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裴芝不想显得自己那么急不可耐的样子——哪怕她的确如此。一个月没见到温听澜，也没得到任何答复，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情绪在。
她怕从对方的口中听到拒绝的答案。可是，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事，她终究是要个结果。
她没再去上次的烧烤摊，而是选了家私房菜馆，就是想可以有机会，安安静静地说会儿话。但被温听澜这么直接地问出来，她还是有一丝紧张。
“嗯，是有话说。”裴芝很缓慢地点头，克制住自己的那一点羞涩，想努力表现得自然大方一些，她把菜单递过去，“学姐先看看想吃什么吧，我请客。”
温听澜问了一句，看她不愿意现在就说，就算了。她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更不爱勉强别人。说白了，她对于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别人如果说，她就听着，不愿意说，她也懒得问。
所以她接过菜单，点了几个菜，服务员离开之后，她淡淡问：“怎么老想请我吃饭？你喊我一声学姐，应该是我请才对。”
裴芝说：“上次吃烧烤我说要请客，结果最后买单的还是学姐，这次就别跟我抢了吧？”她提起那天，又忍不住有点紧张和羞涩。
隔了太久了，温听澜都快忘记了，她笑了一下：“是吗。”又说，“不跟你抢。”
裴芝没有立刻切入正题，温听澜也不问，服务员上了菜，她就一边吃东西，一边和裴芝聊最近诊所里新接的病人的情况。直到吃完饭付了账，裴芝也还在纠结斟酌，没能开得了这个口。
温听澜真的没跟她争，裴芝去埋单，她就在门口等着她。百无聊赖间，她又点开手机里那个使用频率很低的社交软件。
温听澜有的时候觉得那些网友真的是很闲，都没有自己的现实生活要过么？天天像是二十四小时蹲守在网上跟人吵架，对娱乐新闻有着异常执着和热切的关注。
温听澜不理解，她觉得这些人还是工作太少了。
首页上匆匆一瞥，她又在热搜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单京雅红裙造型＃
娱乐圈里从来不缺美人，但单京雅不仅长得漂亮精致，那身材更是无法比拟的优越，她的团队又很给力，每次给她做的造型都完美贴合她的条件，扬长避短，把本来的美貌抬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她的红毯造型是热搜上的常客了，几乎每次出席一个新的活动，她的造型和妆容就会上一次热搜，而后的一段时间，各大平台的穿搭博主和美妆博主都会跟紧潮流，模仿她的穿搭妆容的视频铺天盖地层出不穷。
温听澜眉头一挑，还是点了进去。高清大图展露在她眼前，女人皮肤雪白，乌发浓黑，红裙艳丽，层层叠叠如玫瑰花瓣，将那腰肢衬得更加纤细柔软，不堪一握。拍照之时，她正垂首从保姆车上下来，半个身子在外，半个身子在内，柔美至极，又莫名带着一点触不可及的高贵感，像是一朵被豢养在温室里悉心照料的玫瑰花，搁在玻璃罩子里，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底下的评论几乎是颜狗狂欢，花式舔屏。
确实美。温听澜吐出一口气，想起高中的时候，那时候虽然素面朝天，但单京雅的五官向来优越深邃，大眼睛尚且清澈，但是那么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是有种无端勾人的意味，像是秋日湖水泛起涟漪，可她又混不自知。被她那么看着，简直像是无声的撒娇，她提什么要求，根本没人能拒绝得了。
温听澜正看着，裴芝付完了账走出来，凑到她身边：“学姐，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温听澜按灭屏幕，把手机揣进了口袋里。
“学姐，你家离这里也不远，坐地铁就两三站的距离。”裴芝说，“我送你回家，别坐地铁了吧，我们走回去消消食怎么样？”
刚才没能鼓足勇气问出口，两个人并肩走回去，这一路，她还有机会可以酝酿。
温听澜平生还是第一次要被人送回家，她正有些失笑，还没来得及回答，被揣进口袋的手机就嗡嗡作响起来。
“稍等。”她摸出手机，对裴芝抬手示意，接起电话，“祁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来电的人是祁苏苏。温听澜觉得挺意外，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打电话来？
祁苏苏那边的声音嘈杂，似乎很是混乱的样子，她的语气焦急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温医生，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实在是情况紧急，京雅的状况现在有些不好，你能现在过来一趟么？”
温听澜一愣：“她怎么了？”
这段时间单京雅的精神状态已经稳定了许多，这一点作为她的心理医生的温听澜是最清楚不过的，而且她刚才还在微博上看到今晚单京雅出席活动时媒体和粉丝拍的照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一时说不清楚，祁苏苏言简意赅道：“出了点意外，有个疯狂的粉丝朝京雅泼了油漆，导致她现在的情绪又不太好了。”
听到祁苏苏的话，温听澜的眸子突然沉了下来，声音也沉了下来，她利落干脆地说：“地址发过来，我这就过去。”
她挂了电话就迈开腿走了，裴芝站在一边完全被忽视，忙跟上去：“学姐，发生什么事了？”
温听澜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她在马路边拦出租车，扭头对裴芝说：“不好意思，一个病人临时出了点事，需要我现在过去一趟。”
“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见她转身就要走，裴芝瞳孔微微一缩，想也不想就先伸出手拉住了她：“学姐等一等！”
温听澜步子一顿，转过头来的时候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裴芝却能看出一种淡淡的不耐。
温听澜向来公事公办，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但是裴芝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等一个多月了。她太折磨了，日思夜想，这件事几乎快要成为她的心病了。她正想着怎么挽留她，突然福至心灵：“这个病人是之前学姐你让我接手过几天的那个女明星吗？”
这段时间温听澜没来诊所里上班，裴芝知道是专门为了一个病人而看诊，所以推了别的。她想到曾经被她接过几天的那个病人，后来因为抵抗情绪过于严重，还是回到了温听澜手下。
是她吧？
温听澜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看见远方一辆打着空车牌子的出租车驶来，她又招了招手，维持着耐心，冲裴芝“嗯”了一声。
裴芝试探着说：“那位病人在我手下也是待过几天的，学姐你记得么？”
她询问：“能带上我一起么？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
她说了谎——她对那位女明星的情况根本不了解，那短暂的几天，她根本拒绝和裴芝交流。裴芝只是想再和温听澜待上一会儿，挨到处理完那位病人的事，总还有机会说话的。
出租车已经停在了两人身边，温听澜看了她一眼，不欲再做纠缠，她抬了抬下巴：“上车。”
单京雅浑身湿漉漉的，裹着毯子坐在病床上，苍白的手背上吊着葡萄糖吊瓶。她身上的油漆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因为送医及时，还好没造成严重的油漆中毒，但是单京雅的精神状态却差到了极点，她浑身上下到现在还止不住地小幅度颤抖，双眼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嘴里喃喃自语地念叨着什么。
别人不知道，祁苏苏却知道，她反反复复说的是温听澜的名字。
这旧情还挺难忘。祁苏苏绝对不会相信，单京雅这个时候叫温听澜的名字仅仅是因为她是她的心理医生。
但她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打电话给温听澜，请她过来一趟。
看着单京雅现在不能和任何人沟通的样子，她心急如焚。怎么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呢？明明之前状态都有在转好的趋势了！她下个星期就要进组拍摄了，这样还能正常进行么？
这个时间早就过了晚高峰，路上人少不堵车，不到半个小时，温听澜就赶到了市医院。医院被媒体围了一圈，几乎水泄不通。发布会主办方和祁苏苏虽然有心想把这件事压下来，但是当时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人在场，就是想瞒也瞒不住。
今天晚上的采访他们没能从单京雅的嘴里挖出什么关于恋情的有效信息，但现在那疯狂的粉丝倒是送了他们一个大新闻。
温听澜单手插兜，微微皱着眉，平静地侧身从人群里挤进去，裴芝跟在她身后，走得跌跌撞撞，加紧步伐才能跟得上。祁苏苏出来接温听澜，一看见她，脸上是求爷爷告奶奶如见救星的表情。
祁苏苏还没说话，温听澜就问：“人呢？”
“在楼上。”祁苏苏接上话，带着她往楼上走，看见裴芝，有些意外，很快回忆起这是之前她也见过那位心理医生，“您怎么也来了？”
裴芝笑笑：“正好在跟学姐吃饭，就也过来看看，好歹也曾经是我的病人。”
温听澜打断这些闲聊，问：“为什么被泼油漆？”
祁苏苏支吾了一下，说：“还不都是因为炒那个真人cp，谁知道秦皓禹的女友粉会这么疯啊？听到她家哥哥恋爱——还是疑似恋爱——就跑来泼油漆。”祁苏苏说到这，暗自嘀咕了一句，“还好泼的不是硫酸。”
“……”温听澜沉默片刻，“发生了这种事，你们还准备继续炒这个cp么？”
祁苏苏坦白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啊，得跟一整个团队一起商量看看……”
温听澜说：“已经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你们还准备继续？”她的神情依然是平静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我作为她的心理医生，认为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继续了。她的情况刚刚有了好转的倾向，就碰到了这种事，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你们真的希望她好起来么？”温听澜淡淡道，“真的希望的话，就别继续了。”
她的眼神平淡无波地扫过来，竟然令祁苏苏全身一震，哑口无言。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当然是希望单京雅好的！且不说她的饭碗还系在她身上呢，光说是单京雅这个人，她也并不讨厌，看到她这种状态，当然是希望她好的。
温听澜这个心理医生，还是她找来的呢！
温听澜这种说话的语气让祁苏苏觉得有一点不舒服，虽然知道她说的不无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可是当明星本来就要承受这些。明星能赚多少钱？那是普通人恐怕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哪能什么福都被一个人享了呢？这些就是盛名和金钱带来的负面效应。她必须得承受，也只能承受。”
说出这话的时候，祁苏苏就知道自己有点强词夺理。但是她莫名感觉到一股气，这人以为自己是谁啊？心理医生而已，最多加上个前任的身份，但那么多年过去了，她才是和单京雅一起经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的人，温听澜有什么资格质疑她对单京雅的心？她难道还会害她么？！
“而且，我们这次的炒作根本不需要京雅其实参与什么，她的社交账号全都交给我们打理了，全程都是由我们操作的，没有给她任何的心理负担，也不需要她强颜欢笑去营业什么……今晚是意外情况。”
裴芝在旁边听着两个人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不对付，她不敢插话，抬起眼看见温听澜的侧脸沉没在阴影里，神色不明。
她们走到了单京雅的病房外，温听澜停下步子，才再次开口：“这世界上每个人都不一样，性格和三观各不相同，负荷情绪的阈值当然也不相同。”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她缓缓地说，像是边说边细细琢磨思索着这句话，“可是谁又规定了，她必须坚强呢？”
祁苏苏一愣，温听澜已经推开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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