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011章


和翊翻窗的夜晚,云玡早早地上床歇了,点一盏灯窝在被子里看话本子,都是些游侠公子的奇情故事,初读挺有趣味,看多了就觉得不过如此,都是些套路。

        看到“梁生入寺庙,见一狐女自外而入,形容昳丽,温柔可亲”时,不免想起他梦中那位仙子,相貌是记不清了,但大体印象是绝美,这样的仙子,不能再梦见一次着实可惜,不过想起她脾气不好,还动手打人,又觉得不见也罢。

        云玡吹熄了灯,躺进被窝里,闭上眼静静冥想,忽听窗外传来轻微声响,他眼皮一颤。

        云府守卫森严,但架不住云定的政敌手狠心脏,如果他们派了刺客来暗杀,还真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是不是跑错了地方?他父亲可不住这里呀。

        片刻,朦胧的月光将挺拔瘦削的身影映在纱窗上,云玡悠悠看着,那人还挺小心,拿了根薄刃在窗户缝上捣鼓,想要挑开锁栓。他怕打草惊蛇,慢慢起身下床,从墙上取下长剑,站在窗边,只等人一进来就捅个对穿。

        三。

        二。

        一。

        提剑刺出,冷光在月色下闪过。

        云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擒住手腕反手一拧,长剑脱手而出,他受到钳制看不到身后人的模样,也不害怕,揶揄道:“殿下真是好身手啊。”

        和翊放开他,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换了批香炭,你身上还是原来的味道。”而且看影子也看出来了,云玡笑眯眯地使唤他,“去,把灯点上。”

        云玡随手掩了窗户,把剑挂回墙上,回头看和翊还是站着,也没有要点灯的意思。

        “你的火折子呢?借来用用。”云玡抬手在和翊胸口探了探,和翊身体僵住,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腕,浑身都透着排斥。

        和翊挑眉,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能现在叫人进来点灯吧?进来人家怎么看?堂堂大晋皇子三更半夜跑到他的屋里来,谣传出去,便是一段比吏部侍郎和新探花秘闻更加劲爆的旷世畸恋。

        和翊有些不自在:“你就不问问我来做什么?”

        云玡收回手:“哦,那你来做什么?”他太敷衍了,表现得一点也不好奇,以至于和翊不高兴了:“不想知道就算了。”

        他转身要走,云玡把人拉回来,无奈道:“你这么鬼鬼祟祟过来就是为了跟我生气?”

        和翊额角跳了跳:“鬼祟?”

        云玡好笑地顺毛:“神、秘,说吧,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和翊垂下眼,犹豫了一下,他母妃曾是名动京师的美人,遗传到他身上,纵然性格孤傲恶劣,不说话的时候依旧是我见犹怜。

        云玡故意软声央求:“殿下,求您告诉我吧,我太想知道了。”

        他声音本就温润,故意软下来,像要渗出清蜜来。

        其实他算哪门子的殿下?也只有云玡会这样叫他。

        和翊轻咳一声,撑着窗沿越过窗户,从外面抱了个坛子进来,那是个普通的坛子,看着的确拿不出手,也难怪他犹豫。

        云玡不动声色。

        和翊关上窗,将坛子放到桌上,在黑暗揭开盖子。

        黑夜中,那坛子在发光。

        云玡漫不经心的目光变了。

        数点萤光浮现出来。

        一点、两点、三点……

        然后越来越多,越飘越高,舞动着,盘旋着。

        转瞬间,整间屋子都亮了起来。

        云玡置身于万千萤光之中,讶异得说不出话来,他看了眼和翊,问:“你怎么想的?”居然抓这么多冬萤回来。

        和翊其实没怎么想,只是那日抄书,看见“腐草流萤”四个字被云玡圈起来,旁边题了句“是何胜景”,就想让他看看。

        当年卫元帝与傅贵妃从泰山封禅回来,途径虎望坡时,遭遇刺客暗杀,云玡的母亲阮氏作为命妇相随,帮傅贵妃挡了一箭。箭镞上涂了毒,阮氏恰巧有两个月的身孕,因此元气大损,才导致云玡先天不足。

        云玡身体不好,常年困在府内,哪里都去不了,所以对什么都很好奇,就喜欢就些游记、杂物志之类的书。

        他想看腐草流萤,他就让他看看。

        星星点点的光,辉映出云玡姣好的面容,他问他:“你抓了多久?”

        和翊本在看他,骤然被问,扭开脸看别处:“没多久。”

        云玡知道他寡言别扭,不喜邀功,不过雪地里冬萤难寻,抓来这么多,想必狠费了一番功夫,心中颇为感动:“无论多久,我都谢过了。”

        “嗯,”和翊坦然受了,良久,瞥他一眼,“那你不生气了?”

        云玡怔住,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和翊深夜前来,竟是……在哄他?

        若是个机灵会插科打诨的,便该知道让他进来就意味着不生气了。

        可和翊偏偏要确认一遍。

        似乎这样才安心。

        云玡拍拍和翊的肩膀,彻底叹服:“五殿下,您可真是……人才啊!”

        和翊最烦他阴阳怪气:“什么意思?”

        “太实诚了些!”

        和翊冷脸甩开他的手:“拐着弯骂我木讷。”

        “我不敢~”

        “我走了,你睡吧。”

        和翊来得干脆,走得也干脆,所求的不过是云玡说一句不生气。

        自那之后,他来清鉴院的次数并没有增多,云玡派人请他,他就过来,云玡不请,他便做自己的事。

        天气渐渐暖和,云玡身子见好,回了乘云阁上课。他从小到大,上课的时间总是断断续续,同学师傅们都习惯了,故而每次见他,都像遇见什么宝贝般拥上来。

        薛山鸣是最喜欢的云玡的,他长兄在云玡外祖帐下做过前锋,又叫云玡母亲姐姐,他耳濡目染之下对云玡生出好感,加上云玡生得漂亮,白玉无瑕般的人物,身上蕴着诗书气度,亦让他想要亲近,所以每次云玡一到乘云阁,他就把别人挤到一边,凑上去抓着云玡的手跟他讲话。

        康侦仲拿起折扇敲他的手,似笑非笑:“你再猥琐点,干脆吓得长生以后不来就好了。”

        薛山鸣委屈地缩着手:“我做什么了你就说猥琐。”

        “哼,让你哥哥知道你这么孟浪,看他抽不抽你鞭子。”

        经常被倒挂金钟,听到鞭子两个字就皮痒的薛山鸣:“……”

        他二人斗嘴,云玡只是笑笑,正和魏彦华说起学塾春日踏青,举办诗会的事,忽见和翊走过,将一群人视若无物,仿佛这人堆不比坟场更热闹,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那叫一个晦气。

        和翊冷漠傲慢,从没合群过,还频频针对乘云阁吉祥物云玡,早就惹人不满,其他人为了巴结和煦,对他也是百般刁难,久而久之,和翊成为了学塾公敌。

        魏彦华问:“长生,你身子大好,不如来参加过几日的诗会。也好让新来的同学们见识见识京中第一才子的风采。”

        云玡素来不参加这种活动,这次却应承了,转头朝走远的和翊喊了一声。

        “五皇子留步。”

        要在平时,和翊肯定当没听见,这次却站住了。

        大家甚为意外,意外之余开始担心,长生就是太好性儿了些,念着同窗情谊居然屡次去碰那怨种。

        担忧的目光纷纷投向云玡。

        毕竟那怨种孔武有力,跟薛山鸣那傻大个干架都不虚,而长生,长生那么纤弱!

        围观群众心开始狂跳了,手开始出汗了,已经准备撸起袖子上去群殴了。

        只见云玡跑到和翊面前,含笑道:“过几日诗会,五殿下和我们一同去吧。”他穿着件月白色袍子,显得沉静和顺,这一笑,带出了春意浓长。

        和翊知道那些人都在看他们,探究、审视、戒备、讥讽,兼而有之。

        他心中不快,却发现自己无法对云玡发火,就连当众甩开他也不能了。

        云玡依旧好脾气地望着他。

        良久,和翊冷着脸妥协了:“什么时候?”

        云玡欣然一笑:“日子还未定下来,待我和俊卿商议商议,定好了便告知殿下。”

        和翊的身体已经开始做出回避姿态,但他还是忍耐:“哦,知道了。我走了。”

        云玡险些笑出声:“殿下好走。”

        他转身去找魏彦华,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很复杂,不远处传来薛山鸣的哀嚎,他开始壮汉不依:“长生你为什么要叫他,为什么要带上他!!”

        薛二虎的痛苦难以言喻,自打和翊不稳坐倒数第一之后,他回家挨揍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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