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过，安全部已经决定把自己置身于事外，尽管他们派出了自己的反恐怖部队参与拯救“欧洲明星计划”，但他们的报告却很简单也很有趣，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要与这次行动划清界限的决心。从来没有一次联合行动的结果会让参与者都感到满意，所以安全部要把自己的影响减到最弱的程度，最好是根本就没有影响，这样当这个计划搞砸的时候，没有从中得到好处的人和部门也不会跟着受连累。这就是宋非私下里跟安念蓉透露的意思。
这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也会跟安念蓉保持距离。“欧洲明星计划”从一开始就是总参的计划，安全部在这件事情上能够得到的好处有限，所以吕干城的意思也很明确，为了这一点好处就冒搞砸的风险不值得。在他的位置上，人们要看的不是他有多少功劳，因为他有多少功劳都是分内的事情，人们只关注他犯的错误有多少，所以他不想犯错误。
只要不做事，就不会犯错误。
总参送来的报告也跟安全部的报告差不多，其内容之很简单和措辞之简洁，简直要安念蓉怀疑这两份报告其实出自同一人之手。两份报告都表明，一切过程都很顺利，没有任何意外事件发生。这其实才应该是事情正常进行的样子。
新的指挥中心还在建设中，所以安念蓉还在自己以前的办公室会见“欧洲明星计划”的联系人。从法国另外的情报渠道已经证实，这确实是老“苏菲”的私生女，法国情报站搞到了她的出生证明，现在正在根据她个人的描述进行可信性的调查，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正常。她已经交出了自己掌握的那一部分密码，这样就可以和安念蓉手里的这一部分一起完成对硬盘上数据的分析。这部分的技术工作将由新指挥中心的技术人员来完成。
但有一个问题安念蓉一定要问。
“我派去的秘密信使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见过，后来他认为把我交给另外的联系人是更好的选择，他也是那样做的。在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苏菲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有跟你提起过？”
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在说谎，安念蓉沉默地看着苏菲，在心里评估着她的表现是否诚实。她没有问“他在哪里”，说明她是真的不知道对话中涉及人物的去向也不关心，不然的话她一定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想在你这里知道关于秘密信使的表现，这是为了更好地评估他的工作。”安念蓉轻描淡写地遮掩了自己不知道罗门下落的事实，既然她在评估苏菲，那么就得向她隐瞒这个事实。“说说你们在一起的工作情形。”
“他很尽责。不过，他的表现跟我有什么关系？”苏菲的反应很快。“我提供的信息很片面，恐怕对你的评估不会有任何帮助。”
安念蓉好象是在看手里的文件，但实际上她的脑子在飞快的运转。一般来说，第一印象往往会决定调查的调子，苏菲要么可靠，要么不可靠，这其中没有任何可以混淆的地方。像大多数正常的法国女人一样，苏菲对自己的魅力很自信，即使以安念蓉的眼光来看，苏菲也算得上漂亮，而且她表现得既不亲热和不疏远，总体来说落落大方，而一个心怀叵测的人总是很难做到这一点，她的身份应该没有问题。
但安念蓉考虑的是另外一个方向。
“这是工作的一部分，都是例行公事，尽管你我都不知道这些问题有多少实际意义。”安念蓉把手里的文件扔回到脚边的文件夹里，然后对苏菲笑了笑。“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苏菲耸了耸肩膀。“我一直是我父亲的助手，没有他我不知道干什么。”
“如果，只是如果，有人认为你很适合接替你父亲的工作，你会怎么想？”安念蓉跷起二郎腿，轻轻地甩了下头发，以表示谈话已经进入了比较轻松的阶段。
“我可以吗？”苏菲用一只手按住胸口，略感意外地看着安念蓉。“这我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至少我父亲从来不这样认为。你觉得会有这样的决定吗？”
“这合乎情理，我想在那里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接受你父亲的工作，我们也没有时间训练新人，如果你有接手这个工作的意愿，那你的可能性比任何人都大。”
看起来她对这个工作不是很热心。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连安念蓉都觉得自己这个试探很弱智，所以她必须把目光集中在苏菲的脸上，看她有什么反应。安念蓉这样做的好处是，她的表情看起来会使她的问题变成一个很强烈的暗示，这会引发苏菲本人无法控制的情绪反应，暗藏的摄象机就会记录下此刻苏菲的瞳孔变化，并由此来判断她的情绪是否与她说话的内容是否吻合。受过训练的人可能会蒙混测谎仪，但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被记录时就会很难控制情绪上的反应。尽管任何一种所谓的测谎机器最后都不能提供足以让人信服的记录，而所谓的测谎实验其实更像是为使用者提供一个看上去可靠的心理暗示，但在某种程度上测谎仪确实可以左右调查人员对调查对象的直觉印象。归根结底，在这种交流中，人们更愿意、或者说只想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是真的？”
苏菲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倒让安念蓉觉得很意外，这样一来，至少在这个问题上，事后的情绪分析失去了意义。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安念蓉用指甲在自己的烟盒上做了个记号。在跟苏菲会面之前她就把自己准备要问的特定问题标记在烟盒上，然后记下苏菲在这些特定问题上是否有意料之中的反应。有了先进的图象技术，在这种询问中早已经没有人使用纸和笔来记录，除非是为了给对方施加心理上的压力，可苏菲到现在还是“自己人”。
“我可以吸一支你的香烟吗？”
苏菲微笑地看着安念蓉，看上去她好象注意到了安念蓉的动作。
安念蓉笑了笑，大方地把自己的烟盒和打火机在桌面上推过去。她在这上面做的标记看上去像无意中用圆珠笔点出来的杂乱的污迹，是一种只有她自己才看得出意义的暗语。
苏菲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向安念蓉晃了晃，皱了皱可爱的鼻子。
“很少有女人喜欢抽这种红色万宝路。”
“怕男人们看见后都会跑得远远的？”安念蓉会心地一笑。“我只是在外面桌子上拿来的，我本人不太在乎香烟是什么牌子，也不担心男人会不会因此而跑开。”
“嗯，看得出来。我敢说，不管你干什么，男人们都不会从你面前跑开。”苏菲向旁边吐出烟气。“这里的男人都很喜欢你。”
“我倒希望他们更尊敬我。”安念蓉无奈地微笑。
“跟男人共事不容易，你得表现出能够让他们得到点什么才能让自己过得容易。”苏菲把手肘伏在桌子上，向安念蓉挤了挤眼睛。“有的时候我真想敲破这些男人的脑袋，你是不是也这样想？”
我怎样想没必要告诉你，但是你的确在引开话题。
安念蓉放松地靠在自己的椅子上。
苏菲肯定是感受到了压力。压力来自哪里？来自她所处的环境还是她的工作还是她的身份？或者只是因为她自己所正在经历的调查？不管怎样，有压力就表示她还有一些秘密。
“我们很希望你能接手你父亲的工作，当然，在这件事情上你是有选择的。”安念蓉决定今天的谈话就进行到这里，苏菲对新环境还不适应，她的反应很容易会被误解。“如果你愿意接手这个工作，那么你还要接受一些指导；如果你不想继续下去，我们会给你安排另外的生活，但无论如何，这两个结果都需要一段时间，所以你不必急于回答，先享受一下安静的生活，然后我们再谈。”
把事情拖一拖还是稳妥的做法。
如果苏菲有问题，拖时间会让她急躁，急躁就会让她犯错误；如果她没有问题就更好，她和她父亲为国家做了这么多事情，即使是为了报答也要把她的生活安排好。
要回自己的烟盒，看着特工们把苏菲带走，安念蓉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从总参来的几个专家正在研究这次谈话中苏菲的表现，技术人员把几个角度的面部特写放到房间里的大屏幕上，安念蓉一进来就看到苏菲的眼睛在烟雾缭绕中从各个方向看向自己。这些专家们里很有些烟鬼，有的甚至一天里要抽两包万宝路香烟，丝毫不惧怕得上肺癌的可能。
这些心理专家和行为分析专家的意见出奇的一致：就目前的表现来看，如果说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那就是她的表现太正常、太自然，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现在掌握的素材还不多，所以暂时不能对苏菲的身份做判断。
安念蓉对此表示完全理解。
她只希望能接到罗门的报告，在这个时候，罗门的报告最有说服力。
新的副总参谋长莫新伟打来电话，他建议两个人在最快的时间内进行一次非正式的会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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