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豪赌(3)


待见到他二人走远,苏辞虚合上锁,然后将头发撩的凌乱,学着苏长意的模样半靠在床边。

        如果不出意外,乌衣领着苏长意离开只需要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内如果无人发现异样,那么他们就可以顺利逃脱。

        至于他自己,如果顺利的话,等会儿可以打开锁,趁着换防之际溜出去。当然了,要是他溜出去了,但没藏好,或者细纱的人没能成功接应到他,那事情可就变得有意思了。

        他会像犯人一样被关在这里,但他到底不是苏长意,可能会被认为是代替苏长意的弃子,山匪勃然大怒之下,杀了他也不是没可能。

        但也有另外一种情形,山匪投鼠忌器,担心惹怒言淮,所以会像对待苏长意一样,试着拿他出去谈条件。

        譬如让言淮放了那一百个山匪,譬如让言淮命人从山下撤退。

        但是

        言淮不日便将恢复记忆,这样的他,真的会为了区区一个苏辞,答应山匪提出的各种条件吗?

        反正苏长意已经救出来了啊。

        苏辞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

        长指拂过颈侧,仿佛那个人又偷偷地啄吻了他一下,苏辞半支着下颌,黑发寥落在侧,看不清他什么神情。

        烛火微爆,斑驳的石墙上映着青铜灯影。

        “吱吱”、“吱吱——”

        苏辞垂眸出神之际,两只灰褐色的忽然鬼鬼祟祟地从竹床底下探出了头,瞪着圆不溜秋的小眼睛,贼头贼脑地和苏辞碰了个正着。

        苏辞勾勾唇,心道这牢房蹲的倒也不算太无聊,总算还有几个伴儿。

        他先诚恳地给一只褐色小耗子说了声“抱歉”,那小耗子察觉不对,当即想跑,苏辞使坏地踩住了人家长长的尾巴,然后从地上拾起几根稻草,认认真真给这小耗子绑了个稻草版“宠物牵引绳。”

        接下来就是百无聊赖的“遛鼠时间。”

        苏辞抓着根稻草,兢兢业业逗老鼠逗了快一个时辰,那小耗子被他折磨得生无可恋,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蹲在地上开始装死。

        一个时辰后,乌衣和苏长意终于叩开了县衙的大门。与此同时,苏辞数着换防次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稻草一扔,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可怜的耗子,起身撩了撩衣裳下摆,准备跑路。

        然而虐待小动物是有报应的,就算是人人喊打的老鼠兄弟也不例外。就在苏辞走到门口,想要将虚合上的锁打开时,前方忽然一阵脚步声,浩浩荡荡地传了过来。

        上一队巡逻的山匪刚离开没多久,怎么又有人来?而且听着脚步声,恐怕来人不少!

        苏辞心道要糟,急忙一个使力,“咔哒”一声将门锁合上,然后飞快后退坐到床边,垂眸学着刚才那倒霉耗子,作出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脚步声转眼行至面前,铁栅栏上的锁“咔哒”一声转动,门开了。

        苏辞懒懒抬起了眼,站在他面前的是七八个山匪,为首之人身穿广袖白衫、脸戴半张镂花面具,单看打扮和气质,不像山匪,倒像京城里套着学子服的斯文人。

        闻名不如见面,面具太过显眼,苏辞想不知道这人是谁都难。

        ——可不正是不归山的二当家,廉照。

        可他现在来干什么?

        总不会是来找苏长意叙旧的吧。

        难道是乌衣他们被发现了?

        不对,看这样子,不太像。

        苏辞不动如山地坐着,想看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苏兄,几日不见,你在这里住得还方便吗?可有招呼不周的地方?”

        “”这是干嘛,把故友掳到山上关了这么久,现在才想起来关心问候?

        晚了!

        是个人估计都要发脾气,苏辞学着苏长意,脸上带了薄怒,讥讽似地冷哼一声。

        “昔年在京城,多得你相助,廉照感激不尽。”

        苏辞:“”

        就在苏辞以为此人是来道歉的时候,廉照忽然话音一转,说道,“之所以将你骗到这里,我有不得已的原因,我不求你能原谅。但现在有几件事,还希望苏兄能帮忙。”

        苏辞:“”

        苏辞现在顶着苏长意的脸,不敢说话,闻言只得应景地翻了个白眼。

        “如果苏兄答应的话,这几日便放你离去。当然,如果苏兄不肯答应,我们自然也有别的法子,手段可能会粗鲁一些,苏兄到时候别见怪。”

        苏辞表面上看起来更愤怒了——这是来求人办事的吗,这明明就是威胁好不好?!

        不过他倒是想知道,对方这么大张旗鼓,到底想干什么?

        廉照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几个山匪立即上前,将一件带着鞭痕的褴褛血衣,还有笔墨纸砚几样器具,端端正正放到了一旁的矮桌上。

        不等苏辞发问,廉照便径直开始解释,“有两件事需要苏兄完成。其一,明日我的人会带着苏兄在外山走一圈,还望苏兄穿着这件血衣,和曦王殿下派来的人打个招呼。”

        “其二,”廉照的视线移向那些笔墨,“希望苏兄给曦王殿下写封信,请他务必将山外的人撤去,另外,曦王还抓了山上百十个兄弟,烦请他将人放回来。否则要是出了什么事,苏兄你,恐怕要和我们同生共死了。”

        最后一个话音落地,廉照不容拒绝地作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苏辞从床边移驾到矮桌旁。

        与此同时,几个山匪虎视眈眈看了过来。

        “”苏辞见状只得抛了一个恨恨的眼神,不情不愿站起了身。

        他总算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蓝梧他们迟迟没有任何动作,既不放人也不撤离,廉照这是急了,想拿苏长意再卖个“苦肉计”,逼迫言淮答应他的条件。

        可惜啊,这里坐着的不是苏长意。

        苏辞见过苏长意的字,模仿对方的笔迹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廉照他们险些将言淮毒死,这封信写了,不见得有用吧?

        就在苏辞低头纠结的时候,竹床下忽然探出一个灰扑扑的小脑袋,方才那只宠物鼠去而复返,长长的尾巴上拖着根稻草,眼睛滴溜溜地东张西望,一来二去,不小心转到了苏辞边上。

        现在的老鼠可真是不怕人,苏辞兀自感叹着,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位“鼠兄”,竟然是来报复他的!

        苏辞忍着踩耗子尾巴的冲动,伸手去拿那支毛笔,就在他想要胡乱写点什么的时候,廉照也看见了那有些滑稽的“宠物牵引绳”,他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勃然一变,怀疑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直直钉在了苏辞脸上。

        “苏兄,我忽然觉得你变了好多。”廉照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虽然通身气质斯文,但长了一双丹凤眼,即便有半幅面具遮着,但那双眼睛上挑的时候,依旧能感受到其中毫不掩饰的戾气。

        苏辞心里一咯噔,廉照看出什么了?

        就在这时,那位“鼠兄”似乎是觉得这片领地没什么用,一点吃的都没有,还有不少讨鼠厌的人类,干脆想要放弃,它泄愤似的踩了苏辞两脚,最后拖着那根长长的稻草,大摇大摆遛出了铁栅栏。

        “你不是苏长意。”

        苏辞硬着头皮正要提笔,苏长意却倏地站起身,如果刚才还只是怀疑,那么此刻他已经有九成的笃定,一字一顿地质问道,“你不是苏长意,你是谁?!”

        苏辞手下动作一顿,无辜地眨了眨眼,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廉照腾一下捏住苏辞下巴,逼迫他抬起头。苏辞脸上的妆脂断然经不起如此近距离的推敲,更何况,廉照本就对这东西熟悉至极,见状当即黑了脸色。

        “该死!”廉照当即转身,对跟他一起进来的年长山匪快速吩咐着,“快!吹号角!苏长意跑了,让所有的兄弟立即行动起来,看住各个山洞,务必不能让人走出内山!”

        几个山匪惊疑不定地看着廉照,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苏长意被掉包了,这人是假的,按我的吩咐去做!——还有,打盆水来!”

        廉照身边四五个山匪作鸟兽散,纷纷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厚重沉闷的号角就穿过了重重墙壁,到达苏辞耳畔,他几乎可以听见几百个山匪倾巢出动的声音。

        “晚了。”

        苏辞见状也不装了,十分欠揍地说道,“一个多时辰前他们就出去了,现在嘛,估计已经叩开渭城县衙的大门了。”

        廉照闻言,脸色愈发沉得厉害,几乎要和他左脸上的青铜面具一个颜色。

        剩下几个山匪走到苏辞面前,飞快地将他双臂反剪住。

        苏辞没怎么反抗。

        这时,方才去找水的山匪回来了,廉照一个眼神,“哗啦”一声,整盆水兜头泼到了苏辞脸上。

        “太粗鲁了吧,也不怕泼到我后面的兄弟。”

        苏辞一甩头,黑发淅淅沥沥滴着水,他脸上的脂粉油墨掺水化开,污水顺着光洁的下巴滴在地上,那张脸拨云见日,是敛着桃花意的俊美。

        与苏长意的温润儒雅相比,他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

        廉照倏地从身旁山匪的刀夹中抽出一把砍刀,凛凛地架在苏辞脖子上,冷声问道,“你是谁?怎么混进来的?”

        苏辞:“我认为这些问题已经不重要了,你觉得呢?”

        廉照咬着牙根,“废话少说!”

        话音落地,那道砍刀毫不留情地靠近几分,在苏辞脖子上剌出一道鲜艳的血痕。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辞本分地收了那副欠揍的表情,老老实实地开口,“好吧,我说。”

        “不过,”苏辞往身后瞥了一眼,“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怕我跑?让他们松开我吧。”

        廉照轻嗤一声,似乎是笑他的不知死活,“还敢讨价还价,就不怕我杀了你?”

        苏辞礼尚往来地还了个微笑,“你敢吗?”

        “没有了苏长意,你拿什么和曦王讲条件?我的命虽然不值钱,一刀下去固然能泄愤,但你猜猜,你会不会触怒曦王?你再猜猜,外边围着的那三千骁骑营将士,会不会血洗了你的山寨?”

        廉照应该是怕了,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苏辞不错眼地观察着对方,见廉照如此,心道自己的小命还是有机会保一保的。

        “松开他。”廉照沉声吩咐。

        山匪依令而行,苏辞的胳膊瞬间得到了解放,只是脖子上还挂了把刀。

        “你和曦王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他救人?”

        苏辞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说道,“哪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一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被拉过来拖延时间的。怎么,你不会是想用我来威胁他吧?”

        若是换了前两天的言淮,这想法兴许还能成功,至于现在难办。

        廉照不知想起什么,仔细端详了一番苏辞,说道,“我曾听苏兄说过,他有个弟弟,长得和他有五分像。他说的那个人,是你吧。”

        苏辞轻声一笑,“不错,是我。”

        廉照闻言似笑非笑,“你倒是兄弟情深。既然如此,那也好办多了。”

        苏辞敏感地察觉对方话里有话,“你想干什么?”

        廉照早已从方才的惊怒中平息下来,冷静地分开口分析,“你的命虽然在曦王那里不值一提。但在苏兄那里,可就说不一定了。我如果拿着你去威胁他,你说苏兄会不会说动曦王,让他答应我的条件?”

        苏辞微微侧首,“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你尽可以试试。”

        顿了顿,他又好奇地问道,“方便告知一下,你是怎么把我认出来的?我自认为各方面模仿得都不错。”

        廉照淡淡开口,“苏兄虽然武艺不俗,但他有一个罕为人知的缺点,畏惧蛇虫,忌惮鼠蚁。倘若有鼠类从他衣衫上爬过,他绝不会无动于衷。”

        苏辞:“”

        原来如此,早知道就不手贱地给老鼠荡秋千了。

        “铮”一声,苏辞在刀背上弹了个响指,继续说道,“该说的我也说了,劳驾能把刀放下来吗,怪沉的。”

        廉照冷漠地收刀,然后放入了夹子里,旁边几个山匪立刻又变得虎视眈眈,紧紧盯住了苏辞。

        苏辞抬手擦拭了一下血痕,由于他穿着苏长意的广袖衣袍,手腕上那串醒目的红绳倏地显露出来。

        那是他花十两银子换来的,价值不菲。

        廉照本来没怎么注意,可当他看到红绳上那颗圆润光滑的串珠,神色却忽然不对劲起来。

        他一把抓住苏辞的胳膊,沉声问道,“说!你手上的这红绳怎么来的?”

        苏辞一怔,电光火石间想通什么,微笑着说道,“你既然认得它,那它怎么来的,还用我告诉你吗?”

        廉照唰一下甩开苏辞的手,一脸漠然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辞眼底忽然有了玩味,“你就不想知道,我到底是在哪里见到你们大当家的吗?”

        廉照依旧不为所动。

        “我也是没想到,堂堂的不归山响马大当家,竟然会跑去京城卖身葬父,真是白瞎了我的一片好心。”

        还有他的十两银子。

        听到“卖身葬父”四个字,廉照面上终于带了几分震惊,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追问,一个山匪忽然从急匆匆闯了进来。

        “二当家的,有事要禀!”

        廉照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在山洞里抓到人了?”

        刚闯进来的山匪气喘吁吁站定,先是摇了摇头,半晌后觉得不太对,又愣愣点了点头。

        这看得苏辞一头雾水,心道难不成乌衣他们迷了路,溜到一半被抓了?

        不能吧?

        廉照皱着眉,“到底怎么回事?”

        那山匪看了苏辞一眼,附身在廉照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人在哪?带我过去。”廉照说道。

        “是。”

        苏辞云里雾里地看着廉照走了出去,门“咔哒”一声落锁,不仅如此,对方还给他留了几个“贴身护卫”,寸步不离地在铁栅栏外面盯着。

        这下他要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了。

        “小黄,几点了?”苏辞敲了敲系统。

        小黄鸭这几天很敬业,认真关注着自家宿主的一举一动,闻言利索地飞出来,【宿主,快11点啦。】

        “言淮那边,黑化值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吗?”

        【报告宿主,没有欸。】

        苏辞闻言,脸色浅淡的笑意褪去,转而皱起了眉:这孩子怎么到现在还没醒,他下午呕了一口血,不会伤到哪里了吧?

        他什么时候能醒,醒了之后,会来救我吗?

        算了,不想了。

        苏辞忽然深吸一口气,强硬地将心里那点杂念摒除了个干净。

        他拉过床上的絮被,老神在在的往床上一趟,闭目养神去了。

        至于铁栅栏外的那几双眼睛,他们爱看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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