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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比如我


来电显示闪烁着并不想看到的那个名字时,从悦正在上课。找空出去回拨电话,谈完回来,原本的好心情霎时消失无踪。

        老师让他们自由画作画,画布上的作品很美,但她没了自我欣赏的心情。

        一堂课结束,旁边的同学邀她一块吃饭,她挤出笑婉言拒绝。

        下午,没来学校的卓书颜打电话约从悦逛街吃晚饭,也被从悦推脱。

        挂电话的下一秒就收到消息,从盛来一个地址,说:“我们已经在酒店安顿好了,你过来,和家里人一块吃个饭。”

        从悦抒了口气,换好衣服出门。

        兴海酒店离学校有二十五分钟的车程,如果坐公车则要花一个小时以上。

        包厢定在一楼,服务生将从悦领到门口,她稍站,伸手推门。入目便是正中的大圆桌,坐七八个人绰绰有余。

        热闹声音暂停,推门前一刻还是满屋子欢颜笑语,像被定格般一刹停住。

        “来了?怎么这么慢。”从盛嗓音粗沉。

        “堵车。”从悦迈步而入,喊了声,“爸。”目光随后看向上的两位老人,“爷爷,奶奶。”

        两位老者脸上并没有多少笑意,从老爷子微微颔,从老太逗着小孙子,过了好几秒才听到她的声音似的,睨她一眼,“怎么现在才来,一家人就等你一个。”

        从悦没接话,最后看向从盛身边的张宜,“阿姨。”

        从盛对她的称呼不满,张宜却好似完全不在意,笑吟吟一副女主人样,“从悦来了就赶紧坐下吧,人终于到齐了,可以开饭了。”

        张宜和从盛身边站着个小女孩,长相集合了他们俩的特点,和从悦倒是不怎么像。

        从悦没多看,在下位置坐下。

        张宜摁铃叫服务员上菜,一家人说说笑笑又热闹起来。主要是张宜和从老太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兴致颇高,讲起邻居趣闻,生活琐事,一派其乐融融。

        从悦插不上嘴也不想说话,安静地吃菜,只在从盛偶尔问她的时候答上一句。

        “学校课多吗?”从盛和她能聊的甚少,说着说着还是扯到学业上。

        从悦还没答,张宜插话:“应该很忙吧?盛大毕竟是全国都排的上号的重点大学。”

        从老太嗤了一声,“再好的大学和她学画画的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忙的,除了烧钱,一点用都没有。”

        张宜没接从老太的话,也没反驳,眼神绕了一圈回到从悦身上:“画画费神又耗时间,很累吧?多注意身体。”

        “还好。”从悦道,“习惯了不觉得累。”

        张宜笑道:“静得下心就是好,不像娇娇,每次上钢琴课都不安分,不知道费了我多少心思。”

        被点名的从娇瘪嘴撒娇,嗔道:“妈!你又说我!”

        从老太护着孙女:“娇娇那是活泼,太安静了像木头似的有什么意思!”

        “听到没!”从娇昂起下巴。

        张宜抬指点她的额头,“你就仗着奶奶疼你。”

        从娇哼了声,跑到从老太那,缠着她撒娇,“奶奶你不能只喂弟弟!我也要喂!”

        “多大了你,不害臊……”

        满屋子都是从老太乐呵呵的笑声。

        从悦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

        周围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吃着吃着,从娇忽然跑到从悦身边,见她包上闪闪亮的装饰物,忍不住伸手摸了又摸。

        “这个好漂亮。”她看从悦,“姐姐送给我吧?”

        从悦淡淡道:“不行,你还小。”

        “那我大了你就送我吗?”从娇不肯放手,摸个不停,又注意到从悦手上的银戒指,眼一亮,“姐姐手上的戒指好漂亮,这个送我吧!”

        从悦想也没想,“不行。”那是卓书颜送她的生日礼物,她戴在中指上。没有别的意思,也并不昂贵,但那是卓书颜的一份心意。

        从娇歪着脖子,撇嘴:“你画画戴戒指不会不方便?给我不是刚好。”

        从悦不上当,“我要画画,你不是也要弹钢琴?”

        这东西戴着根本不碍事,何况要是碍事,她也可以换手戴。

        从娇一听,满脸不高兴。

        从老太看着便道:“你妹妹难得要个东西你也不肯给,越大越小气!”

        从悦脸色冷了几分,左耳进右耳出当做没听到,拿起筷子继续夹菜。

        从娇站着不走犹想痴缠,张宜皱眉,斥道:“娇娇!”

        从娇脸一红,瘪嘴就要哭。

        “我就是想要嘛!”嚷着便跑到从老太身边,扑进她怀里。

        从老太心疼,温声哄她,没好气地斜了从悦一眼,“这别人家的女儿啊,就是亲近不起来,冷心冷肺,跟白养了似的。我看这脾气真是随了她那个没心肝的妈!”

        “那从娇这死乞白赖的劲也是随了她妈?”从悦冷冷抬眸。

        张宜脸一沉。

        从盛皱眉斥责,“从悦!”

        从悦眉目平静,淡定地舀了一勺汤,喝完,她用餐巾擦擦嘴,站起身。

        “我吃饱了,还有点事要先走,你们慢吃。”

        从老太气的脸白,指着她对从盛说:“你看看你养的女儿!读那什么劳什子的美术学院,家里大把大把钱供她,她就是这样报答家里的!白眼狼!”

        从盛脸色难看,“还不给你奶奶道歉!”

        “道歉?”从悦挑眉,“抚养我到大学毕业是你们离婚的时候协商定下的条件。”

        “你——”

        从老太还没说完,从老爷子拍桌:“吵够没有!吵吵吵,吃个饭也要吵!”

        屋里安静下来。从娇两姐弟挤在从老太身边,缩了缩脖子。

        只有从悦面不改色,“我先走了,你们慢用。”

        言毕不再多留,提步离开这个不愉快的地方。

        ……

        从饭店出来,冷风直冲鼻腔,从悦在路边稍站。摸摸口袋,装着几个硬币,正好公交车驶来,她上车投币,车厢里空荡荡只有两个人,挑了后座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窗打开些许,她盯着窗外出神。

        从盛和她妈离婚的时候,她七岁。她妈什么都没要,作为净身出户的交换条件,从盛要抚养她到大学毕业。

        倒不是因为她妈有多爱她,只是嫌麻烦。

        她妈再婚的家庭条件不比从家差,从盛经商挣了不少钱,但人家条件还要更好。对她妈来说,带着个拖油瓶女儿,怎么也不如一个人来的方便自在。

        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张宜进门后,从悦深刻领会到这一点。待后来多了弟弟妹妹,她的存在更是尴尬又多余。

        公车停在路口等红灯,从悦收到从盛来的消息:

        “学费的事,你自己也知道美术多烧钱,从你开始学到进美院,花了家里多少我就不说了,虽然不指望你体谅大人,但你要知道你没资格怨你奶奶,我们都对得起你。长辈说话都是为你好,你自己想想。”

        “另外告诉你一声,前两天家里来客人地方不够,睡了你的房间。你那间空着也是空着,爷爷改成了客房,以后方便招待客人,反正你也就放假才回来。”

        后面还跟着一条数落她的话:

        “你这么大了该讲点礼貌,爷爷奶奶都在这坐着,身为小辈你还甩脸色给长辈看,饭没吃完就走人是谁教你的?太没规矩了点!”

        从悦把短信内容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摁下待机键,屏幕光一刹熄下去。

        她学画画,跟的是画室的老师。一间画室三个老师教课,差不多要教三四十个学生。而从娇学钢琴上的是一对一课程,按课时收费。

        从娇学琴的第一个月,家里就添了一架钢琴,虽然张宜的意思是等小儿子长大了也一块学琴,买一架正好姐弟两都能用,但毕竟也一口气花了几十万,算是个大物件。

        那时候家里却没人觉得烧钱。

        从悦闭了闭眼。

        公交车报站声响起,夜色在窗外倒退,灯明盏亮,马路上弥漫着独属于夜晚的喧嚣。

        这趟公车只开到学校附近,不过一站路的距离不算太远。从悦下车,踏上站台。

        没收到回复的从盛打电话来质问。

        “你在哪?!”

        “学校。”

        “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说你两句脾气就这么大,跟谁学的?!”

        从悦手插进兜里,悠悠道:“你有事没,没事我挂了。”

        从盛怒了:“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是你爸爸!”

        “……原来你知道?”

        那头默了两秒,而后是更不悦的语气,“还跟我顶嘴!”

        从悦懒得开口,干脆沉默不言。

        稍顿几秒,那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压抑怒气,说:“今天的事就算了,明天我们一家人在盛城逛,你看着有空就来。对了,你今晚犟嘴实在是不应该,记得找个时间跟你阿姨还有奶奶道歉……”

        他长篇大论,直至尽兴才挂了电话。

        夜凉如水,脸上不知何时也湿湿的泛着凉意。

        本来以为早就不会难过了的。

        从悦吸了吸鼻子,抬手抹掉水迹,从包里掏出喜意果冻。因为有些店不卖,她特意网购囤了一小箱。

        拧开盖,她咬着塑料管口站在站台上,果冻和果汁顺着吮吸力道而上。

        喉咙里腻腻一片,味道特别甜。

        从悦吃完果冻,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往学校走。经过面店的时候太饿,进去要了碗牛肉面。

        木筷子用热水烫过,鼻子泛酸,她正想抽纸巾,一个人影突然走到她对面坐下。

        从悦愣了下,皱眉。

        “一碗牛肉面。”江也对老板道完,将网球拍球袋放到一旁。

        视线对上,他一派从容。

        “旁边有空桌。”她说。

        他道:“我想坐这。”

        从悦抿唇,想走,又觉得太小题大做,抿着唇沉默起来。

        面先后上桌,从悦一看碗里堆满的香菜,表情微滞。

        碗底“刺啦”摩擦过桌面,江也把他的那份推到她面前,和她调换。

        从悦不吃香菜,但他的行为突兀又莫名,她心下抗拒,坐着不动。

        江也没管她,大大方方动筷,倒显得她小家子气。

        她犹豫良久,最后还是闷头吃面。

        面吃完,从悦正要用手机给老板转账,江也掏出纸币付了钱。

        她不爽:“我自己有钱。”

        “上次你借给我五十。”江也说。

        从悦一听,瞥他一眼没再多言。

        走出店门,行了几步,身后的人如影随形,从悦猛地扭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江也懒散眨了下眼,往旁边看,“回学校就这一条路。”

        从悦不想跟他争执,走到靠里的一侧。

        谁知江也跟在她身后,也往里走。

        背后灵一样的存在让人实在不舒服,从悦忍不住停下,问他:“你有完没完?”

        江也手插兜,垂眸看她,半晌没说话。

        跟着她走进面店之前,他刚打完球从运动房出来。那家健毅运动房离学校不远,他背着网球拍下楼,就看见她站在对面公车站台上。

        她叼着一袋果冻,边喝边掉眼泪。没有情绪起伏,没有失态表情,只是木然站在那,眼泪淌一道,她便自己抬手抹一道。

        他从没见她哭过,高中三年,就连和他说分手的那天她都没有红一下眼。

        突然一下,心就被揪起了一块。

        从悦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江也站着不动,亦不言不语,那张精致的脸蒙上一层朦胧夜色,添了几分颓靡美感。

        从悦转身要走,他忽然道:“分手那天你说的什么,还记不记得。”

        她一愣,一年多以前的事,他再提做什么?

        从悦疲惫道:“太久了我忘了。”

        “你说,‘分手吧,如果没意见,我就先走了’。”他记得很清楚。

        “所以呢?”

        “我想了很久。”江也看向她,“我不同意。”

        从悦愣住,而后真的气笑了,“你想了多久?一年?”

        她冷然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揉了揉太阳穴,她怕再说下去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江也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转身。

        从悦猛地甩开,没好气道:“我拜托你,不要再耍我了!”

        一晚上累积的怒气早已到达顶峰,她身心俱疲,哭过的眼睛干涩疼,胸口至今还是闷的。

        偏偏他这个时候还要来给她添堵。

        是怎么样?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能肆意践踏她的心情?

        “我跟你不一样,你要什么有什么,你比很多人都了不起。我不是。”从悦自嘲,“我没爹疼没娘爱,一窝蜂扑上来的追求者,为的也只是我这张脸。我真的很累了,你放过我好吧?”

        情绪上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对着自己的痛处捅刀也比别人还狠。

        也没什么,反正除了她自己,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的人没几个。

        十几年来她外表光鲜,实则如履薄冰,和一帮名义上的“至亲”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小心翼翼地像个隐形人一样活着。

        就连十八岁生日,所谓的成人礼也没有人记得,除了卓书颜和周嘉起这两个朋友。

        从悦不想提,但她记得很清楚。

        她等了江也一晚上,每一次服务生推门进来问她是否需要服务,她都以为是他来了,然而笑意还没扬起就被失望狠狠击落。

        手机早已耗完电关机,等到十一点五十八,她还是一个人。她一个人把蜡烛一根根点着,再自己吹灭。

        那天她走路回的家,除了睡下的爷爷奶奶,客厅里一片温馨。

        她爸带着张宜和弟弟妹妹从外面刚回来,从娇拿了区钢琴比赛的优秀奖,从盛喜不自禁,很以为荣,一家四口订了餐厅吃饭。他还给从娇买了个一米八的熊娃娃,买了一件粉红色的公主裙,那张奖状被框起贴在客厅墙上。

        看见她回家,从盛只是点头,还教训她说虽然高考结束,但也不能在外玩到这么晚,完全没有女孩该有的样子。

        他忘了她的生日。

        手机插上电源,整个晚上,她妈也没有给她打一个电话,甚至连短信祝福也没有。

        十二点过半,她穿着睡裙坐在窗台上,给担心她的卓书颜和周嘉起回了短信,不去管其它,将手机再度关机。

        列表里有江也后知后觉打来的未接电话,和询问她在哪的短信,她不想看。

        太迟了。

        她的父母各自拥有家庭,然而这两个家庭都不属于她。

        她没有哭,不过是有点难过。

        小时候想要什么东西,她会和爸爸妈妈说,努力争取。长大以后才现,有些东西原来是争取不来的。

        就像亲情,还有爱情。

        那晚她喝了三袋喜意果冻,甜腻腻的味道充满口腔,她望着夜空,突然之间不想再为这些不属于她的东西浪费生命。

        亲情也好,爱情也罢,不属于她的,她全都不想要了。

        十八岁成人礼这天,她开始学会做一个懂得爱自己的大人。

        一刹间,旧情绪齐齐涌上心头,和今晚饭桌上的憋屈感觉交织在一起,从悦瞪着江也的脸,努力平复气息。

        “路这么宽你走哪我管不着,别跟在我背后就行。”她扔下这句话,将他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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