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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是你吗


李肚肚走前看到周绪起耳朵上戴的东西一阵奚落,用手点了点那俩好同桌,恨铁不成钢:“一个德行。”

        他前脚刚走,后脚学生们最期盼的下课铃就响起来了。整块通过连廊连接起来的教学区除高三楼层外都默契地爆发出喧闹,声音由外围的走廊传到楼下种植在小操场两旁的狗尾草草丛中。

        周绪起合上书,在桌肚底下摸出方才一直贴着他大腿震个不停的手机。

        一个未接来电,是周哲的。

        许孟在前面听了几耳朵李肚肚对他们同桌俩的咬牙切齿,转过头来对他说:“绪哥,瞧肚肚那架势,你耳朵上的洞迟早有一天让他拿针缝上。”

        “嗐,”周绪起不以为意地把手机揣回兜里,“他不可能真这么对我。”

        彭经延也说:“肚肚那人你还不知道?打是亲骂是爱,他上学期说了半个月要押着绪哥去理发店把头发染回来不也没真这么干。”

        “……”何复隔着走道探过身来加入话题:“你们别说,每回看肚肚被绪狗敷衍得气急败坏,苦不堪言的样子我都能笑死哈哈哈哈哈。”

        周绪起反驳:“没有这回事。敷衍?不存在。”

        许孟:“你放屁。”

        周绪起:“我那都是认真敷衍。”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有毒吧”

        前排的温芮收拾好课桌,转过身来说:“绪哥,你要是怕耳洞长上了,可以在网上买那种透明的塑料养耳棒戴。”

        她补充:“这样看不出戴了东西,肚肚抓不到你。”

        周绪起没听明白,但先摆了摆手:“芮姐,你别这么叫我,我怪瘆得慌的。”

        几个人齐齐笑了起来。

        温芮边笑边摸下耳朵上戴的养耳棒,放到摊开手心的许孟手里。

        “几块钱在网上能买一大把。”她说。

        许孟手指捏起那根透明短管儿在空中看了看,实心的,他试着去对折,轻易折起来了。

        “长什么样儿,我看看。”周绪起从许孟手心里捻了起来。

        一堆大老爷们传着看了几分钟的养耳棒,跟看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

        许孟最后把管子还给温芮说:“芮姐,你以为他是怕耳洞长起来才带耳钉的吗?不,他是觉着戴着好看才戴。”

        何复一拍掌说:“我也这么认为。”

        彭经延言简意赅:“骚包。”

        周绪起:“”

        温芮笑了,“那当我没说过。”

        闹完,温芮先回寝室了,彭经延问留下的人:“吃夜宵吗?”

        星期天及星期五的晚修下课是学生最倾向的夜宵时间,分别对应一周学习的开端与一周学习的末尾,都是惬意时刻。

        周绪起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摇了摇头,又问身旁人:“吃吗?”

        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站起来看着谢致予盖上笔帽,说:“我们先回寝室了。”

        许孟没拦着:“那你俩先回去,我们还得在这等会儿,人少了才能去。”

        错过了下课后三分钟的最佳时机,现在去食堂相当于是去闹哄哄的人海里体验一把人间的喧嚣。

        周绪起没说什么,打完招呼后,和谢致予一起走了。

        偌大的一中校园,花花草草点缀很多,让他觉得一中领导审美正常的点缀目前只有教学楼下、小操场两旁种的狗尾草。虽然一面朝阳、一面对阴,使得两边的狗尾草精神状态大不相同,但放眼望过去实在和摆在一中校门口的公园风大花坛形成鲜明对比,人烟寥寥时,竟呈现出大气寂寥的美。

        两人肩并肩从楼梯上下来,往外迈出教学楼,接着从光亮处一脚迈进了只有月光照亮的地界。

        两人步子差不多一致地宿舍楼走,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到419门口,周绪起指了指门,朝谢致予挥挥手,拉开门就进去了。

        关上门,打算把背包里的衣服拿出来塞进衣柜里叠好,甩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亮了。

        他走过去划开接听键,顺手把震动关了。

        “喂。”

        那边也喂了几声。

        周绪起带着手机来到衣柜前:“爸你有什么事?”

        对面隐隐约约响起敲门声,接着是谈论工作的讨论声。

        等那边消停了,周哲的声音清晰起来:“想你了给你打个电话。”

        周绪起噎了一下,忍住脱口而出的疑问词,说:“您这么说我怪害怕的。”

        周哲笑了下,说:“我这么说还有问题了?”

        “这像您说出的话吗?”他开了免提,抽出包里的衣服。

        虽然他并不知道此前的周哲会不会对周小少爷说类似的话。

        周哲没说啥,乐了两声,解释道:“我这不是例行公事吗?”

        语气调侃:“又到了每周一次给我儿子打电话联络感情的时间。”

        周绪起怔了怔,这个回答是他没想到的。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哑口无言,好半晌,他问了句:“这么晚还没下班?”

        “下了,”周哲转动办公椅,面向办公室落地窗外城市灯光绚丽的夜景,“加了会儿班,现在下班了。”

        “最近怎么样儿啊?”他问。

        “挺好。”周绪起答。

        周哲从办公椅里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最近我看你卡里的钱都没动过,怎么不花?”

        “怎么不花”四个字砸下来,周绪起从里边体会到了来自富豪的宠溺,想了想说:“我现在上学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

        “再说,难道我以前开销很大?”他反问。

        周哲被问住了,想了想回答:“那倒不是。”

        周小少爷最能花钱的地方是在玩摩托这一爱好上,见着喜欢的就买,家里的车库堆了不下七八辆。

        除了这之外,还真没有其他用钱很多的地方。相比之下,买下的一堆“破铜烂铁”和潮牌服饰花不了什么钱。

        这个问题结束后,周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接着问什么了,电话两头像往常一样沉默了下来。

        有时候算起来两人虽为父子,一年到头碰上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周小少爷自上高中后从家里搬到学校附近方便走读,更别提周哲时常性出差,一出差就是十天半个月。这么看来,就算周哲在儿子一直不着家的情况下,每周固定拨打电话和儿子交流感情,却也无力改变相互对着电话沉默的局面。

        在他缺失儿子成长的这些年,不知不觉中,当初皱巴巴红着脸从母亲子宫里诞下的小婴儿,早已长成了他不熟悉的样子。五六岁时,每逢他好不容易在家,小小绪还会抱着他不撒手,到了八岁却已经不再需要他这个会时不时消失的父亲的陪伴了,更别提现在接近十八岁的少年。在周绪起母亲去世后,他曾经尝试增加在家的时间去陪儿子,但最终发现失去的岁月只能停留在过往,无论察觉悔意后用何种手段都无法弥补。

        周哲习惯性地忽略突如其来的感慨,沉默了一会儿,捡了个话头:“和致予相处得怎么样?”

        周绪起拉开椅子坐下:“挺好的。”

        “那就好,你俩年龄相仿,合该是合得来的。”

        “嗯。”

        周绪起转着手上的戒指发呆,想到他一直以来困惑的某件事,等了一会儿说:“爸。”

        “嗯?”

        “你和莫阿姨是怎么认识的?”

        “啊,”周哲有些讶异他问这个,顿了顿说,“我和你莫阿姨”

        “我和你莫阿姨之前是大学同学,”他说,“后来大学毕业就没再见了。前段时间因为一个项目碰上的。”

        “阴差阳错。”他言简意赅,并不想多说。毕竟在亲儿子面前讨论自己和别的女人的感情问题实在是别扭。

        “昂。”周绪起应了一声,说:“也就是说莫阿姨和您做的是同类型的工作?”

        周哲:“可以这么说。”

        “同一阶层?”

        周哲愣了愣,说:“那倒不是。”

        莫晚和他不一样,他靠着上一辈打下来的家底,起点很高终点也高。但莫晚算中层阶级,和他碰上还得是阴差阳错。

        “哦。”周绪起摸下耳朵上的耳钉,拉开抽屉放进乱成一团的收纳盒里。

        手指扣着抽屉边,那为什么谢致予会去做兼职,莫晚不可能养不活他,甚至于可以说他们家的家庭条件不差。

        他是有别的需要用钱的地方?

        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周哲单纯以为他好奇这些事,没问缘由,一一解答了。

        周绪起合上抽屉:“爸。”

        “一中是你花钱把我塞进去的吗?”

        突兀而直白的问话让周哲笑了声,他说:“怎么会。”

        “你当初自己考进去,你忘了?”

        周绪起初中前两年的成绩并不好,直到到了初三,成绩排名忽然之间跟坐了火箭似的一路上升。经此,所有老师都夸他脑子好,可惜平常不用心学,所幸还不晚。最后,一中当然也是他通过中考自己考进去的。

        想起这个,周哲又说:“你玩够了就沉下心来好好学习,别老跟学校叛逆。”

        周绪起应了,手拉上抽屉扶手凹槽,把抽屉拉开又合上。

        他说:“我现在要是想转学应该不容易吧。”

        一中是他经过全市中考这个流程填写志愿后录取到的学校,公家学校学籍流入流出怎么可能容易。

        “你想转学?”周哲没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话到一半突然卡住了,随后想起了什么似地眼皮跳了跳。

        空气静默了几秒,他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简短的肯定句。

        “谢致予是这个学期转来的。”

        “爸,是你塞进来的吧。”

        “”

        周哲眼皮跳了跳,说:“小绪”

        周绪起没有情绪起伏地说:“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而是要说莫阿姨的儿子刚巧也在一中?”

        “我,”周哲说,“我不是怕你闹——”

        他及时改了口:“爸爸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怕你不喜欢我这样做。”

        于周绪起的角度来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这个行为相当于一边试图强迫他接受突然出现的后母和后母带来的没有血缘的兄弟,一边又在不经他同意的情况下,打着为了他能和没有血缘的兄弟相处得更好的名号,把那兄弟塞进他所在高中,让他们同一个班级,甚至机缘巧合地同一张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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