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霸王餐

欲不除，如蛾扑灯，焚身乃止；贪无了，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劝戒全书》

        繁华都市里面，也会有不知名的、对比之下略微幸酸的小巷子，偏偏这样的小巷子里面，无论是邻居还是商家之间，都很熟稔，西装革履的人进去了，出来也得沾上烟火气，大部分都是烧烤串串……浓重的调料，香甜的奶茶和蛋糕。

        马路早早亮起了黯淡的路灯，密密麻麻的电线下面是熙熙攘攘的小电驴，路边的垃圾，饭馆里面挥汗如雨的大厨，电线上面落了几只麻雀，歪着头看着这人间。

        解理穿着一件一件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来锁骨处一块已经看不太出来的伤疤，衣袖被挽起来，两条蜜色胳膊潜伏着一招致命的力量，头发被手薅在脑后，露出来饱满的额头，还有断眉——疤好了之后的痕迹，手边放着一杯冰啤，白色泡沫浮在冒着冷气的啤酒上面。

        手里面的“明天见”牌金针菇串着一串，撒着胡椒辣椒，肉类滋滋冒着油，今天放假，在家里面囫囵睡了一觉，晚上就出来觅食了。

        假期就得放纵，肌肉又不是一天就没有了。解理的眼角微向下，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就比较不好惹，脱了制服，也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但是熟悉的人就知道，他还真是配得上他的年龄——芳龄三十的深闺目前单身，永关市刑侦大队大队长，二级警督，爱好追剧，金牌调解之类的他就喜欢，时不时就跟下属来一句心灵鸡汤。

        华灯初上，小巷子开始热闹了，塑料巴掌带着震耳欲聋的歌声，都是流行歌曲，人们穿梭其中，沉溺其中，市井长巷，聚拢来是烟火，摊开来是人间【1】。

        解理屈身在黄色矮桌，蓝色塑料板凳上面，追剧喝酒，豪爽地干了烧烤，小日子倒也滋润。

        汽车熄火，一男一女下了车，一只野猫踩在围墙上面，看着他们。

        “终于到家哩，别说，旅游还挺累人滴，但是吧，还是挺好的哩。”

        “先把东西搬上去，车子明天再还。”

        “你拿下我包包，钥匙还在里面。”

        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关了车门，电线错综复杂，小区紧紧挨着，老旧小区没有电梯，楼梯的扶手已经生锈脱落了，感应灯什么时候都亮，就是人来了不亮。

        “下个月咱们就搬走吧，爬楼梯太累人了，再说了，你公司搬迁差不多了，这里就不近了，还不如再找一个，也不用这么累。对了，我妈想让我们今年去她那里过年。”女人说着，停下来喘口气，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眼角带着细细的皱纹，男人点点头，也停下来，靠着混凝土的墙，瞥了一眼地上的烟头和不明黄色污渍。

        “也好……明年，我们就去付首付吧，看来看去，我还是觉得那儿房子还不错。”男人眺首。

        “也好，我都三十岁了，再不要孩子也说不过去了，买了房子，还有存款，我们也还是备孕呢？”

        “这有什么？我爸说了到时候他们来帮忙，房子的事情大家一起想办法，你先护好身体，不要垮了。”

        “……我还是想自己带孩子，不然的话，就像我和我妈，不亲。”

        男人笑着单手抱抱自己老婆，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到了楼层，在包里面翻找钥匙，女人就看着满墙的开锁广告，还有门上面贴的广告，皱眉，满眼嫌弃，说了一句没有公德心。

        “老公，你有没有闻到啥子味道？就像是老家床底下老鼠死了好久的味道。”张庆红皱皱鼻子，在鼻边扇了扇。

        男人吸吸鼻子，“是有，难道是家里面的？”

        “快进去快进去！”张庆红打开门，打开灯，准备搜索。

        南方潮湿，出现什么也不奇怪，女人看了一下床底，衣柜，没有看到什么，皱着眉毛说了一句奇怪，就去洗手间准备打扫一下家。

        “老婆，你买的东西我拿出来，一会儿去贵仁家，把东西给他，我跟你讲，我那天看见他去买包包，女人的东西，估计啊，是有戏了，他都好多岁了？”

        张庆红笑着过来，“他也三十好几了吧，那得直接结婚了啊，那挺好的噻，人又老实，工作又好，除了有点儿结巴，不过人憨厚！适合结婚带孩子。”

        “也是，老大不小喽。“林成荫提起来带的特产，”走吧，老婆。哦。就是，再拿几盒糖，他多爱吃。”林成荫指着桌子上面的盒子，张庆红一起放进红色塑料袋里面，“远亲不如近邻，上次帮了我们，还是互相帮助一下。顺便看一哈是哪个美女。”

        两个人说笑着，张庆红打开门，指了指桌子，让林成荫擦一下，一会儿好吃饭，然后打开铁门，过了楼道，就到了徐贵仁的房门口。

        “怎么味道越来越大？“张庆红皱着眉，”贵仁，贵仁！在不在屋里面啊，我给你带了东西。”张庆红拍打着门，感觉脚下面有些凉，看了下手机，已经晚上九点了，徐贵仁八点半下班，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才对，而且……今天不是星期天吗。

        “徐贵仁，在不在家吗开开门！我是庆红！”张庆红右眼皮一直跳，手机甚至按错了键，拨打电话，却是已经关机了，只觉得脚底发凉，都说女人直觉准，张庆红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林成荫听着老婆的声音，系着围裙就出来了，“咋子了？人不在屋头啊？”

        “电话打不通！关机了，啷个办啊！我眼皮一直跳，还这么……快！老公，去找房东，就是，找房东，他那里有钥匙，快去啊！”张庆红推搡着老公，慌乱之中，手里面的东西撒落了一地，甜味儿冲散了一点儿臭味儿，但是脚边的冷却是冲散不了，贴着皮肤，进入毛孔。

        “……今晚又回来？你大爷，逗我玩儿呢？你他妈前天才走……行行行，你是大爷……小的知道了……”堇青翘着二郎腿，和电话里面的人贫嘴。

        “老板，老板！”门被打响，震耳欲聋，不知道的还以为逃生呢。

        “来了来了！”堇青朝着门吼了一句，然后对着手机小声地说了声“挂了”，就踩着拖鞋，“来了来了……干嘛啊？”堇青打开门，看着还拿着铲子的人，倚靠着墙的人就站直了，“先说好啊，有什么事好商量，房租水电设施，法治社会，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啊。”

        林成荫尴尬地摸了一下后脑勺，老婆一慌，他就慌了，但还是不忘老婆的叮嘱，“老板，麻烦你拿一下钥匙，贵仁房间的，他没有接电话也不在屋里面，我老婆担心他，怕发生什么事情了。”林成荫挠了一下脑袋，堇青点点头，进了房间，拿起一串钥匙，“敲门不应、电话不通就这么慌？关系不错啊，作为房东很欣慰，但还是低调一点儿，搞得我以为你想把我大卸八块儿。”直接关了门，跟着他下了楼。

        呀邻居之间关系还是要好一点儿，毕竟嘛……哎哟，干嘛了啊这是，来来来，大姐大姐，我打开门啊开门，你别慌，别慌。怎么这么臭？”

        堇青皱皱鼻子，低头找钥匙，张庆红被老公扶着，脑子里面的猜测就怕是真的，“好了”堇青找到了钥匙，对准锁孔，打开。

        “你看嘛，怎么会有事情？……卧槽！”

        “呕——”几乎是同时，三个人干呕，那股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楼道，就连糖被踩到散开也冲不散的味道。

        堇青立马摸出手机准备报警，张庆红红着眼睛，几乎有些失常地进去了，被里面的寒气冷得打了一个寒颤，臭味铺天盖地，犹如浪潮，两个男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女人。

        张庆红手放在门把手上，颤抖着身体，打开门，捂着嘴，一瞬间仿佛天旋地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东西，一个深蓝色的大袋子往外面渗着血水，熟悉的脸眼睛眯着，明明是七月天，屋内却是寒如冬。

        “喂，警察吗？中天区永清大道枫林小区胡巷317号，有一起命案！”堇青迅速拨打电话，然后捂着鼻子进去把人拉出来，“先出去，别破坏现场。”张庆红红着眼睛，最后在老公的怀里面的时候，还是绷不住哭了。

        楼道的灯从那之后，就一直亮着。

        “漆黑的夜影……”解理正等着新的一集，电话进来了，而前不久摔过的手机终于苟不住了，画面直接卡了……解理仰头吃下羊肉串，等着手机恢复，然后，迅速退出画面。

        “喂……”刚放到耳边，就是一计吼。

        “老大！就在你对面的永清街道枫林小区发生命案，有三个人发现一具尸体，死状惨烈！快过来！马上！”说完那边就挂断了。

        解理在听到命案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条件反射性地站了起来，把手机拿到手里面就开始蛇形走位、百米冲刺。

        烧烤老板光着膀子，刚刚抄了蛋炒饭，端出来人就不在了，冰啤已经空了，尔康手停留在半空，“帅哥，你蛋炒饭刚刚好啊。”

        烧烤老板长的圆圆的，汗衫短裤人字拖，用围裙擦一下手，才后知后觉，“……这年头，烧烤也吃霸王餐？这么惨的啊，啧啧”然后随手把蛋炒饭放到一对小夫妻面前，正在吵架准备离婚变成了蛋炒饭味道还不错下次还一起来。

        老板看了一眼拥挤的人潮，摇摇头，“看来这几天生意会不好啊。老婆！明天请你去看电影，今天早点儿收摊。”

        一个正在烤肉的女人点点头，皱眉撒着孜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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