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沧海孤灯
杜辰渐渐有了意识。
不过识海之中，他复苏的那一点点意识，相比于茫茫多的混沌之意来说，就仿佛雾霭笼罩的广阔荒野中，被点亮的一盏小小油灯。
灯苗飘摇，微弱而渺小。
却一直不停地在吸收着雾气。
只是，那茫茫雾气实在太多，他只能一点一滴缓慢无比地吸收、消融。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火苗成为了一只火把。
杜辰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曾经经历过什么，他尝试睁开眼睛，不过，眼皮却无比沉重，宛如有两座山峰压在其上。
他只能继续吸收混沌之意，让自己的意识之火越来越亮。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拥有了时断时续的知觉，但是，却依然无法睁开眼睛，无法有任何其它的动作。
这时，杜辰开始感觉到，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来喂自己食物。
虽然身体不受控制，但其本能还是将那些被喂进嘴里的流食咽下了肚子。
甚至，杜辰又感觉到，还有人会不定时地帮自己……
那是换尿布屎布么？
他不知道。
这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着的事情。
只是，有些尴尬和好奇。
这样的状态又不知过了多久，识海中的那团火，越来越大。
然后，杜辰恢复了微弱的听觉，开始有了时间概念。
一天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
不过很有规律的，每到了特定时间，便会有两个声音传入耳中。
“回来吧，快点回来吧……”
“就回来啦，就回来啦……”
一个声音苍老，另一个声音浑厚。
杜辰不明所以，不知道对方在干嘛，不过，他却能隐约意识到，那两个声音，似乎是在呼唤自己。
就像在心里种下了希望的种子。
杜辰虽然仍浑浑噩噩，不过，却在那两个声音的牵引之下，识海中的那团火，越来越亮！
只是。
突然有一天，那苍老的声音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脆生生的小女孩的声音。
“就回来啦，就回来啦！”
奶声奶气，听在耳中，简直可把心都融化掉。
杜辰却是有些不安。
他喜欢这个小女孩的声音。
但，却更怀念那个陪伴了自己许久的，已经习惯了其存在的苍老声音。
杜辰有些担心，生怕自己会错过些什么。
于是，他更加努力，把全部的精神和意志都集中了起来，拼尽全力对抗着脑海中那混沌之意。
终于，这一天，他睁开了眼睛。
视线中，那原本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了二八年华的豆蔻少女。
光线有些昏暗。
不过，少女的那双眼睛却是闪亮动人。
“就回来啦，就回……”
宛如雀儿的清脆声音戛然而止，少女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本就又大又亮的眼睛，刹那间瞪得更圆。
她看着杜辰睁开的双眼，愣在当场，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干嘛。
“环儿？怎么不喊了？”
一个汉子的声音响起，少女这才身躯一震，回过神来。
“爹……爹，你快……快来看，他醒了！”
“嗯？”
“床上的这个人，他……他醒了！”
“什么！”
声音落下，旋即，一位头发花白的汉子出现在了杜辰的视线中。
“醒了……”
“真的醒了！”
喜极之下，那汉子顿时大叫了一声出来。
他兴奋无比，竟是一转身，突然跑出了屋子。
不多时，中年汉子搀扶着一位老人走进石屋，来到床前。
老人须发皆白，脸上满是皱纹，不过，一双眼睛却是很亮。
他看着杜辰，久久，才终于开口。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老人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杜辰心中一热，悬着的石头才终于放下。
是他。
是那个陪伴了自己许多岁月的声音。
他还活着。
活着就好。
杜辰心中宽慰，想露出一个笑容，或者给对方些回应。
可是，他依然无法有任何动作，甚至就连眼珠子，都只能在极小极小的范围内轻微转动。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虽然没有得到答复，老人的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
他颤颤巍巍地坐在了床边，把杜辰的手拿起，放在自己的手心，轻轻拍着。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对不对？哈哈，这么多年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记得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阿荃还是个孩子呢，现在，阿荃的女儿，都长成大姑娘了。而我……也老了……”
“我老啦，感觉时日不多……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等到你醒来的那天，没想到……没想到快要入土的时候，终于还是等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年，我都已经成了老头子。而你……你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跟当初我们把你从鲸鱼肚子里刨出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村子里议论什么闲话的人都有，有的说你是仙人，也有的说，你是妖怪……嗐，扯远了……”
“不管怎么样，你醒过来就好！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家不会把你扔掉的……我死了，还有阿荃，阿荃死了，还有环儿……我们肯定会等到你完全恢复的那一天的……”
“你要加油，快点……快点好起来！”
说完之后，老人才把杜辰的手放回了原位。
杜辰心中百感交集，从对方的话中，他才终于知道，自己竟然已经昏迷了那么久那么久……
此时此刻，他无比想张开嘴说些什么，哪怕只是道声感谢。
可是，拼尽全力，也只能让眼珠稍稍转动而已。
老人坐了一会儿，然后，被搀扶着离开了。
小小石屋内，又剩下了杜辰一人。
能睁开眼睛以后，杜辰发现，识海之内，那混沌之意消散的速度更快了。
用不了太久……
最多十天。
当自己的意识占据上风之后，就能以摧枯拉朽之势，完全将那混沌之意尽数吸收殆尽。
希望就在眼前！
杜辰努力着，拼命努力着。
他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脑海中，老人那让人无比温暖的面容不时浮现。
必须要再快点，更快点！
杜辰不断地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他怕时间会来不及。
哪怕只需要短短十天。
但，这十天便可能会让他留下终生的遗憾。
因为，就在老人刚才进入这石屋的时候，杜辰看到……
在老人的身后，飘着两道虚幻且高大的影子。
阴司勾魂。
牛头、马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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