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八章 镜花水月（二）

雪凝的身体并没有倒下，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一点点痛苦，有一点点惊讶，也有一点点慌张，而她的生命却永远地定格在这一刻。生命总是很脆弱，在任何一个意料之外的时候它都会突然消失，我们从未真正地珍视过它，当我们真正对生命足够重视的时候，要么是生命降生之时，要么是便生命弥留之际。

        杨辰心中生出限悔意，他觉得自己如果再警觉一些，或许雪凝就不会死。他甚至认为自己或许刚才就应该坚持让雪凝离开，或许在雪凝找到工作室的时候就不该让她留下。

        望着这个在很久以前曾与自己并肩执行过多少委托的战友，望着这个曾同自己在温柔乡小酒馆里浅酌谈笑的朋友，杨辰忽然感到自己的心‘抽’搐了一下。这并不是当年肖佩佩离开时的那种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疼，也不是心里缺失了一块的那种空‘洞’和怅然，而是有那么一刻，他的心跳似乎停顿了一秒。

        杨辰的心中除了懊悔，还有限的恨意，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三个十殿阎罗居然会先对雪凝出手，按理说杨辰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可对方竟然越过杨辰，先将雪凝击杀，可见这十殿阎罗在来到人间之前确实已经做足了功课，知道要想击败杨辰，首先要让他的心生出裂痕。

        雪凝的脸‘色’比苍白，而就在尘凡三鬼转身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一个与雪凝一模一样的透明虚影仿佛被一只手抓在后背上一般，被硬生生地扯出雪凝的身体。随即雪凝的‘肉’身化作晶莹的点点星光飞散，而那虚影便是雪凝的灵魂。

        葬魂剑不在杨辰手中，他没有任何办法来留住雪凝的魂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卷入鬼界之中。雪凝的魂魄后面开启一扇罗生‘门’，可在她马上就要进入‘门’中的时候，斜刺里突然出现一把哭丧‘棒’，将雪凝的三魂七魄直接击得粉碎。

        “不！”杨辰怒吼，强劲的气‘浪’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冲击而去，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雪凝被打散的魂魄，最终却只能抓到萦绕在指间的一缕清风。而那哭丧‘棒’在将雪凝的魂魄击散之后便突兀地消失，就如同那三个十殿阎罗的身影一般。

        “大家小心……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立刻逃走，谁再想跟老子在这儿讲情义充英雄，别说老子立马和他翻脸。”杨辰的‘胸’口起伏着，巨大的情绪‘波’动让他喘得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他嘴上说不让自己的同伴充英雄，实际上拼命地卖‘弄’着个人英雄主义的却正是他自己——杨辰这时候虽然手握神剑并展开领域防守，当他却故意让自己全身都‘露’出破绽，他这样做仅仅只是希望那三个阎罗下一次出手对付的目标是他，而非他身边的任何一人。

        不过事实往往总是会与预想的有很大出入，尽管杨辰笃定鬼界动用三个阎罗之力来到人间展开这一次围杀行动，其目的就是想要他的脑袋，而且他现在也已经卖出了浑身破绽，只要这几个阎罗不傻，立刻就能分辨出这是斩杀杨辰的最好时机，但十殿阎罗的下一击却并没有落在杨辰身上。

        雪凝死后，阎罗们最佳的下手对象有两个，一个是心里‘乱’作一团，几乎已经失控，空‘门’大开的杨辰，另一个则是实力最弱，虽然握着一把剧毒匕首，但却连手腕都开始不自觉地发抖的猫瞳。而这时候最难刺杀的当然就是马麟、尘凡、冰魈和寒山，这四人全都沉心静气，准备着在十殿阎罗再度出手的时候给对方沉重反击。

        只是这三个阎罗似乎偏爱逆流而上，专‘门’挑困难的对手先解决，当然，论是计都星君马麟还是三个鬼王，在三个阎罗的眼里似乎都不算是什么太难搞定的敌手。而他们似是也觉得这四个人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于是冰魈在没能做出任何反应的情况下，小腹被撕去整整一大片皮‘肉’，而对方在攻击他的时候，他别说还击或招架，就连对方的身影都没能捕捉到。

        冰魈不知道对他出手的究竟是哪一个阎罗，但他却知道对方仅仅用了一击，一招得手之后便立刻远遁。冰魈原本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哪怕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想用手中的寒冰短刃给对方来一下狠的。不过那阎罗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打完就走，绝不恋战。

        要说那个出手攻击冰魈的阎罗也确实狠毒，他在接触到冰魈的时候就将自己的鬼力注入到冰魈身体之中，令其由纯粹能量所构成的鬼体凝成了实体，因此原本稀松平常的一击顷刻便让冰魈重伤。

        冰魈用手捂着伤口，这才不至于让肠子顺着那道凄厉的创口流出，他疼得额头上全都是冷汗，几次努力都没能让自己的身体恢复。那阎罗似乎已经将冰魈的鬼体锁定成为‘肉’身的状态，而冰魈与之相比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且众人又置身于对方鬼境之中，再加上阎罗本就掌控人鬼轮回，冰魈想要恢复鬼体几乎全可能。

        “杂碎！”杨辰怒骂一声，乾坤裂天剑在他强大魔气的催动之下剑身微微震颤着，连剑锋周围的空间都被扭曲。

        杨辰朝虚空之中猛挥一剑，他们所处的空间先是轻轻震动了一下，然后那震动越来越明显，紧接着眼前的天空出现一丝裂纹，那裂纹呈蛛状向外扩散，速度越来越，最终哗啦一声，整个鬼境像落在地上的‘花’瓶一般碎裂。

        漆黑的夜变成耀眼的昼，若不是之前的净土领域为鬼境中的环境带来了光亮，单就这视觉上的极大反差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让众人目盲，而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这支队伍里的成员至少会在瞬间减少一半。

        冰魈虽然被剧痛撕扯着神经，但这也让他的感知加敏锐。鬼境刚刚破碎的瞬间，在其他人还在适应着这种眼前骤然变亮的转换时，冰魈却已经发现自己面前飘着一团诡异的淡淡黑‘色’雾气。

        方才鬼境之中虽然有净土带来的阳光，但那光亮终究有限，三个阎罗所藏身的黑雾成了他们最好的伪装，他们在这样的庇护所中掩藏着自己的身形，再加上有鬼境作为辅助，杨辰等人根本没法发觉。

        此刻在‘艳’阳的照耀之下，这三个阎罗顿时法遁形，冰魈嘴角勾起狞笑，心道：“还来？这次让你有来回！”当下他不再多想，果决地将手中的短刃狠狠刺入那一团黑雾之中。黑雾瞬间结冰，不过冰魈的手上却没有传来刺中任何东西的感觉。

        “妈的，上当了！”冰魈反应也是极，他马上想把手‘抽’回，却不想那被冻结的黑雾就像是有生命一般，虽然外表被冻了个结实，可里面还在不停地蠕动着，牢牢地吸住冰魈的手臂，让他不能动分毫。

        若此刻冰魈的身体是鬼体，他自然有方法舍弃那条手臂来让自己逃离，不过这时的他却毫办法，甚至连他握着的寒冰刃也被一齐卷入那黑雾之中，他想要斩断自己的手臂都做不到。紧接着，那握着哭丧‘棒’的手突然从黑雾之中出现，惨白的哭丧‘棒’上那些白纸条穗纷纷竖起，每一根条穗都显得比锐利，就像是被‘激’怒了的刺猬。

        一切发生得太，冰魈避可避，眼看就要赴猫瞳的后尘死于那根哭丧‘棒’下，斜刺里另一把寒冰短刃却斩了过来，带着比的冰寒将冰魈的手臂从臂弯处斩断。淡紫‘色’的血一下子喷涌而出。

        只是那血并非来自冰魈的断臂，他手臂上的伤口早已被寒气冻结，这紫‘色’的血是来自寒山的脖颈。

        在刚才那电光火石之间，与冰魈充满默契的寒山第一个发现冰魈的异样，他顾不得多想便将冰魈的手臂折断，让冰魈能够从这险境之中逃脱。

        可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三个十殿阎罗一开始对冰魈所使出的全部都是虚招，他们真正想要击杀的一直都是与冰魈心意相通，在关键时刻对冰魈出手相助的寒山。

        这样虚虚实实的攻击果然奏效，就连寒山自己都没想到会变成对方下手的目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一把长剑割开了喉咙。

        冰魈悲愤莫名，完全豁出‘性’命冲进眼前的黑雾之中，仅仅半秒之后，雾气之中猛地暴起一团紫红‘色’，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星星点点晶莹的小冰晶，在阳光之下妖魅异常，充满了邪恶的‘诱’·‘惑’力。

        黑雾随即散去，而冰魈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一同消散在阳光下的还有寒山的鬼体。只是转眼间，在鬼境湮灭的情况下，在杨辰等人的视线中，冰魈与寒山两个鬼王就这么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硬生生击杀。

        而这个时候街头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亦发现这里发生的血腥而诡异的一幕，所有人都慌‘乱’地逃窜，一时间整条街都沸腾了起来，呼喊声叫骂声脚步声‘乱’成一锅粥，场面看上去倒也热闹非凡。只是杨辰根本心与管这些，在温暖的阳光下，他的心里一片冰冷。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雪凝、冰魈与寒山先后死去，现在杨辰的身边就只剩下马麟、猫瞳、红鸾、绮兰和尘凡。杨辰觉得倘若自己再失去一个同伴，那他的心一定会感受到久违的痛苦——令他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攥了一把的那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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