爹。”
吴昊双目赤红，整个人疯一般的奔向后厨，他不能让自己的父亲在死后还不得安宁。
拿起脸盆，吴昊在水缸中舀了一大盆凉水，飞一般的向灵棚奔去。
等到他到灵棚时，却现火势已经被众人熄灭。
因为现的及时，火势并不大，因此众人上去扑打了几下，自然也就熄灭了。
守了三天灵的吴昊，脑袋已经变得有些不太灵光，因此在见到火光的第一反应便是找水。
此刻他端着一盆水站在灵棚前，看上去好像白痴一般。
四周的亲友议论纷纷。
“哎呀，怎么给你爹烧纸都这么不小心。这么大的人了。”
“哎，你少说两句，人家心情也不好受。”
“不好受就不让说了。真是的，如果真的烧起来，那岂不是给他爹提前火葬了。”
……
都是些乡民，言语上难免有不妥当之处。不过本心是好的，只是话有些刺耳罢了。
就这样端着那盆水，午后心中一片空洞，木然的站在那里。
倒是他的妻子看不下去，宛如泼妇一般站在吴昊身前，冲着那群村民大吼道：“够了，你们有完没完。今天是我公公出殡的日子，我老公心里本来就一直难受，这么多年，他一直强撑着，他心里的苦你们知道吗？”
妻子越说越气，竟然直接哭了出来，指着那群乡民，宛如疯子一般的骂道：“今天你们谁再敢多嘴一句，我就敢撕烂你们的嘴。”
兴许是这疯狗一样的女人震慑住了乡民，他们不敢再多说半句，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
而一向木然的吴昊听到这番谩骂，原本死寂的心却忽然活了过来。
死水般的眼眸注视着面前这个黑胖女人，这一刻他忽然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只是想着这些年来自己对生活的麻木，认为没有人了解自己心中的苦闷。
但其实没有人是傻子。自己的妻子一直把这些全部都看在眼里，不过是不说罢了。
望着她起伏的胸膛，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澎湃生命力。吴昊明白，原来心有不甘的又何止他一人，她妻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谁人不想风华正茂，谁人不想没有负担轻轻松松过一生。可负重前行才是生活的常态啊！
这一刻在吴昊心中，在那片死寂的沙漠中，忽然涌出一股泉水。这泉水径自流淌，一直从心流到了眼眶。
募地他端起盆，寒冬腊月的天气，将一盆凉水自头上直接倒下。
紧接着在村民的震惊的面孔，他忽然一把抱过他的妻子，大哭道：“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下子将妻子惊住，头脑懵的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哎，你这是干什么。”
“这么冷的天，你做什么。快进屋，身上都湿了。”
这个黑胖的女人语无伦次，而在听到那句“苦了你了”时，不知为何，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出来，之后便再也控制不住。
“说这些干什么啊？我不苦，你才苦。”她哭道。
吴昊狠狠的抹了把眼眶，哭声道：“和我走行吗？活到现在了，我忽然想做点事情。”
“行，这些年我不都一直在跟着你吗？”妻子哭着回应。
松开妻子，吴昊忽然走到父亲的灵前，扑通跪在地上，在硬邦邦的地面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站起身，从怀中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深吸了口清冷的空气，他对着手机说道：“喂，是张鲸落吧！我是吴昊。很多话当着你的面不好开口，所以就在这里说了。我错了，真的错了。对不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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