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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尔后直到将红符挂上银杏树的梢头,滺澜再没见着陌生少年的踪影,以至于她跟被摄住魂魄似的神叨叨念叨好几天,成日里就缠磨锦云问,到底是不是在道观见了鬼?

        先头锦云还真是担心了好一阵子,觉得她们家小姐撞邪了,不就同外人避了个雨,至于茶饭不思,失魂落魄吗?还想着要回了家,禀告老夫人给请个高僧念念经。可到某天抽不冷灵光一闪,她咂摸出点不寻常,毕竟是老太君亲选的贴身丫鬟,当初就看中她机灵敏锐才调去格格身边儿陪着,岂能是个睁眼瞎?

        “格格,临来的时候,嬷嬷就叮嘱过了,别说旁得阿猫阿狗,就舅老爷府里的表少爷们,都让我暗下提防,别太亲近惹人话柄。您就要去京里选秀了,能见着紫禁城的贵人,往后有大造化,咱不兴为个来路不明的人神魂颠倒啊!”

        她挨床边漫不经心整理行囊,随口几句劝诫,好悬没让滺澜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噗,不是您等会儿,什么叫神魂颠倒啊?念过学堂吗,就乱遣词,我几时为个陌生人神魂颠倒了?这不心里纳罕,和你闲聊天吗?不过一面之缘,还让人家给耻笑埋汰了,没听说谁家姑娘为这个跟人跑了的,少胡乱打岔,没影儿的事儿!”

        “您最好就是闲聊天,可不兴乱想……”,锦云往后打量打量,瞅着还是不太信任的样子。

        欢聚千般好,终有离别日。

        完颜府递了帖子书信,又派了仆妇家丁来接格格和少爷们回程,比原定的日子还急迫了些。外祖母舍不得,可待亲自看了信,神色却愈发凝重起来,反而催促着他们兄妹快些返程。只是到了临别之日又悄悄抹泪,揽在怀里‘心肝’‘乖乖’喊个不停,甚至还将滺澜独自唤至内室,不知又叮咛些什么,外人只见她出来时,手中多了件精雕细琢的紫檀木匣。

        返程之日浓云密布,不多时码头阵阵卷起妖风,吹得酒肆招牌都东倒西歪,方才还悠然逛街市的人们,好似突遭兵马草寇来袭,卷着包裹收摊档,四散奔逃。

        眼瞅着登时走不成,滺澜被安置在船舱,舱外是仆从和码头船工皆行色匆忙,唯她悠闲自在,只倚着小轩窗,听耳畔风鸣浪啸。

        忽而望见了什么,犹如白日里遇鬼怪,只把糕点痴痴捏在手中,神色渐渐怔楞起来。

        她这真的白日撞“鬼”,那天在寺庙躲雨时偶遇又凭空消失的陌生少年,此时竟站在岸堤边同渡河船夫争持着什么。滺澜往前凑了凑,勉力能听到他二人的交谈,似是不太顺畅的样子。

        渡河老丈似也不是金陵本地人,一口姑苏话连比带划,可惜他越是口沫横飞,对面的少年就愈发烦躁。修长剑眉微微蹙起,面色比现下这天色还难看,显露几分苍白。

        听了几耳朵,大概辨识出渡河老丈也没讲甚机密,无非是说风大浪高,不宜行船,让他改日再来。只可惜少年固执,仍然在执拗的打听着什么,手中的纸张已被吹皱。这回他身后还跟了个小厮,举着桐木油纸伞使劲儿往主子头上遮蔽,可惜风势太大,好悬没连人带伞拽进河里。

        这二人也都倔,大风天里鸡同鸭讲好半晌僵持不下,滺澜瞧了会子热闹,突然文采大发,心中蹦出好些词儿,你说渡河老丈跟他掰扯个什么劲儿啊!这简直是对牛弹琴,送珍珠给猪,朝着驴念唱本儿之类,思及此,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少年耳力极佳,察觉有人偷听,猛地朝船这边看过来,刹那之间,嗖嗖嗖又是几记眼刀,把滺澜打个措手不及,她僵直不敢动弹,听窗根被驴,啊不,被人抓个正着,毕竟不磊落,非君子所为。

        她扯动嘴角,勉力朝少年笑了笑,见他仍冷个脸没什么反应,索性四周观望观望,见仆妇们各忙其事并无人在意看管,趁机溜下船,行至少年身旁。

        “小郎君莫恼,方才并非有意窥探。不过是见您与渡河老丈之间,似是因言语不通造成些许误会,才留意了些,冒犯之处,还望见谅。”,滺澜她今日并未乘来时绘有家纹的船只,亦不想轻易透露身份家世,索性学着本地女子的姿态口吻,微微欠身算是行过礼,解释起方才的冒失。

        也不知少年认出她没有,看他眸色微动,想来还是记起了什么,只不过这目光中藏着太过明显的戒备与审慎,让人觉得似乎彼此也没有套近乎的必要。

        “这渡河老丈是说今日突遭飓风,水面浪大,他的小船若执意前行,恐怕没走半里就会散架的。船工都是穷苦力,小郎君还是莫要为难老丈了……”

        她扛不住少年眼眸中莫名的威慑,和周身环绕的压迫之感,原本是底气十足来劝架周全,这会子突然泄了劲儿。不过渡船老丈挺高兴,可算有个听懂话的明白人出现了,他挤过近前,又帮衬着描述山雨欲来之兆。

        老人家泥腿子出身,哪儿会讲究什么礼数规矩,冷不丁冲过来,又口沫横飞、手脚并用地掰扯,少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谈不上嫌弃,但可见他不太擅长与人亲近。滺澜被唬了一跳,脚下有点拌蒜,险些踉跄的时候,被人扶住臂膀,往后一瞧,是堂兄完颜亮从船里找了出来。

        “哎哟我说小姑奶奶,这大风小刮的您不在船舱里老实避着,跑这儿揽什么闲事儿?又多大热闹能请动您来给拉架!赶紧跟我回去,再不听话告诉玉嬷嬷罚你绣花儿!”,他这会儿抓住了滺澜的把柄,哥哥的架势威仪可算有了用武之地。

        滺澜被完颜亮连推带搡的往前撵,耳畔全是嗡嗡嗡的唠叨声,跟苍蝇绕梁一样。未成想兄妹俩还没走几步,却被一只手臂拦截下来。

        “且慢,敢问这女子是你何人?光天化日之下,岂能违背女子意志,强行掳人?”

        或许是完颜亮的口气行径显得颇粗鲁,那看着冷冰冰的陌生少年,竟也生了行侠仗义之意。他和这姑娘虽谈不上熟稔,可让个来路不明的男子在眼皮子底下强行掳走人,这事儿还真做不到袖手旁观。

        完颜亮从小和妹妹玩闹惯了,虽不太讲究分寸,可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被当成歹人。由于事情发生太突然,他怔楞好半天,也琢磨半天没闹清状况,不由得努嘴挤眼朝身后的滺澜求证。

        “这谁呀?”

        滺澜被堂哥的臂膀挡在身后,从这家伙挤眉弄眼的诡异神情中,读出了一丝丝不寻常,别看他明面儿上问陌生少年是谁,可八成在心底怀疑这是自己私会的相好儿。

        “你别胡乱猜疑啊,我可是要上京选秀的,名声不能有任何折损。我哪儿认识他是谁?不过方才在船舱瞧这人听不懂苏州话,跟渡河老丈掰扯,才忍不住下船帮着调停。谁知道他误会了,定是亮哥你长得像坏人!”,滺澜捶搡着完颜亮后背,小声解释方才的经过,想把自己摘出去,免生枝节。

        “我怎么像坏人了?再说,你知道要选秀不能出岔子,还出来管闲事,我就是瞅着不对劲……”

        “咳!”

        就在他兄妹二人你来我往争持不下时,陌生少年显然已失了耐性,他以拳抵口,重重咳了一声,阻断了面前的闹剧。

        完颜亮懒怠同人争辩,索性先放架子摆笑脸迎到近前,将少年拦阻的手臂轻轻挪了挪,“少侠,且莫急躁。我是这姑娘的亲哥哥,外头风大,女孩儿家又娇气,想让她赶紧回船罢了。现下思量着,急躁鲁莽却有不妥,想来少侠也是仗义英雄之举,现下误会解开,就不耽搁少侠正务,告辞!”

        听他说得有理有据,态度又亲切和善,少年也少了几分戒备,再朝滺澜望了望,见她目光澄澈,使劲点头赞同,想来这位哥哥并未说谎。

        如此,便缓缓放下手臂,闪身让行。

        完颜亮不肯拖延,拽住滺澜大步离去,可还没走几步,却不曾想又被喊住。

        “哎,请,请二位留步。敢问你们能听懂本地话吗……”

        少年面色有些犹豫踌躇,甚至透着几丝羞涩,和他一贯的倨傲模样不太相似,可能不习惯拉下身段求人。

        滺澜和完颜亮面面相看,以眼眸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帮少年解个围,因为这一半天,他似乎就在和渡船老丈纠缠,似乎真有什么棘手之事。少年见他们肯帮忙,略略松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将手中已被吹皱的纸卷交了出去。

        “老丈,你可见过此人?大概两三个月前,曾坐你船,经太湖往嘉兴一带去的?”

        大风天里,那渡河老丈也不离去,就倚坐在堤边柳树下。可任滺澜拿着少年给的画像怎么盘问,又或是使银子劝之诱之,他却都油盐不进,只咬定每日往来无数人,谁记得张三李四长什么样儿。看老头态度这般强硬,滺澜都要信他是真记不得,也搞不懂少年为何如此执拗。

        正还要说什么,忽见完颜脸眸光一暗,一把将妹妹拉至身后,显然不欲再纠缠。他漫不经心朝少年笑了笑,将画像递回对方手中,“兄弟,你也别为难老人家了,他似是真记不得,这忙看来我们帮不上。不过眼下风势虽弱了几分,可码头船只都小巧,恐怕到明日都不会有人敢前行。你若真急着渡河,我们家船还算结实,如不嫌弃,搭乘你一段也可……”

        这一段话不明所以,完颜亮说的时候,漆黑双眸一直盯着少年,嘴角倒噙着似笑非笑的古怪。忽见少年仿佛福至心灵,瞳光微微震颤,也露了几分笑意,颔首行礼道谢,“如此,就叨扰兄长了!”

        滺澜夹在中间,瞧得不明所以,还没待琢磨过闷来,就被他二人簇拥着回了船舱,边走边在心中腹诽,这都什么事儿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过才相识,怎么就称兄道弟了?她抬头打量着少年,寻思这人不是挺矜持吗?谁是他兄长啊,张口就攀亲?

        “不等了,吩咐船工,开船!”

        完颜亮步履匆忙,待踏上甲板的一刻,回身就吩咐了管家和船工即刻开船。少年也顺势登了船,这时才瞅见他后边还跑着俩随从,从衣着样式上看,大抵是一小厮、一侍卫,那小厮没皮没脸,殷勤谄笑着虾腰跟进船舱,人高马大的侍卫倒懂规矩,执意不肯进舱,只怀抱长刀侍立在舱外檐下,少年摆摆手,叫诸人不必理会,只当他不存在便是。

        锦云煮了一上午的山楂桂圆汤被完颜亮仰着脖子一饮而尽,吨吨吨,楞没给她插话的机会,她几次喏喏开口,都想提醒少爷,那汤是女子补气调经用的,后来看滺澜朝这厢摇头,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外人在场,丢不起这个脸。

        “唉,我说兄弟,你到底为何要缠着那老丈追问,可是惹了什么麻烦?没瞅码头四周危机四伏吗?他们都是有暗号黑话勾连的,方才要不是我及时点醒你,被那些跑江湖的扛把子逮着,可有好瞧的!他们啊,最爱盯着你这种愣头青似的外乡客,尤其你还通身儿富贵,一口京城腔,在这帮地痞眼里,就是待宰肥羊!”,完颜亮被少年喊了声兄长,又自觉做了行侠仗义的壮举,不由几分飘然,嘴里的话就显得不那么客气。

        滺澜惯会察言观色,她见少年脸色稍霁,想来已是不悦,赶忙上前打圆场,“小郎君,我哥哥是实在人,他话不中听,可句句肺腑。这江南一地,水系繁多,各码头上鱼龙混杂,确实容易陷入险境之中。就说那老丈,虽不知您和他的关系,但透着诡异。飓风折草木,他在树下也不知躲避,显然是盯着咱们,听见给银子,明明眼睛都亮了,却不为所动,可见是贪财又畏惧什么。再者,他操苏州口音,非金陵本地人,若没点子门道背景,但就码头渡船这差事儿,就且轮不到一个孤老头子赚钱,可见背后有撑腰的。”

        许是她这几句话甚是在理,少年陷入沉思,末了竟认真求教起来,“这般嚣张,官府不作为吗?岂不是渎职懒正?”

        滺澜自小好读书、见识广,祖母又有心栽培,遇事极有主心骨,也好谈论见解,最厌恶旁人因她年纪小又是姑娘家而轻蔑。此时看少年目光澄澈,神情恳切,莫名生了几分好感,为他细致剖析起局势来,“也不好这么说。水至清则无鱼,官府有官府的条令,商人有商人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道理,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恶行,反倒是堵不如疏,让各方制衡更太平些。”

        “哎对,就是这个理儿!兄弟你也别介怀,方才说你京城腔,是因着我们家也有亲戚在京城,一听就听出来了,并不是窥探揣测什么。不过,你是要找人吗?我在江南一带还算有人脉,或许能帮上忙!”,完颜亮怕被冷落,见他二人聊得投契,也凑过来搭茬。

        或许是被完颜亮言之凿凿的吹嘘打动,少年眸光动了动,略略思忖,复又将里怀的画像拿出展开。

        “在下名叶蓁,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蓁,京城人。去年先生为我取小字斯幽,秩秩斯干,幽幽南山之意,今日有幸得二位相助,甚至感激,如若不嫌可以小字唤我便是。而画像中人正是在下的先生,三个月前他赴江南办事,其后便不见了踪影,任亲朋布下天罗地网,亦毫无音信。本以为他只是不便透露行程,谁知,近来传回京城的线索,竟是其惹下人命官司,但我这位先生人品贵重,行事谨慎谦和,定是其中定有缘故。这也是我到访江南的原因……”,少年声线清冷淡定,虽知他为寻先生而亲赴江南,但神情并未展露半分焦躁,可见出身世家大族,喜怒轻易不形于色。

        只是虽他亲近地让兄妹俩喊他小字,可滺澜和完颜亮面面相觑,谁也叫不出口,怎就这般巧,斯幽,思滺!要不是先前不相识,对方也并不知她闺名,还真以为是遇到浪荡子故意轻薄。末了,二人一对视,双双拱手行礼,“叶兄”、“贤弟,幸会!”

        至于那什么小字,只当没听过……

        几人正商议之时,外头侍立的锦云轻扣木格栅,禀告已将午间餐食备妥,请他们先去用饭。

        “叶贤弟,这找人也不急于一时,先填饱肚子,边吃边谈!”,完颜亮素来豪爽,伸手将叶蓁拽起,热情真挚地将人搡到了饭厅。

        龙井虾仁,响油烹鳝丝,麻油拌的嫩春笋,点姜丝蒸的太湖白鱼,配着婆子们早上剥的鸡头米拌上拆蟹粉,更不提苏式素鸭、盐水鹅这类小菜,一桌江南菜,虽算不得多奢华,却样样都是极靡费人工的考究吃食。

        船舱外风渐止,湖面飘起如丝细雨,如同在水面蒸起烟雾,湖岸白墙黛瓦,绿柳新红,恰如一幅山水图卷。

        虽是完颜亮让了半天,叶蓁就是不见动筷子,他脸上甚至露出了几许懵懵,像是不知从何下手似的,让气氛霎时有些尴尬。

        滺澜凑到哥哥耳边,悄声说小话儿,“他不吃饭,是不是怕我们下毒啊?”

        “啊?!疯了是怎的?咱家也不短那点银子,至于谋谁财害谁命?”

        “哎,你小声点!”

        说好了讲悄悄话的,结果完颜亮一个没沉住气,就差没喊给船外头的人听见了。叶蓁自是听个一清二楚,他轻轻咳了咳,先是给了滺澜一记眼刀,又颇有些局促的朝完颜亮解释,“并非疑心什么,我,我只是,只是,不太习惯……”

        吃个饭能习惯什么呢?滺澜不敢说,也不敢问。

        那猫腰儿侍立一旁的小厮见这情势,赶忙跑过来打圆场儿,脸上又堆簇出那种喜庆到夸张的谄笑。

        “都赖奴才,没个眼力见儿,耽搁少爷、格格儿用膳,罪过罪过!哎,姐姐您歇着,都奴才来!”,只见他就跟变戏法儿一般,手脚极其麻利添饭、布菜,还操着客套话,将锦云和婆子们挤到一旁,逐一给席上三人端水净手递巾帕,这熨帖、这周全、这骨子里透出来的圆滑,把滺澜看傻了眼。

        “哎,你这小厮挺不错的啊,看着就教导有方……”,她挺好奇,又觉着新奇有趣,忍不住朝叶蓁念叨。

        “是吗?你喜欢,送你了。”

        谁知人家连眼皮都没抬,随口就把小厮赠了人,闹得小厮又哭嚎着跪地抱腿,嘴里念叨着绝不离开,伺候少爷一辈子云云,跟唱大戏的一样。

        滺澜懒怠再跟这主仆俩逗闷子,她忽想到一件事,“叶兄,虽轮不到我置喙,但有件事若不说出来,总觉着不踏实。方才见您和小厮相处,猜测着必定家门显耀,惯于在云端看人,但坊间三教九流,出身虽卑微,但也有各自的脾性。就好比今儿的渡船老丈,明显贪财又胆小,油滑耍无赖,假和气真狡诈。这种人就算逮衙门里,都不见得能撬开嘴,您往后若盘问什么,还是先从旁打听打听那人来路背景,对症下药,方可事半功倍。”

        这番话,叶蓁没辩驳也没搭腔,只以手撑额,静静聆听。过了会子,见她不再言语,才慢慢抬起眼,从掌下将滺澜打量了几眼,轻点了点下颌。

        船至离金陵最近的渡口贴了岸,叶蓁向兄妹二人辞行,方才本就是为躲避码头地痞眼线而顺势上的船,彼此并不同路,他在金陵逗留几天,要走陆路往嘉兴一带去。又说了几句感谢之言,从香囊中拿出一枚小玉佩,说留作念想,若有缘再聚。

        “哎,你说,他这玉佩,是送给你的吧?方才也没问给咱俩谁?你们女孩儿家喜欢这种玩意儿,拿着吧。”

        船舱里少了叶蓁和他那爱插科打诨的小厮,显得有点冷清寂寥,完颜亮见滺澜只倚窗棂看风景,半天也不见言语,又过来逗她。

        滺澜回身将他推开,酸皱着脸嘁了声,“什么来路不明的男人给的劳什子玩意儿,我才不要咧,过不阵子就要上京选秀了,这东西就是麻烦!自己留着吧,日后你俩好认个旧相识!”

        她寻思叶蓁定是有所隐瞒,他从京里来不假,一口京城腔调并非能一朝一夕拿捏,但她阿玛就在京城做官,京中权贵虽多,世家就那么几个,还攀亲带故,才没听过什么姓叶的!

        不过罢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人在江湖,谁还没个顾虑,大家从此山高水长,各走一方。

        船只渐行渐远,只是此时的澜姑娘和完颜亮还不曾想到,两边老祖母都竭力催促他们返程,到底意味着将要面对何等严峻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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