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幻境最后
半个月来，东无笙眼见着老药师几次抓错了药，虽然最后都在小七的监督下得到修正，但药铺还是一日复一日地冷清下去。
小七在的时候，老药师还是和往常一样。
多亏了东无笙每天带来的食材，两人两妖吃饭需要的口粮从来不曾短缺。
偶尔，只有东无笙和老药师两个人呆在院子里的时候，老药师才会忍不住叹气，“人要是像你一样不会衰老就好了。”
东无笙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把事实告诉他，所以从来也不回话。
再过几日，部落忽然爆发了争斗，每天都有伤员送到老药师的铺子来，小七忙得脚不沾地，老药师只敢在旁边指点，再不敢自己亲自上手。
东无笙每天都能听见他们讨论李子霖和李子佳哪个更适合作首领的问题，只是听得有口无心，没几句是真正上心的。
她对这个问题完全不感兴趣。
直到某天，那天她见过的那个李子霖也被送到铺子里来，小七资历尚浅，不敢对这样的重伤下手，东无笙见老药师态度格外郑重，便拉住他，让他不要插手，把事情交给小七去做，并让老药师跟着她走。
她将老药师带到足够远的林子里呆了一天，老药师在东无笙最开始叫住他的时候似乎就意识到了什么，一路都安静地跟着东无笙走。
尽管东无笙感觉他心里其实还是忐忑，几次回头都瞧见他心不在焉。
等到他们再回去时，一整场治疗已经结束了。
小七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但仍然是担住了这么一次重任。
好像离了他，事情就能步上正轨。
老药师也并不想这么消极，但东无笙的行动明显具有很强的目的性，各种迹象都清晰得让人难以忽视。
然而老药师最终决定对此事缄口不言。
而东无笙自从在铺子里与李子霖碰了一个照面之后，也受到了李子霖的招揽。
倒也没有什么重大任务要交给她，主要就是想请她这只“妖怪”帮忙打架。
正式决定与李子佳开战之后，他们一直节节败退，完全找不到原因，简直就好像是噩运缠身了一样。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先不说他们的队伍会怎样，那将是一个巨大的伤亡数字，就说李子佳真正坐稳了首领的位置之后，这个部落会怎样——
若非预见那必将是沦亡的结局，李子霖等人也不会这样孤注一掷。
东无笙在了解了李子霖的想法之后，也意识到大概是自己的放纵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就算真的放任李子霖等人失败后被处决，也会有怀抱着同样想法的人继续同样的事业。
如此循环往复，这便是灾厄所带来的死亡阴影。
“……”
那天晚饭后，东无笙便自己出门，四处游荡。
她从不留在老药师和小七那里过夜，因此这样的行为也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她沿着部落的边缘漫无边际地游荡，直到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黑色的流云遮蔽了月亮，昏暗的夜色能成为很好的掩护。
东无笙看准一株野草，蹲下身，开始一片一片地揪野草的叶子，揪完最后一片，她看着手上的最后一片叶子皱了皱眉。
这时，远处传来惊呼声，东无笙抬头望去，就见火光烈烈，应该是哪个角落起火了。
此时正是天寒地冻的季节，也是本该不用太过担心火灾的季节。
是灾厄的力量开始起作用了……
躲藏在阴影里的东无笙默默地垂下眼帘。
野草的最后一片叶子还攥在她掌心里。
伸手召来自己的镰刀，东无笙几个起跃回到老药师药铺前的街道上。
她绕着屋子转了一圈，除了正门，就只找到一个开得很高的小窗，她跃上去，翻窗进入屋内，里面是一间简陋的卧房，除了一张硬板床就是一张小木桌，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草药的味道。
此时床铺上空无一人。
不在这里吗？
这时，东无笙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她攥紧了手里的镰刀，轻手轻脚地推开卧房的门。
老药师正对着她，就着一点微弱的烛光正在煎药，小七也在旁边，不过她已经靠着墙睡着了。
眼睛余光瞥见卧房的门被打开，老药师抬起头，看见东无笙的时候，眼睛里闪过清晰的诧异。
东无笙在脑海里都已经将这一瞬间的动作模拟好了，闪身过去，只需要一刀就可以杀死老药师，小七或许会被吵醒，但如果东无笙的动作足够轻，也可以完全不惊动小七，之后，无论小七是否被惊醒，东无笙都能够再从卧房的窗户逃走——
事实和东无笙的想象差不多，只是在老药师灰飞烟灭之后，东无笙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身，小七就睁开了眼睛。
她睡眼惺忪地看向东无笙，揉着眼睛，声音含混，“诶，小妖怪你怎么在这里？我爷爷呢？”
小七似乎并没有真的要东无笙回答的意思，她径自走到门口拉开门，一边往外张望，一边小声自语，“臭老头子，火都没关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东无笙低头小心翼翼地把藏在身后的镰刀收起来。
合上门，小七回过头来冲东无笙露出一个微笑，“大半夜的还知道跑回来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
东无笙有尝试着帮助过李子霖，但每一个倒在她镰刀下的人类，最终都成为不会愈合的裂痕出现在她脸上，以至于她最近都不得不戴着面具来避免引人注目。
老药师问起来的时候，东无笙不知道怎么解释也就含混应付过去了。
此时忽然听到小七提起这件事，东无笙下意识看了一眼面前正咕噜噜冒气泡的药罐子。
果然，小七指着那药罐开口道：“喏，我爷爷已经帮你把药准备好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还是试试看吧？”
“……”
东无笙低头看着那药罐，没有出声。
“你等会儿，我给你找个碗。”
小七风风火火冲进另一个房间找碗的姿态像极了老药师。
当小七拿着碗出来，装好了药递到东无笙面前时，惊讶地看见小女孩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好像下一秒就会哇得一声哭出来。
“怎么了这是？”小七把碗往东无笙手里一塞，放缓了语气顺了顺东无笙的后背，“是不是实在太疼了？”
东无笙没有说话，端起药碗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黑色的汤药，苦味一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鼻子让涌上来的酸意堵住了，没法好好呼吸导致她下一秒就把汤药呛了出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在小七手忙脚乱的安慰声中，东无笙捂住眼睛，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一直以来都只是凭借着神明的本能行事的东无笙，在这一刻忽然真正理解了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无能的神明。
她只是一个，不断给少数人带来灾难，以换取多数人短暂和平的，虚伪的所谓祛厄神。
像她这样的神，或许还是不要出现更好吧。
在未来的漫长岁月中还会时常出现在她脑海里的这个念头，在此刻，首次清晰地浮现在她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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