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狂笑
皇宫中，一片缟素。
芍小眉换了白衣，走进灵堂。她远远地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从灵堂中央发出来，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像野兽的叫。
灵堂的中央，有一团白色。那白色晃动着，把地面撞出沉闷的声响。奇怪的声音从这团白色东西里发出。
芍小眉走近了，才发现这团白色东西竟是跪倒在地的芍牧北。
芍牧北以头触地，咚咚直敲，他的四肢乱舞，囗中发出嘶哑呜咽的叫声。
怎么，他疯了？
芍小眉不动声色。她往后退几步，找到一个角落，面向灵牌跪下。
旁边的一个男子给她递过一个蒲团。那男子有点儿眼熟，但芍小眉想不起他是谁。
芍小眉道了声谢，接过，垫于自己膝盖下。
一些狰狞恐怖的带面具的巫师，舞动着宽大衣袖，开始驱邪仪式。
二百个灰衣人在吹唢呐，声音凄厉，像阴风又像鬼哭。
芍小眉在想山洞的事。她这次回到皇宫，正好可以去皇家藏书阁查查有关异兽的资料。舞容的紫冰宫里有一个类似的石门，或许他知道怎么打开山洞口。
噪杂的声响让她无法集中精力，她抬头，悄悄地观察四周。跪在地上的既有王公贵族，又有朝廷命官，他们都是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
这些人，有一半以上没见过姜太后，芍小眉讽刺地笑笑。
“公主殿下，您笑啥？”
芍小眉一惊，转头，见是刚才递给她蒲团的那个人。
“我没笑。”她失口否认，却见那男子正看着她狂笑。
“这里是灵堂，请公子自重。”她扭过脸不看他，装出严肃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男子发出一长串怪笑，笑声很大，惊地周围的人都扭头看。
男子起身，对着芍小眉连连作揖。
芍小眉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跪在地上望他。
男子转身，对众人作揖。
众人愣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男子继续狂笑。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酣畅淋漓。
芍小眉突然有点儿……惭愧？
男子大摇大摆地走到灵堂中央，突然，他幻化出剑，向着芍牧北的后脑勺刺去！
剑击于地，没中！
芍牧北本来正呜咽地倒在地上，却在一瞬间转身跳起，与男子相搏！
灵堂大乱，众人纷纷起身躲闪。那二百个灰衣人竟然仍在吹唢呐。
唢呐声音尖锐刺耳，但两剑相击声更响！
他们从灵堂一侧打到另一侧。白色挽联在空中乱飞，花圈被剑割断，散落一地。
现在人们已经不管什么礼节了，纷纷逃出灵堂。几个尽职的侍卫想要保卫皇帝，奈何芍牧北和男子打得太激烈，旁人根本无法接近。
两人愈战愈烈。本来阴冷的灵堂开始变得燥热，空气在颤动，屋顶在摇晃。
芍小眉内心焦灼。随着打斗的时间越来越长，男子渐渐处于下风。
空气越来越热，白色的挽联开始变黄，焦黑，燃烧起来。
“啪！”一声脆响，姜太后的牌位碎裂成几片。
趁芍牧北转头看牌位的一刻，男子快速出剑，但芍牧北及时反应，一侧身，堪堪躲过。
芍牧北面色阴冷，他凶狠地攻击，手中的剑嗖嗖响。
男子不敌，连连后退，他手中的剑被芍牧北挑落，想要再幻化一把，却已无法力支持。
芍牧北把他逼到墙角，一剑刺入身躯。
芍小眉呆呆地看着利剑穿透男子体内，看着男子身后的白色墙壁上出现红花，看着芍牧北想要拔剑却因为剑卡在墙壁上拔不出，看着芍牧北离开灵堂。
世界很静很静，芍小眉突然发现灵堂里只有自己，和那个被剑钉到墙上的男人。
她走过去，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男子说：“这是我的选择。”
他想笑，想狂笑，可他一笑，汩汩鲜血就从伤口冒出，痛得他不笑了。
他嘶哑地问：“你为什么不帮我？”
芍小眉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她把双手交插，一只绿苗从她的手心中钻出，可很快，绿苗枯萎发黑，死了。她反反复夏地尝试，却怎么也无法造出金色果子，因为她思绪纷乱，无法静心。
“我是先皇的臣子，我爱车也国，因此我不忍心让现在这个昏君祸害国家，”男子有气无力地说：“我本来以为公主殿下和我想法一样，可是我错了……你安心于你现在的生活，你根本没有志向。”
“我、我也是想要改变的，我现在当安民司尚书……我为百姓……”芍小眉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
男子摇摇头，说：“刚才我和你说了几句话，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什么人了。你恨姜太后，可你乖乖地为她守灵，中规中矩地让人挑不出毛病。你很懦弱，知道吗？”
芍小眉说不出话来。她当然恨姜太后，更恨芍牧北。可她却为姜太后守灵，不敢做一点规矩之外的事；刚才男子与芍牧北打斗时，明明自己一出手就能杀掉芍牧北，可她只是在那儿，眼睁睁看着男子中剑。
我的确很懦弱，她想。
“给我把剑拔出来。”男子轻声说。
“什么？”芍小眉正愣神。
“把剑拔出来，”男子说：“这样我死得快一点儿。”
芍小眉犹豫一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
是一把鲜红的剑。
男子瘫倒在地。
新粉刷过的白墙上，是一朵巨大的妖艳的红花。
因为这次意外事件，吊唁仪式暂停了。芍小眉的心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她没有心思去皇家藏书院查资料了，只想找个角落休息一下。
她来到她在安民司旁边的宅院。妙儿迎了上来，殷勤地为她端茶倒水。芍小眉的土拨鼠看上去瘦了些，掉了毛，也不知道它怎么了。
妙儿劝芍小眉睡一觉休息休息。芍小眉摇摇头，她还没有从男子的死中缓过气来。
芍小眉回忆起自己以前是见过那男子的。他的父亲是驻守西北边境的万大将军，是一位嚄唶宿将。不知道他们家族未来的命运怎样。
妙儿再次劝芍小眉睡一小觉。看她已经把被褥铺好，芍小眉觉得自己也真的困，就回卧室睡下。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她一遍遍重复着，渐渐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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