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何叔怯生生说道，“黎先生，阿诺不见了。”

        “知道了。”电话另一头，听不出有任何波澜，电话挂断了。何叔有些不知所措，他能做的只有等，等黎先生的安排。

        果然，不一会功夫，先生发来了信息：天河路西芯大道口。精确得连何叔都有些诧异，何叔这才想起来之前陪黎先生一起去给阿诺买的生日礼物——追踪定位手表。

        但是，他记得今天阿诺并没有戴手表，因为手表没电了，何叔刚好拿着去修理了。那，还有哪里有追踪器？何叔纳闷地想。

        之所以先生会在一诺身上安装追踪设备，起因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捉迷藏。那是他们第n次玩这个游戏，因为一诺喜欢。

        “先生，我要玩躲猫猫。”一诺晃着先生的胳膊，整个人都快要挂在先生身上了。

        先生执拗不过，再次被一诺的撒娇打败了，只能停下学习，微笑宠溺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好，磨人的小猫。”

        说着还用手佯装使劲地捏了捏一诺的鼻子。一诺摇着头甩掉先生的手，说道，“你蒙眼睛，数到……20。”

        “好。”一诺早就不见了踪影。

        先生数完慢悠悠地出了书房，用话引诱一诺，“藏好了吗，我开始找了，找到了咯吱窝窝。”先生边说，边竖起耳朵听响动，这次一诺却藏得出奇的好，一反常态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先生把一诺惯藏的地方找了个遍，居然都没有看见一诺的身影。先生想着这小妮子鬼了，怎么这么会藏了。

        先生打电话问了何叔，问他是否去了东院，何叔也没见着。先生这下有些急了，更加仔细地屋里屋外、楼上楼下全找了一遍，仍是一点发现都没有。

        这下，先生真的急了，他脑海里突然间不受控地蹦出许多坏结果，一边让何叔他们到小区里找，一边拿来扩音器站在院子里，在屋里喊：

        “出来吧。”没动静。

        “香喷喷的烤鸭出炉了。”没动静。

        先生声音开始颤抖，他害怕极了，没有什么比失去一诺更让他觉得心痛，因为他已经失去了一个、两个重要的人，他经受不住再失去一诺的痛。

        “出来吧，我认输。”先生想，如果这句话不管用那就报警。

        但是，没过一会，满脸灿烂笑容的一诺从书房里探了探头，跑了出来，跑到先生面前，“先生，你输了，不咯吱窝窝了。”

        先生看见那个可人儿重新出现在眼前，仿佛有人从阴暗的水底将他一把捞出，和煦的阳光就这么照在了他的身上。先生扔掉扩音器，一把把一诺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要把她塞进自己身体里，锁在自己身上，一刻都不让她离开。

        一诺被先生抱得闯不过气，咯吱着先生的腋窝说道，“烤鸭在哪？我要吃烤鸭。”

        第二天，先生就去给一诺买个手表，还特意安装了世界最先进的追踪器，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一诺，另外还有三个微型追踪器，先生也分别陆陆续续地添加在了一诺的身上。

        自从在一诺身上安上追踪器，先生每天都要查看四五次，尤其是上初中后，一诺状态变得极差，先生两个小时就会拿出来看一次，不管是开会还是见客户都无法阻止，生怕一诺出现一丁点闪失。

        “哎！”何叔叹了口气，不自觉地使劲踩着油门，边走边想，看时间和老师的反应，阿诺没有早退或逃课，这样的话，应该是放学时间走的，可是为何没有注意到？

        何叔肯定没有注意到一诺。

        放学排队的那一瞬间，一诺萌生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就那么一瞬间，大脑和身体就不假思索地开始行动了。

        她悄悄混到了初一的队伍中间，换了发型，戴了帽子，低垂着头，就这样偷偷溜了出来。因为，一诺赌何叔不会一开始就注意初一队伍，等到初二班开始走，他才会一边寻找自己的身影，一边准备发动车子。这也是一般人的行为习惯。

        事实证明，一诺赌赢了。

        当然，一诺其实早就发现了自己身上有追踪器这回事情。

        因为不止一次，一诺发现先生对于自己的行程了如指掌，一诺刚开始以为是何叔告的密，自此一诺有话都不会对何叔讲了，但慢慢地发现先生对自己的行动轨迹还是一如既往的了解。

        就比如，有时一诺趁着大课间跟着同学偷偷溜出学校买小吃都被先生发现了，此时，她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也就是这个时候，一诺开始怀疑身上可能装了跟踪类的东西，她开始慢慢地试验，但是试验完一诺仍然像没事人一样装作完全没有发现追踪器这回事。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诺身上的追踪器还是没有完全被发现，漏掉了一处。

        当一诺就这么紧张而又兴奋地自认为跑出了先生的掌控范围后，她打了个出租车。

        坐上出租车的瞬间，一诺如释重负，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她强压着因为紧张和兴奋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感受着终于逃出生天的喜悦和畅快。

        再也不用回那个院子了。一诺痛快地想，再也不用看先生的脸色了。

        就在一诺自顾自地高兴地时候，司机却问她“去哪？”

        这句话结结实实地把一诺问蒙了，对呀！去哪呢？

        一诺不知道，她不知道父母在哪里，不知道家在哪里，也不知有没有亲戚。这么多年，他们从未来找过自己。

        一诺想到这里觉得好可悲，除了那个院子，她竟然没有第二个地方可去。索性，一诺就那么游荡好了，“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到地方我告诉您。”

        司机狐疑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一诺，车子发动了。

        一诺透过出租车窗看着窗外，世界居然都变得不一样了，她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城市了。她发现这个城市原来可以这么绚烂，干净整洁的街道，高耸入云的大厦，绚烂多彩的霓虹灯，连风中残叶旋转飘落都那么得唯美。

        一诺看着一棵棵树木，一座座建筑，一条条街巷被甩在了身后，同路边飞速向后奔去的树木、房子一起，还有……过去。

        但是，欣喜只停留了片刻，也被飞速行驶的车辆甩在了身后。逃出来简单，但是她要逃去哪呢？哪里可以收留她？世界之大，她居然无处可去！最近，连肖妍姐姐都回加拿大了。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是什么驱使，一诺让出租车司机师傅停了下来。下了车，她慢慢走在街上。

        因为是突然间的决定，一诺不仅没有找好去处，甚至都没有把攒的钱都带上，她数算着那些躺在存钱罐里只进不出的钱，应该够她花一阵了。

        就这样，一诺游荡在不知道哪条路上，天渐渐暗了下来，她也没大逛过街，更没有自己出来过，到哪都车接车送，除了是学习的工具其他一无是处，一诺忍不住嘲笑自己，连自理能力都快要丧失了吧。

        “一诺。”就在一诺晃晃悠悠走在路上寻找今晚的落脚点时，她听见背后有人喊她，一诺纳闷地回头望去。回头的瞬间，她的表情却从纳闷顷刻转变，说是变成惊悚也一点都不夸张。

        不假思索地，一诺第一时间想到了跑。她慌不择路冲向了旁边的马路，一辆极速行驶的车猝不及防，司机立马来了个紧急刹车，狰狞的汽笛声、刺耳的刹车声、耀眼的车灯，一齐向一诺倾轧而来。

        面对眼前飞速驶来的车辆，就那么半秒钟的时间内，一诺大脑中闪出的却是对生的最后渴求。原来，一直心心念念的所谓的解脱方式真来临时，并没有一丝喜悦和解脱。

        一诺那时候才懂，原来想象中的解脱不会潇洒，想象的喜欢不是真喜欢，想象的讨厌也没有那么讨厌。

        生死一瞬间，她想到的不是那些过往的压抑和不愉快，却是先生的笑、先生的拥抱、先生轻声而坚定地对她说：你叫一诺，今后我来照顾你。

        此时，她多想再抱先生一次，再看先生笑一次，再牵着先生的手……然而，一切就要那么结束了。一诺看向先生的最后一眼，变成了满满的不舍。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与这个世界告别。

        与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一诺没有感觉到伤痛，而是在最后关头被一只大手使劲拽了一把。在一诺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跌入了坚实的怀抱中，久违的味道和温暖。

        没错，这是先生的怀抱。

        先生此刻惊魂未定。当闯了不知道多少红绿灯飞车而来时，看到一诺纵身奔入车流中的那一刻，除了害怕，只有害怕。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

        在紧紧抱着一诺的那一刻，先生觉得学习好与坏其实没那么重要了，他自会帮她安排好未来；一诺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也并不重要，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一直陪伴她、照顾她。

        就如同捉迷藏那次，先生恨不得就这么一直抱着一诺，就怕一松手，她就会被带走，被抢走，或者逃走。

        此时，慢慢从刚才濒死的恐惧中苏醒过来的一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是对死亡的恐惧，也是对生的庆幸，更是对先生的感谢。

        一诺也用尽全身力气回抱着先生，在这一刻她觉得相较于离开这个世界来讲，她现在衣食无忧地生活也没那么糟糕。她觉得先生还是关心在意她的，因为她从来没看见过先生如此的慌乱，还有刚才看到先生时她眼里的焦急、不舍和心痛都是真真切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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