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子桑还没进门，就听自家里已经人仰马翻。
邓大人笑着打趣：“尔荣你多年未归，自家的看门小厮都不认得你了，进门该罚他，应叫他早些看你的画像，记着少爷的模样才对。”
尔荣惭愧，说了句见笑了，回头叫上一路玩耍的莫怀凌和杨零，一帮人终于是进了家门。
杨零进门打量着这将军府，惊讶的合不拢嘴，原以为将军府该是宏伟庄严，十分气派，没想到竟也如寻常人家一般，院子里溜鸡，墙上挂着玉米棒子。
一旁的莫怀凌见着了，也是不解，不是将军府吗，怎么这般寒酸。但是看到杨零也一脸呆样，就想自己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不能和这野丫头一般，便清了清嗓子，摇着扇子赞叹：“这将军府果然不一般，啧啧啧，妙啊！”说罢脚下躲过了一坨鸡屎，表情淡然。杨零听言也好好观察了一番，想找到妙到哪里了。
一旁迎接的老管家已经老泪纵横，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内心的激动了。
想当年唐将军还在世的时候，就是老管家天天在打点少爷的起居，现如今将军之位交给了长姐，少爷却远走海南四年未归，如今一见恍若隔世。
子桑也不介意，安抚了一会儿管家，问道：“唐……将军在府上吗。”管家擦了擦泪：“将军在呢，刚刚在书房处理军务，马上就来，你们先到客厅吃点茶，邓将军要壶酒吗？老奴去温些来。”
邓大人也算是将军府常客了，管家也是知道规矩的，先前总是温壶酒，这回也就照旧做了。
看管家风风火火地去办事，子桑觉着身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回家的感觉真的是很奇妙，仿佛心绪都平复了些。
他带着众人来到了客厅，没等一会儿就听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门被大力的推开。一名身穿轻甲的女子走了进来，模样与子桑七分像，尤其是那眉间的凌冽与肃杀，让坐在一边喝茶吹泡泡的杨零无故生起一股子亲切感。
女子先是看着子桑，什么都没说，继而把头转向邓大人，抱拳行了个礼：“邓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路上奔波辛苦了。”
邓大人也起身：“唐将军，折煞老夫了，您官职在老夫之上，怎可行此大礼，要行礼也是老夫向唐将军行礼。”
女子言语沉稳，不卑不亢：“邓大人乃是先父之友，情深义重，忆笙不才，临危受命，穷极毕生所学，恐污将军之名，若是没有邓大人倾力相助，怕也是难成气候，还请大人莫要推辞，再受忆笙一拜。”
说罢又对邓大人行了一礼，旁边的莫怀凌和杨零两个人有些懵，这一路上都去玩了，也没其他人说唐将军的事，都没有猜出来眼前这个人就是东州的赫赫有名的唐将军。
邓大人无奈：“真是败给你了，这死硬的性子倒是和老唐一模一样，我怕再不答应今天都出不了你们府的门了，哈哈哈！”
忆笙见邓大人屈服，这才顾得上理子桑。
子桑先开口叫了声：“阿姐。”忆笙愣了愣，下意识接了句：“嗯。”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子桑一扭头，看着莫怀凌道：“给唐将军介绍一下，这位是神巫教的莫小公子莫怀凌，这位是路过湘宜时帮忙带路的杨零姑娘。”
杨零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你就是东州大名鼎鼎的唐将军？子桑……是你的弟弟？”
天啊，我这是怎么了？杨零内心轻飘飘，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的唐将军，她回去说怕是也没人信。简直像做梦一样。
忆笙向二人点头问好，又突然问起子桑：“你回家还需要人带路？找不到家了？”
四周一片寂静，良久一句“嗯”从子桑鼻子里挤了出来，他自然地端起茶抿了一口，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音，客厅里气氛顿时松了下来，阵阵笑声传了出来。
“四年未见，你连家门都不记得了吗？”
子桑解释：“离家的时候匆忙，又那么远，现在记着了。”
站在门口的管家鼻子一酸又差点掉下眼泪。
“老将军啊，少爷回来了，家里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几人吃饱喝足后，杨零拉着莫怀凌在院子里遛鸡，悄悄问。
“哎，你说唐将军是子桑的弟弟吗，怎么觉得他看唐将军的眼神没有那种亲切感呢？”
一旁认真躲鸡屎的莫怀凌随意的说：“谁知道呢，先生性情就冷漠，一般人也看不出他的心思。或许唐将军也是如此吧。”
“那你有兄弟姐妹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莫怀凌认真的想了想，说：“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妹妹懂事可爱，从不惹是生非。但姐姐就有所不同，她从不曾习武，但幼时曾一人杀死过一匹狼，从此名震天下。”
杨零听言惊讶的合不拢嘴：“哇，你姐姐这么厉害？可是她不是不会武功吗，怎么杀死一匹狼的？”
莫怀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凭借智慧。爹爹说她从生下来时就与一般婴孩不同，聪明至极，少时喜欢饮血，性情暴虐。这也是后来爹爹严禁她习武的原因，姐姐也乖巧，知晓利弊。在闺中无聊时翻翻书籍练练字，竟然自己编写了诗词。又研习兵法，闲来无事便和爹爹探讨，也写过很多相关著作，惊为天人。”
杨零赞叹：“原来世上真有这般奇人，那现在她在何处？以后有机会的话真想亲眼见见她！”
莫怀凌叹了口气：“她四处游历去了。已经两年没回来了。”
“你姐真是厉害，一个女孩子，还敢四处游历。”
莫怀凌鼻孔朝天：“那是，我姐才智过人，不亲自动手就能杀死一匹野狼，量这世间也没什么人奈何得了她。”
杨零挥手赶走了面前的一只鸡，说道：“我有一个哥哥，两年前从了军，一直都没回来过，不过每年都会寄回家书，他就在这唐将军的麾下，这回来到东州，正好还能去探望一下，他见着我了一定会吓一跳的！哎？对了，咱们来的路上子桑公子说那波杀手可能是来杀你的？你平常也是一直被人这样追着杀吗？”
莫怀凌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我已经习惯了，我爹给我配了很多护卫，每次都有惊无险。”
“哦。”杨零回想起之前莫怀凌身边的那几个人：“他们现在不在你身边，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有先生在，我怕什么？”
莫怀凌看面前的野丫头傻里傻气的，翻了个白眼不想去看她，两人打打闹闹，院子里的鸡也跟着叫唤。
将军府很多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老管家命后面厨房多炒了几盘菜。
再说这屋里的唐将军等人坐在一起已经开始讨论政务了。
桌子上除了酒还摆放了一些纸张书信。邓大人将所得信息一一复述，一旁的子桑偶尔也说两句。
当年朝廷被推翻，疆土四分五裂，有的还在朝廷人手中，有些则落入流寇之手，一些宗教也牵扯其中，乱成一团。尤其是后来新成立的神巫教，山月教，其实就是打着教的名义稳固自己的势力，也没有什么历史背景。唐将军想法是：世道不太平，自己没有野心去统一天下，若是瓜分到土地的那些人安分地生活，她也就不去掺和，守着东州休养生息。可是后来还是发生了一件事，或者说将来可能会发生些什么，让这位唐将军不得不召回四散在各地的眼线。
邓大人就是其中的一位。
“老夫到鹿山任职，很快便建立起了情报网，四处收集消息，这几年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有不少，有些老夫已经通过书信告知了将军，但这其中有一件事未曾过多提及，这件事的起源是海南一个村子里的疯子说他看到了鬼，但是身边没人相信他，我们也没当回事，便就这么过去了。后来这样的事件从海南一路北上，大到整整一座城池，小到一处村庄，里面的人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而且线路无详细的规律可寻，只知道大方向是向北而去，老夫费尽心思收集其中情报，效果甚微，只是猜出个大概。这可能是一支军队所为，所属势力不明，目的不明，实在是棘手。”
邓大人说完叹了口气，觉这乱世的日子不好过了。唐将军双手撑在桌子上，一直都站着，时而背着手踱步，她开口道：“前几日军师回来过，这件事他也向我禀报了些许，也正是觉着这事儿蹊跷，我便开始召集外面的亲信。邓大人，这支神秘的军队已经进了狐野族这你是知道的吧。”
“老夫知道，也正是狐野族炸塌了三里峡坡，这件事才有了缓和，四周再也没传出过怪事了。”
“嗯，其实我就在担心这个问题，如若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自然万事大吉，可就怕这件事才刚刚开始。”唐将军声音低沉，她眉头紧锁，站在众人面前，犹如一面浸满了沉重泥沙的墙，压的人喘不上气。
这时，坐在一边的子桑开口说道：“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玄乎。”
“怎么说。”
“疯子看到鬼这样的说法不一定就是这件事的起源，只不过是人云亦云，传的玄乎。至于神秘军队从南向北进发，确有其事，但是说走一处地方便人口失踪寸草不生，这件事还需要考证。”
“人口失踪是亲眼所见，不会有假。”唐将军说。
子桑抬头看着她，缓缓道：“这事确实不假，但是有人却可以将此事嫁祸给别人。就像现在如果有人用手段屠杀了将军府的人，第二天就说是那批神秘军队干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被神秘军队所吸引，鲜有人会去追查到底是不是神秘的军队所为。”
一屋子的人都陷入了寂静，唐将军半晌说了一句：“有道理。”便也不做声了。
“依老夫之见，咱们坐在这里胡乱猜测也不是办法，将军还是早做打算，深入查探才是。”邓大人出言打破寂静：“我想将军早已有此打算。”唐将军不说话，邓大人站起来整理了下官服：“哈哈，夜已深，你们姐弟二人多年未见，是该好好说会儿话了。老夫就不打扰了。”
邓大人出门前又对将军说：“忆笙，别让将军这个身份压垮了自己，适当放松放松，尔荣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陪陪他。”说罢便出去了。
忆笙也知道该多陪陪他，但是这件事才刚查起，哪有那么多时间来叙旧喝茶，她在亲情与职责之间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子桑坐在那没有说话，忆笙万般言语，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是有愧于他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尤其当年老唐将军逝世，将烂摊子留给了忆笙，忆笙当时忙的合不了眼，也只是听管家说小公子得知老将军过世，一病不起，竟是抽不出时间回家看看，有老医生说这病不好养，必须到海南才有可能康复，在这紧要关头，姐弟二人连面都没见，就过了四年。
忆笙不知道子桑是怎么想的，反正她觉得亏欠了自己的弟弟，当年不回家看望的事，心细的弟弟一定还记着。
忆笙觉得再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张口小声的问：“你……还过的好吗。”
“海南气候湿润，挺适合居住，我在那里住的很好。”子桑回答：“倒是阿姐位高权重，也不自由，这句该是我关心你的才是。”
忆笙呼吸一沉：“尔荣，你还在怪阿姐吗……”
子桑定了定，抬头回答：“怎么会，阿姐别多想，夜深了，阿姐早点去休息吧。”说罢便站了起来，俨然是一幅要走的样子。
忆笙拦住了子桑，想从他脸上看到点别的什么，却发现一丝一毫改变都没有，她内心疑惑，开口试探：“尔荣，你自幼心性善良，温顺乖巧，与我性格截然相反，虽说阿姐知道你心怀宽广，当年之事是不会计较。但是……为何这次回来你与以前大不相同？是发生什么事了？”
子桑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依旧，但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还是小看了阿姐的洞察力，本以为能糊弄过去，却被对方一眼看破。
子桑一直都敬佩自己的姐姐，尤其是老爹逝去的时候，东州的大小事都由阿姐全权接管，忙的像个小大人，只不过那时自己不争气，竟是一病不起，后来到了海南养病，病好后本想着在海南有些作为，回去后好帮阿姐，没想到在海南与江湖人有了些纠葛，对方竟然下蛊害他，蛊解了后留下了后遗症，脸部肌肉麻痹，想做什么表情必须费力去做，才能有些许表情。通俗的来讲就是后天形成的面瘫……
“阿姐……”子桑语气软了下来：“对不起，本以为疏远些你就不会发现了，其实我……当年不小心遭了暗算中了蛊，这面部僵硬的症状就是那时遗留下来的……方才是怕阿姐担心。不想说出来的。”
忆笙看着弟弟一本正经地脸对自己诉说委屈，鼻子一酸，几步跨过去大力抱住了他：“尔荣……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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