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泰北（28）

看着女儿以这种表情离开，阿香妈被惊呆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老段。

        老段赶紧安慰了一句：“让她缓一缓，你也赶紧回去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哎，那我走了。”阿香妈站起身来，以忧郁的眼神看看进到家门的老段媳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跨过门槛离开了段家。

        老段媳妇看着阿香妈离去的背影，又重复了一句：“这是怎么啦？”她不知道到底生什么吓人的事，以至于丈夫和大嫂会是这种表情。

        老段自己也没有从阿香那奇怪的表情中缓过神来，换了一句回复着妻子：“中邪了！”接着，他把前一次的晚上在村长家里讨论长官的亲笔信，以及老大如何确定把女儿嫁给巴裕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以及刚才自己和大嫂是怎么样告知阿香嫁人的事和她的态度，全部细说了一遍。把个老段媳妇也听呆了。

        “那……会出事吗？”老段媳妇的心里不安了起来。

        “不知不觉的，阿香这孩子已经是大人了。脾气还是那么倔啊！”

        “那该怎么办？”

        “有啥怎么办？只有老大亲自出马了！算啦算啦，你准备晚饭吧，我去叫孩子们回家。”老段说完之后跨出家门，直奔恰旺家寻自家的两个孩子。

        这一夜，村长家里的晚餐气氛亦是不一般地紧张。阿香只顾蒙头吃饭，连眼睛皮子也不抬一下，不看任何人。两个小妹刚开始还热闹了两句，看见大姐今天如此表情，也就不闹不说话了。她俩匆匆吃过饭菜，碗筷一推，回自己的房间去玩耍。

        阿香妈收拾完所有的残羹冷炙，简单清理好厨房的锅碗瓢勺之后，拽上丈夫就进入了他俩的卧室，给丈夫详细报告了两个小时前生在老段家的囧况。

        “什么个意思啊？”听完妻子讲述的故事，村长素察不以为然地问道。

        “明摆着嘛，她就是不愿意嫁巴裕呗！”

        “哼？！”素察的鼻孔哼了一声而已。

        一转眼，这年最忙碌的季节又告结束。今年的收成非常不错，比去年还多出了差不多有两成，而这多出了两成是留给泰北华校的。药膏才卖掉了一半，老段和村长准备在去参加婚礼的时候，到清莱的银行取些备用金垫上即可，婚礼的礼金和对华校的赞助都不成问题。

        “宋干节”的前两周里，地里的活已经没有什么要做的了，村民们就等着分钱放假，回老家走亲戚。这个时候，依据蔡老师的建议，老廖接过了颂猜手上的算术课，颂猜依然在一旁协助着，计划节后回来就可以全部脱手了，自己就只要教国文课和与阿香一起带孩子们玩耍，会轻松不少。

        村长夫人也基本忙完了药膏的监制工作，所有成品已经分类打包完毕。所有的收成已经卖掉了一半，剩下的也都窖藏了起来，只等年后慢慢再卖。这段时间里，村长的家里也常有访客，他的主要工作是跟那几个老客户见见面喝喝茶。茶毕之后，着巴裕和老段亲自去取货，留下现金或黄货以后，再送客人出村。

        自从那天村长夫人和老段跟阿香谈过与巴裕的婚事以后，阿香就一直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可每天带孩子们晨练以及下午的游戏环节还是她的常规工作，她必须参加。午餐前和午餐后的分别两个时辰，也是她必须的听课时间。听到颂猜在台上振振有词地讲起国文中的东西南北，讲课的内容从左耳钻进去以后都未经过大脑，却又从右耳悄悄地滑溜了出去，阿香已经完全地心不在焉。

        她的眼睛只会紧盯着颂猜的那张脸，好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般地怔怔地看着，他眉角的那块疤依然醒目，额头上因为天热冒出了少许汗珠亮晶晶的，极为普通的牛鼻头下面有一张不断蠕动的嘴。还有他那双细细的眯眼，比咱们泰族人的眼睛可是小了太多，跟老爸的眼睛和眼神都有点儿像。

        记得继母经常会调侃老爸的时候，说得最多的就是他那双标准的中国眼，细细的月牙单眼皮。老爸偶尔会顶牛继母的调侃，说是：泰国人的大眼睛？不好看！知道啵，大眼无神，小眼睛才迷人呢。

        是啊，颂猜的这双眼睛是有点迷人呢。特别是他怎么能够从两本薄薄的书上翻出那么多的有趣故事咧？还有那么多有趣的游戏，孩子们是怎么玩都玩不够，每天放学以后都爱赖在空地上久久不愿离开。还有那次阿龙溺水，他怎么就知道要往河里搜，他怎么就知道要把孩子扛在肩上跳？自己摔倒的时候却救活了孩子。真的很神奇！

        旺呐村放假的前一天午后，村民们已经走了一大半，四位长老也基本上忙完了几乎所有的事情。素察村长把一件重要的事情留到了最后，他把家里的其他成员都轰了出去，叫上阿香来到厅前，拿起自己钟爱的旱烟筒，点燃了火纸，啄了不到两口而已。

        坐在对面的阿香夺过了老爸的烟枪，在地上敲一敲，扔到了墙角，然后看着老爸说道：“您说吧。我知道啥事！”

        村长咳了两声清了清自己的烟嗓，说道：“巴裕快三十了，一直在等你长大呢。”老村长跟人说话从来就是号施令居多的，难得这么低调。

        “他快三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段叔不是跟他说过几家媒吗？他干嘛不早娶？！”自从那晚阿妈和段叔找过自己以后，她就知道老爸一定会再出面，给自己说道这个事情。可是，我不愿意嫁巴裕呀？！阿香今天也是有备而来。

        “巴裕是个好男儿，都在村子里扛大梁了。跟着他没错的！”

        “他扛大梁那是村子里的事，是他自己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嫁人了呀？你亲妈如果地下有知，也会非常欣慰这桩婚事的安排。”村长抬出了女儿的亲妈。自己的前妻因为生阿香时去世，都没能看上女儿一眼就走了，这一直是素察心中的痛。十八年来，他就这么宠着自己的大闺女，指望她快快长大，能够嫁一个好男人，也就了却了自己的心事，可以卸下肩上的担。

        “我是可以嫁人了呀，你不是要把我嫁给那位长官家的公子哥吗？”阿香还不知道隔日就要随父母去参加那位公子哥的婚礼。她倒是对这家婚约没持什么反对态度，特别是通过两年多的上课学习，跟颂猜打过那么久的交道以后，觉得外面的世界似乎很精彩。村子里这一年多常常有人会带来一些过期的泰文报纸，上面登载的事情稀奇古怪的很是诱人，阿香的内心深处甚至燃起了对外面世界的某种莫名的期待。

        “我们和老段两家明天就要去参加那位公子哥的大婚。与这家的婚事可是泡汤啰。”素察讲起这个事情就泛起了一股子酸味，但这也不能怪别人呀。人家还好心好意地物色和推荐过来一名老廖老师呢。在自己的女儿面前，素察不小心脱口而出“泡汤”两个不甚恰当的词，这是跟老段闲聊时才能有的语言呀。

        听到“泡汤”二字，阿香都觉得有些好笑。她“噗呲”了一声，转而继续强硬着自己的语气：“老大大婚了，那我嫁他们家老二！”这姑娘敢于这个样子跟老爸谈论自己的婚事，可见得她的血液里依然流淌着顽劣和果敢。虽然在过去两年里，她的行事风格和礼貌有了少许的变化，但她的性情未变。遇到自己不乐意的人和事，她会马上翻脸的，就如那天傍晚对待她的阿妈和段叔那样。

        素察阿爸生气了：“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人家老二比你的年纪还小。”还从来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顶嘴的，也就这个大闺女了。她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的不可理喻，不知羞耻。

        “反正我就是不嫁巴裕！”阿香没有打算在这个事情上退让。

        “那也不能嫁颂猜！”阿爸已经气晕，把颂猜的名字踢了出来，他是绝对不能把阿香嫁给颂猜的。颂猜这孩子的品性倒也不差，但这桩婚事涉及到村子里人手的安排，关系到自己的干儿子巴裕今后在村子里的地位。

        “嗬，颂猜为什么不行？！我愿意嫁他！”老爸的一句话，好似点醒了她内心深处的朦胧。也是由于一种叛逆和强烈地反抗，阿香不顾一切地说出了这句自己都觉得有点后怕的话。

        “你给我滚！”阿爸真生气了，并且是怒火满腔。他觉得女孩子家怎么能这样的不知羞耻，也无法容忍自己的女儿这样地顶撞他。

        “滚就滚！”女儿也不示弱，站起身子就离开了家。把个气得有些浑身抖的村长大人扔到了身后。

        阿香跨出门外没走几步，阿香妈就拦在了前面。她哆哆嗦嗦地跟女儿说：“阿香，你等一下，别……那个什么……”，她想要安抚一下阿香。

        阿香妈本来这会儿在药坊收拾东西的。心里就惴惴不安的她，知道丈夫这会儿跟女儿谈跟巴裕的婚事，想起这两个爆裂子脾气碰撞在一起，可别擦出啥子火花呀。所以，她心神不定地跑了过来，结果半路上就远远地听到一声吼叫“你给我滚”，就看见阿香从家里冲了出来。

        这个时候自己不能逃避呀，得赶快想点法子做点什么。事情总要解决呀？天啦，谁能帮帮我？她无助地看向了隔壁老段的家门。

        这时，老段夫妻已经听到了隔壁传来的越来越高腔的那一对父女的谈话声，也是因为听到素察老大的一声“你给我滚”，他俩赶忙跨出了自家的门槛，看见了阿香母女俩。

        阿香看了看老段夫妻，伸出双手扶着阿妈有些颤抖的肩膀，冷静地说道：“妈，您别担心。我不怪您和段叔的，就怪家里的那个老顽固！都是他挑起的事！”她知道这个村子里面，能够企图逼迫着她嫁给巴裕的只有老爸一人。

        “哎……哎”，阿香妈应诺着女儿的理解，赶紧回家看望正怒气冲天的丈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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