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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记忆重现


  
翌日清晨,岚莜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躺在前院地上的轩辕。
岚莜奇怪昨日才送他去羽林卫,晚上却来这里打地铺是什么想法。
她踢了踢地上的人,“喂,起来啦。”
轩辕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他,还以为是银沙。
他揉了揉眼睛,面前是个和银沙年纪差不多的白衣少女。
“嗯?岚莜姑娘。”他想起是她领着他去的羽林卫。
“羽林卫是不能出现在这里的,你醒了就赶紧回去。”
岚莜瞧他身体并无异状,催促他赶快回羽林卫那里免得让人生疑。
“等等。我心里有几个疑问,恳请姑娘帮我解惑。”
轩辕断断续续记起昨日被银沙在房里下了毒又毫不犹豫地扔下楼。
“你说来听听看。”
在她领他去羽林卫前夕,银沙就给她吃了万骨枯。
那是个无解的****,唯有雪龙精血可以缓解疼痛。
银沙承诺过,她若不叛主规矩做事,可保她不死。
“你亲自领去羽林卫,交由扶澈。我不希望听到他在这雪宫的任何谣言。”
她非常明白别的事情无权插手。
“宫主是用毒高手吗?她一直这样冷漠吗?她和慕卿是什么关系?”
“宫主用毒我不清楚,她一直是个很好的人。我觉得你不用多关心宫主怎么样,不如好好想想你一夜未归,扶澈等下怎么罚你。自身难保的人还操心别人。”
岚莜笑着摇了摇头,任由他去了。
轩辕原先想过岚莜编个谎话忽悠过去,“很好”一词倒是令他深感宽慰。
如岚莜所言,扶澈以夜不归宿为由,罚他跪在院内三天三夜,不得进食。
这对受惯了刑罚的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儿时在私塾经常课业未完成就跑没了人影,第二日多是在树上被村民发现。
成年后入了军营,他一身好武艺,时不时喜欢找人挑衅,不知依着军法被处置了多少次。什么断食断水、什么打扫马粪、甚至是对待俘虏的滴水刑。
所谓滴水刑,乃是在行刑前,先把犯人绑在石柱上,头部固定住不能挪动,头顶有一个小桶,往桶的底部凿一个小孔,再往桶里加满上加满水,水就从小孔里滴出来,桶里没水了就继续加满,就这样水滴长时间滴在头部,刚开始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时间久了之后,头顶就会被水滴破坏掉,经过长达两年的时间之后,头部已经被完全破坏了,受刑者会死得非常痛苦,最后惨不忍睹。
所幸的是滴水刑他只受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东方墨直接下达圣谕提为将军。禤国连王位都是有能者居之,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戍边将军。东方墨除了和雪飞天的卿卿我我,更为关注军营动向。
独孤承影在军营的一举一动都无一遗漏被上奏,东方墨十分欣赏这年轻人的才干。他断想不到也是这人伙同东方无边弑君夺位。
但自他被赐居定侯府封为战侯,他都是行刑者而非受刑者。、
这雪宫的处罚显得颇为随意,他也蛮自在。
扶澈第三日率众修习时,他仍旧保持直直的跪姿,一点没动过。
“是我看走眼了吗?你如此瘦弱的人,跪了整整两夜,还有这样的好精气神。那就起来,我试试看你的修为到底如何。”
扶澈接了轩辕后,还未真正地试过他的底子。
虽然身材不如其他羽林卫五大三粗般,他战侯当然不只是个虚名头衔。
没了湛卢剑,论内息和修为,他并不会输于扶澈。
轩辕凭轻功单脚立于院内的一根林子上,顺手也施法破了银沙的易容术。
男子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
扶澈菜知晓这必是雪宫的人给他施的易容术,他却强用法术破了。
扶澈自是不甘示弱,扔下手里的武器,也飞上了旁边的竹子。
他二人在尘挨之间跳跃,手中虽无兵器利刃,来回的斗法掀得一片竹林婆娑作响。一道金色的光芒与一道银色光芒穿过绿林,两股完全不同的修为来回交集。
远处飞来了一把极为眼熟的金黄色的剑——这是断了他的右手腕的玄冰剑。
“不好好练习,竟然在竹林斗殴!”
人未至声已落。
羽林卫齐刷刷地双膝跪地。
“拜见宫主。”
银色本准备去和扶澈谈谈带哪几个羽林卫同去曼陀神域,没想刚看见远处的竹林,就感知到有人在附近斗法,遂扔出玄冰剑以震慑他们。
轩辕和扶澈此时都没有收手的意图。
扶澈修习的昼夜回廊里的蚀阴法术,而轩辕修习的是曼陀神域的清明仙法。
两者本就是相互克制的法术,加上在异界使用,一时间也争不出输赢。
轩辕瞄到了银沙的身影,却也没急着停下来,
她虽救了他,但也折了手腕;又给他易容,扔他出门。轩辕想到这里就很来气。我一个大男人,明明不在你之下的修为,怎能任你欺负到此境地。
“是我说的话不管用了吗?”
银沙又提高嗓音,那扶澈犹豫了再三倒是双脚先落在了地上。
扶澈先向银沙认了错,一句“属下知罪”传入轩辕耳畔。
“你这雪宫,繁文缛节这么多不勒得慌么?”
银沙看到轩辕破了易容术,以真实面容示人竞没有一丝愤怒。
“是么?”
她纤长的细指轻轻一转,只见一片片雪花从天上飘落,像柳絮,像芦苇,像蒲公英的带绒毛的种子一般。那雪花轻轻地轻轻地落在屋顶上,落在竹林叶尖上,落在轩辕的心上。
几阵暖风拂过,她依旧在微微转动两根手指,晶莹的花瓣似从空中翻滚而下。
突然身后的宫人们尽数跪地,连头都不敢抬。
轩辕就这样站在原地,看她肆意挥洒飞雪,也没在意肩头落了些许白色。
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了一面白网,丈把远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宫主息怒,是他不识好歹,坏了规矩。我这就将他扔去缥缈轩。”
开口的是白蘼,她知道银沙一族若是气急了便是伸手呼唤风雨让这春色满园的雪宫瞬间陷入万年寒冷之地。
这是银沙长大后第一次在这么多面前展示她的天赋。
与其说这是一种天赋,倒不如说是一种束缚。
银沙听到白蘼的话语,手指停了下来,太阳也从云里露了笑脸。
“扶澈,这个不听话的人你给我办了。”
轩辕前日敢深探她闺房,今日又直接在雪宫动武破了她施的易容术。
这样的把戏,不能让他仗着点姿色就无事了。
“银沙,你是当真不记得我了?你再仔细看看我。”
轩辕最后还是在挣扎,他想过她会不记得。
可是为什么东方墨破了阵,雪飞天就全部想起来了。她,并没有。
银沙是喜欢他的啊。
他此时不知道,那是个精心谋划的局中局。
一场盛大的婚礼,一次血与泪的诉说。
不记得的话,她何故以真身破阵救他性命。
轩辕想不通个中缘由,问了岚莜更加想不通。
银沙扭过头去踏出了竹苑。
那跪着的宫人们久久都没起身,直到红葵前来。
扶澈同他的比试间,发觉轩辕修为应在他之上。地域的原因,他是不能全力施法的,更是在雪宫境内。他便遣人去问红葵讨了个捆人的法器。
红葵管着雪宫的很多法器,但都是关于惩治宫人的。
她拿着法器走进竹苑,才是正式在雪宫看见了独孤承影。
“你……他犯了何事?”红葵想到自己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她认识他。
“忤逆宫主。”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事儿——红葵经常不按指令做事,不过玉娘常护她而已。
红葵瞅了一眼他,平日带着杀气的眼神放空了很多,周身都写着失望二字。
他没有反抗,任扶澈捆着一路到了缥缈轩。
情深而不自知。
只当是吃了一次败仗好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进了缥缈轩才知道,这刑罚是让人思绪缥缈在九霄云外不知处。
他置身于一处幻境。
他双手轻抚琴弦,清风微微吹过脸颊,扬起的发丝缓缓落下,轻轻拨弄一下,一声清脆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与轻灵的夜色交相呼应。
虽已是夜晚,但漆黑的眸子中仍看的出有一丝伤悲,芊芊玉指在弦上来回的舞动着,像夜的精灵一般,独自在这夜色中舞动琴弦。
远处走来一中年男子,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一把象牙折扇向他走来。
他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长长的在那脸上,形成了诱惑的弧度,人随音而动,偶尔抬起的头,让人呼吸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中年男子席地而坐,一手按在了九霄环佩上。
他放下了弹琴,开口说道:
我已无心争权夺位,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寻我一个归隐之人。
那中年男子却说道:
你忍心千秋霸业因一己私欲而毁于一旦吗?
他听罢,长时间的静默。
回首看见后方屋内的娇妻,这些年的岁月静好,终是不能守得一次永恒。
他和妻子自从神域归来后,已鲜少过问世间事。
她种菜养花,他锄地浇水。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才过了没几年。
他忆起初见她的画面:
一个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花样年华的少女和他在一片樱林里相逢。
“姑娘哪里人?”
“我住卧云居,你呢?”
“好巧,我住隔壁的揽星阁。”
“那你家里一定可以看见星空了。”
“嗯。”他点了点头。
天真无邪的少女脱口而出:
那我以后就住你家,就可以天天看星星了。
他笑着说道:除了夫妻,男女是不能同住一处的。
“夫妻?是阿爹和阿娘那样的关系吗?”
“嗯。”
“挺好的关系啊。不然哪里有我这个小娃娃的。你呢?”
他没想到少女不知是真的天真还是故装单纯,半推半就和她解释:
“我觉得……”
其实他转念一想,这少女娇俏可爱,不谙世事的模样甚是少见。不如,就娶了?只是上门提亲这一环节总是不能少的,不然也枉费他谦谦君子的雅名在外。
少女那时对他一见钟情,只是先问话的是他。
“你觉得什么?”少女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问他。
“我觉得那……是不是……是不是……要……先……先……先……”
他突然说话结巴了起来,一直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
“先什么?”她穷问不舍。
“先……先……先……先……先……先上门提亲。”
憋了一大口气他终于说完了。
少女忍不住笑了,她起初只是向喜欢的人表述了自己的心意,未想过他也是有这样的念头,可能这就是诗人笔下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那,你和我回家吧。你喜欢我怎么叫你?”
她赶忙跑上来挽着他的胳膊,生怕他一个后悔就逃之夭夭。
“轩辕。敢问夫人芳名?”
他对她称“夫人”。
少女的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娇嫩欲滴。
一个很小的的声音说了两个字“银沙”。
他牵起她的另一只手,放在他胸口,低声地说道:
银沙,带我回家吧。明日我就上门提亲。
银沙把头娇羞地靠在了他怀里。
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以后的数千年尘缘都起于今日的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很是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新婚的那天,
揽星阁遍布红绸锦色,大红的锦绸,从揽星阁屋门口,铺开到揽星阁院外,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都高挂了红绸裁剪的花。人眼处,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当他走近婚房的时候,看见坐在镜前的女子,流光溢彩的衣裳照出她娇美的脸庞。如水波流转的眼睛旁贴着金色的花钿,华贵与艳丽相互交辉,那女子全身散发出来的绝色光芒,看得他呼吸一窒,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锦茜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璎珞霞帔,那开屏孔雀好似要活过来一般。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大婚后,他夜夜陪着她看星星看月亮。
神仙眷侣不过也是如此。
中年男子离去前又和他说了句:孰轻孰重,你自己抉择。
回到揽星阁后,她在他漆黑的眸子中看的出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悲。
“是有事要回去一趟吗?”
她试探性地问他。
他点点头。
“你和我一起去吧,我想日日看的到你。”他揽过她的腰肢,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虽然内心十分不情愿她被卷入这样的纷争里,但他更不愿意让她一人在家为他担心受怕。
她笑着说好。
他和她到达昼夜回廊的时候,幽冥之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轩辕、银沙。二人违反鬼蜮不得和雪龙结姻的法规,杀无赦。”
轩辕一脸懵:不是说有什么要是,他竟是来诓他们夫妇二人来赴死。
他喜欢银沙,向来都无所谓她的身世。是人,神还是魔,他都不在乎。
“我一人换他。”银沙站了出来,她自知是雪龙一脉注定会遭人陷害。
可是她不舍得最爱的他和她同赴黄泉。
他还没来得及看到后面发生的事情,一眨眼已回到了缥缈轩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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