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豪赌（5）
言淮的目光在对面睃巡一圈，待看到一身狼藉的苏辞时，不动声色抿紧了唇，眸光深得像无底洞。
“不知曦王会屈尊前来不归山，吾等有失远迎。”
廉照见状眯了眯眼，对着身旁低声吩咐了什么，随后从外山石阶上走下来，不卑不亢地和言淮打了个招呼。
言淮目若寒潭，声音是令人胆寒的森幽，一字一顿地说道，“放人。”
话音落地，蓝梧当即向身后挥了挥手，三千长刀纷纷出鞘，齐刷刷对准了廉照等人。
廉照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与此同时，不归山上响起了响亮的号角，几百个山匪鱼贯而下，十分有纪律地列阵在了廉照身后。
两方形成了对峙之势。
“放人也不是不可以。”廉照似乎是担心别人看不见苏辞的惨样，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他身旁，温声开口道，“只要曦王放了我的兄弟，再将这些人撤去，并且保证三日内不再围山，到时候我定会将人放了。”
“你做梦！”蓝梧轻蔑地冷笑一声，语气里是攒了许久的怒火，“你们这群山匪，径自占山为王也就算了，还敢私自囚禁三品将军，甚至胆大妄为到谋杀当朝亲王！桩桩件件皆是死罪，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阁下误会了。”廉照状似无辜，“长意是我的好友，我并未囚禁他，只不过请他来做几天客，并未有所怠慢；
至于谋杀当朝亲王，那更是没有的事。曦王殿下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剿匪，在下生怕其中有什么误会，特意约殿下在城隍庙一叙，谁知城隍庙年久失修，这才导致殿下出了事，如此而已罢了。”
“你觉得抵死不承认有用？”蓝梧冷笑一声，锵一下将剑掷出去，“殿下说了，让你们赶紧放人，否则——！”一声冷哼。
就在蓝梧和廉照呛声的时候，言淮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朝苏辞瞟了过去，然而等苏辞若有所觉地看过来，言淮又仓皇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苏辞见状忽然有些不痛快，所谓以邻为壑，他果断选择将这份‘不痛快’转嫁给别人，似笑非笑地对着廉照开口，“听见了吗，拿我当人质没有用，你要是想保住你身后这群兄弟，不如想点别的办法比如乖乖投降，再比如把能招的东西都招了。”
“”廉照作为不归山的二当家，身上背负着一大群兄弟的命，见言淮好像真的不为所动，心下不禁有些焦躁。
他下意识摸向左腕处，好像那里有什么机关，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有所平复。
“苏兄，你的想法呢。”廉照迅速恢复了平静，视线锁定在苏长意脸上，状似好奇地问道，“苏辞是你的亲弟弟，为了换你出去不惜以身犯险，你就不担心他在我这儿出什么事吗？”
苏长意应声从后面走上前，一想到昔日的熟人竟然变成了这种打家劫舍的山匪，甚至利用他的信任将他囚困数天，心中不可谓不失望，怒道，“廉照，我万万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竟然堕落成这种样子。你但凡惦念一点相交之谊，就请放了我三弟！”
“堕落？”廉照不知想起什么，讥诮地笑了出来，“你们世家骂人，难道就只会这一个词？真是可笑！”
等笑够了，廉照神经质地冷下脸，“动手！”
话音刚落，苏辞身边的山匪高高扬起刀，示威性在他左颈剌了一刀。这一刀不重，但是刚好和上次受伤的伤口重合，结痂处重新渗出了道道血线，看起来异常醒目。
苏辞似乎对遭了血光之灾不甚在意，随意轻慢地抹了把血，然后朝对面看过去，却正好错过了言淮眼底一闪而逝的慌张。
廉照微微一笑，“苏兄，我人微言轻，但你不一样。如果想留住你弟弟的命，你要不要劝劝曦王，让他答应我的条件？”
苏长意又气又急，苏辞虽然只是他的庶弟，两人的关系甚至说不上熟，但对方好歹是为了他才遭到这种对待，想想不禁有些愧疚。
“殿下，要不？”苏长意知道曦王有些看重自己，见状迟疑地开了口，希望对方能考虑一下廉照的条件。
可苏长意话还没说完，蓝梧便低声喝断他，“云麾将军，我知道你想救苏辞，我们也想。但你不要中套，若是轻易答应他们的条件，这群山匪定会得寸进尺，进而会提出别的要求。到时候苏辞没有十天半个月出不来投鼠忌器，就和当初救你一样，明白吗？”
“”苏长意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言淮似是有些不耐烦了，手中银光忽闪，几片薄刃猝不及防向苏辞飞掠而去。
寒芒几乎贴着衣衫划过，若不是身后那两个山匪眼疾手将他往后拉，苏辞身上恐怕又要多几道伤。
在那一瞬间，苏辞近乎愕然，眼看危险就在眼前，他却连动都没动。
片刻后苏辞回过神，眸色深敛，直直看向言淮，近乎逼视着他。
言淮呼吸一滞，不自觉地合拢紧指尖，他出手当然有分寸，那薄刃绝不会碰到苏辞。但此刻他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害怕会在其中看到失望和愤怒，于是只看向廉照，冷冷地开口：
“你也看到了，我并不在意苏辞的死活，谁来劝都一样。他在我这里不过一枚弃子，用来代替苏长意，仅此而已。”
“你就算再怎么伤害他，在我这里都不起作用，我劝你最好歇了这份心思——”
言淮说到一半，骤然听见一身熟悉的低笑，他话音一顿，不自觉地朝苏辞看去，却见对方勾了勾唇，眼神略带讥诮。
言淮仓促地移开目光，依旧是无比寒冷的语调，
“廉照，你若是聪明，就该趁着我没有动怒之前赶紧放人，否则你的那一百来个兄弟，我会当着你的面，一个一个杀给你看！”
话到最后，已然带了森寒的杀意。
苏辞笑了笑，自嘲地在刀背底部弹了个响指，说道，“廉照，你也听见了，我不是苏长意，对你没什么用。你不若让这两位兄弟先放开我，反正这刀举着还怪沉的，如何？你放心，我不跑。”
廉照心中又有了几分焦躁，但他带着面具，又擅长遮掩，是以并未显露出什么异样。听到苏辞这般说，他一抬手，却只让其中一个山匪松开了苏辞。
苏辞撩了撩半湿的发，露出底下一张清俊玩味的脸，似乎又觉得肩膀酸痛，他又抬手按了按肩胛骨。
“这样也行，好歹轻了点。”他对着廉照说。
苏辞抬手时，手腕上的红绳不经意露出来，廉照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好半晌，他半嘲讽半同情似地说道，“你好像确实没什么用，连我的一个兄弟都换不回来。同是苏家子弟，你在曦王面前的地位，好像连苏兄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苏辞冷笑一声，随即看向言淮，毫不避让地问道，“殿下，他说得对吗，我跟苏长意相比，是不是什么也不算？”
言淮薄唇紧抿，缓慢地吐出几个字，“自然，你以为你是谁。”
苏辞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轻笑出声，似笑非笑地说道，“殿下真是无情。亏我就算被关，心里也还是念叨着殿下，念叨了一晚上呢。”
念叨了一晚上
言淮闻言当即僵如木石，一种汹涌、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悸动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连心脏都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苏辞、苏辞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胸腔里仿佛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脸上却分毫看不出异样。
【叮！反派黑化值下降5，原来41，现在36。】
这黑化值下降得猝不及防，苏辞脸上的讥诮当即定格住，少顷，神情中慢慢浮上震惊。
与此同时，小黄鸭喜滋滋地飞出来，【宿主！反派的黑化值突然降了，好开心啊~~~】
它傻笑了片刻，又露出一个圆圆的懵逼脸，【可是，是怎么降的呢？欸，好奇怪啊。】
苏辞不知想到什么，心脏也是突地一跳，他深吸一口气，怀着试探的心思，率先看向对面一脸淡漠的红衣少年。
直到对方的目光和他交汇上，苏辞忽而微微一笑，认真地、极其缓慢地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殿下，我、想、你、了。
殿下，我想你了
那个惯会装冷漠的言淮，在听见他说这句话时，会是什么反应呢？
苏辞现在很想知道。
【叮！反派黑化值下降5，原来36，现在31。】
“”苏辞闻声怔然片刻，随即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浅淡却愉悦的笑。
他似乎看见言淮的神情出现了丝丝变化。
这小崽子。
小黄鸭在系统空间里不断打着滚，甚至爆出了彩色烟花。
这是它的恶俗爱好之一。
与此同时，言淮慌乱地攥紧了指尖，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连皙白的耳朵尖也泛上了薄红。
强自按捺住心底那股横冲直撞的异样，言淮冷淡地向身后吩咐一句，“蓝梧，立即去把那些人带过来。”
蓝梧低声应道，“殿下，乌衣方才已经去了，按时间算的话，快了。”
言淮复又把目光投向廉照，沉声说道，“你的人马上就到。你如果不想让他们立刻就身首异地，马上放人！”
廉照闻言眉头紧锁，那一百来个山匪的性命，看起来对他相当重要。
好半晌，他出人意料地开口，“你走吧。”
苏辞眉梢一挑，“这么爽快？你的那些兄弟还没到跟前呢。不会我走到一半，你再从背后再偷袭我吧？”
“不会。”廉照轻嗤一声，“你当我们是什么人？燕起响马虽然是匪辈，但不会背后捅人刀子。更何况一来，你没什么用了；二来二来阿起吩咐过，如果见到你，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阿起？你说的是燕起？他不是在京城，什么说过这话？”
廉照指了指苏辞腕间红绳，说道，“把它给我。不管你什么时候见到的阿起，但这是他留下的规矩，持此红绳者，留珠不杀。”
“”苏辞失语片刻，转念又想通什么，利索地把手上的红绳取下来、递过去，说道，“你们大当家的行事作风，还真是特别。”
一个大男人卖身葬父也就算了，就连谢礼都这般别出心裁，还暗藏玄机。
辛亏他当初心疼那十两银子，没扔了这红绳。
廉照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苏辞顿了顿，目光在对面流连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迟疑。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作了什么决定，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十丈的距离并不远，一会儿就走到了。蓝梧大步迎上来，拍了拍苏辞的肩膀，低声说道，“我早就说了，不会让你死的。”
苏辞轻嗤一声，“得了吧你，刚才光顾着和廉照呛声了吧，什么时候紧张过我？”
蓝梧干干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说道，“那不是做戏吗。要是表现出丁点犹豫，你不得一直被他们攥在手里？”
苏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蓝梧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身后，觉得苏辞现在肯定心有芥蒂，开口劝道，“去和殿下打声招呼吧。他刚醒没多久就急匆匆跑过来找你，方才殿下也不是故意的，以殿下的准头，定然伤不到你。”
苏辞愣了一瞬，踌躇片刻后，还是抬几步走到位于众人前方的言淮跟前，轻声说道，“殿下，我回来了。”
言淮低“嗯”一声，目光有些躲闪，“回来就好，让蓝梧带你回去看看伤。”
苏辞本是沉默着看他，却不经意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桃花眼微微眯起，起了逗弄和再度试探的心思。
他于是站到言淮身边，挨得极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极低地说道，“怎么，我不能陪着殿下吗，这就赶我回去了？”
【叮！反派黑化值下降2，原来31，现在29。】
“”苏辞神情若有所思，有些意料之外，又有些意料之内。
他微微侧首，看见言淮几度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那长睫忽闪，唇瓣无声翕动了几回，依旧没能吐出一个完整的字。
耳尖倒是红了，莹白中染上粉淡的胭脂色。
苏辞的心情忽然万分晴朗。
此刻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勒马“吁”声，恰好打破了这私密又阒寂的氛围。
众人回头望去，有百来号山匪，手脚皆被绑着，被人齐齐从马背上拽下来，看起来好不狼狈。
乌衣纵身从马背上跃下来，走到言淮跟前行了一礼，问道，“殿下，细纱的兄弟将人带过来了，要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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