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三)恩重夫妻博士再说归隐意 审案寿阳太守伺机出奇招

“…姚大人，民女句句实言，何敢欺妄！夫君咽气之时，确有十七亩地契给了民女，因是他们林家一族分田，民女原想都是一家子，便未存丝毫戒心，好歹还有一个叔叔罩着。地契奴家便放了锅灶上的匣子里。”妇人哑着嗓子道。

        姚长正板着脸道：“林郝氏，地契放了锅灶上的匣子里，可有谁见过？”林郝氏道：“民女是个妇道人家，又遭天劫，死了夫君，寡居守礼，一年并无一人进得门内。就是年初他叔过门前问起过，说近来寿阳城盗贼四起，地契定要收存好。民女便说，地契藏了灶间匣内，不碍事…”

        话未说完，那壮汉叫道：“姚大老爷，父母曾将三十亩地给我兄弟二人耕种，三十亩都是我林家产业，并未分家，自无地契一说！这妇人满口柴胡，血口喷人。守寡之人，前番尚说无一人进得门内，我咋地不晓时务进了你家里去。这屎帽子咋戴得我头上，叫我街坊前后如何做人！”

        姚长正道：“林郝氏，他们兄弟到底分未分家，有无地契？”

        林郝氏道：“大老爷，公婆公爹生前将十七亩分至我夫名下，我一妇道人家，何敢在官老爷面前说假话？”

        姚长正掉头问壮汉：“林大壮，到底有无此事，你据实奏来！”

        被称作林大壮的汉子道：“哪里有过分家分田之事！”

        林郝氏怒道：“他叔，你睁着眼说瞎话么？你为何要三番五次登门让我好好保存地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林大壮道：“你在毁我清白，你一守寡之人，我何时进得你房内？”

        姚长正道：“林大壮，她好歹是你弟媳。况人家只说他叔过门前问起，并未说进得门内！”

        姚大壮气呼呼地不作声了。

        姚长正道：“林郝氏，你接着说，地契如何失的？”

        林郝氏抹了把泪道：“姚大老爷，前日晚间，我和女儿正睡中，听得有人卸门板，有两人先进了屋里，我吓得坐起身来。不防被那两人拿绳子绑了，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敌得过。后来又进来一人，都蒙着面。隐隐听得有人哑着嗓子连说两句，匣子匣子！眼见着有人从灶上找出匣子，当面将地契抢走了。姚大老爷，民女虽未见得那三人的面，可我真真听得那哑着嗓子的声音，就是他！”

        林郝氏指了林大壮，满脸泪水道，“他叔，你真狠心，要活活饿死我们母女俩么！二壮在时，你口口声声说你林家要绝后，好歹生个儿子。我不过生了个女儿，你当叔的闲话少么，你当我是聋子么！生儿生女怨得我么！”

        堂下百姓哄地笑了。

        林郝氏脸涨得通红：“二壮还未过周年，你竟下此狠手，撵我们母女出门，我女儿不是你林家骨肉么！你想要地，原可对我说，给你便是，留个三亩两亩的够我们母女有口饭吃。天杀的，竟半分不留！你象个人么！你象个人么！”

        说着竟要扑上前来拼命，慌得旁边衙役拖住，又俯地号啕大哭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姚大老爷，你要给小人作主，此妇人丧心病狂至此！我兄弟去了，我可怜她们母女，怕他们累着，林家三十亩地全都是我雇人雇牛具耕播，费了多少心血，我图个啥，还不是看着他们可怜？没想到好心未得好报，今日竟遭此诬蔑，姚大人，您是宋王，不，是皇上亲封的青天大老爷，您可得给小人做主，还小人一个青白啊！”

        姚长正道：“林郝氏，你说当夜前后共有三人对你实施抢劫，你只听着哑嗓子之声就认定是林大壮，难以为凭。况你说三人，另两人何在？你有人证么？”

        林郝氏摇摇头。

        “可有物证？”

        林郝氏又摇摇头。

        姚长正沉吟道：“这案不好办。你要知道，朝廷律法讲究人证物证齐全，当眼下，你手中什么都没有。本官总不能单凭想象就定人之罪。这样吧，什么时候你找到了人证物证，本官再审不迟。”

        说着姚长正打了个哈欠，指了堂下林大壮道：“林大壮，她本一妇道人家，身边又有你林家骨肉，委实可怜，本官判你每月资助林氏母女五钱，聊作日常生活之需。须知律令**，法外自有人情，你可情愿？”

        林大壮俯地长跪道：“姚大人公正廉明，执法严谨，还小人清白之名，小人代林家老小谢谢姚大人。至于弟媳生活一事，漫说五大钱，就是十钱亦自该当。兄弟半途撒手人世，我亦瞧着她们母女可怜，不帮别人，自家人岂能袖手旁观？”

        说罢，林大壮抹抹眼泪。

        姚长正道：“你林郝氏说分家分田了，手中却无地契；地契被人盗了，却不知偷盗者是谁。无凭无据，诬告林大壮。可人家林大壮念你母女可怜，非但不怪怨你无端诬陷，今日当着本官之面答应每月资助你们母女五钱，这番体恤善心，何处去寻？本官念你一妇道人家，又新近丧夫，诬告之罪就免予追究。本官乏了，退堂！”

        堂下百姓听得大愣。

        林郝氏清醒过来，霍地站起道：“闻听姚大人号称姚清天，小民原指望你给作主，不想却如此昏庸是非不分，天底下还有我等申冤之地么？昏官，林郝氏有三寸气在，就是到建康告御状也要讨个公道回来！天啊…”

        说罢，林郝氏俯地痛哭。

        姚长正大怒，“啪”地一拍惊堂木，道：“本官念你妇道人家，不予追究诬告之罪，竟敢得寸近尺，咆哮公堂。来呀，给我叉出去，有本事，想到哪告告去，本官怕你不成！”

        林大壮站起身道：“弟媳妇，莫要怕，你和侄女，兄弟死了，哥哥自不会撂下你们母女不管。都是一家子，哥不会怪怨于你！”

        郝林氏蓦地指了林大壮道：“天下有你这当哥的么？林郝氏情愿上街乞讨，也不稀罕你一钱，我要讨公道！寿阳城没人管，天底下总有人替我伸冤作主！”

        人群中，颜延之悄声道：“谢兄，看情形明摆着林郝氏不象说假话，是不是姚长正吃了他娘的林大壮黑钱？”

        谢灵运皱眉道：“不可能。”

        颜延之一晒道：“天下官场都一球样，起初当清廉不过图个名声，一旦寻好靠山，坐正位子，总要多多少少染了官场习气。”

        谢灵运紧绷着脸，倏地挤开人群，大步走上阶台道：“姚大人，我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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