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伍三
一大二小站在懒畜牲旁，两个娃娃不知从哪找的干草正撕着喂马，而我居然从这马眼里看出了欢快之情。
大姐姐！男娃娃露出欣喜激动的表情，我想这就是个人魅力吧。
那瞎子很敏锐，无神的视线朝着我来的方向，待我走近了就将缰绳递给我，连着说道：多谢姑娘今日解难。
我摆摆手，牵着马就要走，忽然又想起来，于是对着瞎子问，你认识翠英吗？
他点点头，是我五弟的心上人。
他五弟？
我又问，那你五弟呢？
他抓着手杖，摇摇头，没回来。
我心下了然，想到翠英濒危时执着的模样，不由得叹道，几多离愁苦。
那两个娃娃站在一起，对这样的话题感到拘谨。
瞎子问，翠英姑娘她……
我想他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没有答话。
下雨了下雨了！要下雨了！
我抬头，天是灰蒙蒙的，但怎么看出要下雨了？
说时迟那时快，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地倒下来，所有人都抱头往家赶。
等我再回头，那一大二小已经跑到远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跟上去，但我都跟到人家门口了。
哎哟，三郎，你可回来了，我等你等得腰都酸了，哎呀你看，雨下得这么大，那女子浓妆艳抹的，标准的鹅蛋脸，俏鼻桃花眼，丰唇圆润肩。
我不知怎么想起溪兰，可这女子也不如她洒脱，话里话外掐着暗音儿。
人家都说好男人要两手抓，一眨眼就能叫人抢了去，三郎，你不会叫我这样忧心吧？
我缩缩肩，喝两口热茶润嗓子，碧绿的茶叶打着旋儿。
赵姑娘，你有什么事？
啧啧，不解风情。
那女子瞅了我一眼，笑意不减，说：我听说他们又来找你麻烦了，心里着急，你看，针都刺出血了。说完她就觉得不妥，立刻打圆场，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怎么样？他们伤着你了吗？
那两娃娃很快就换好了衣服，我瞧这俩看那女子的眼神有趣，这样的人当后母，确实心里难平吧。
哥哥，你快去换衣服吧，那女娃娃站到瞎子旁边，对着赵女子就做鬼脸，气得她脸红又不好发作。
瞎子摸摸女娃娃的头，对赵女子说，赵姑娘，雨大，快回家吧。
好家伙，他还挺耿直。
赵女子气哼哼，临走还瞪了我一眼，不是单纯的生气，还有点，怨毒。
我摇摇头，对着热茶吹气，热气扑在我脸上。
他从里屋出来，一件深青色的长衫，衬得他脸色更白，但在烛光的反映里多添了暖意。
他生一双标致的眼，眼光粼粼，抬眸的瞬间让我禁不住恍惚。
那夜融雪寒，刀月山呜咽，重峦叠嶂起鬼城。
他也是这样一双眼，平和沉静，峡谷月下溪。
——姑娘。
我回过神，直直地看着他，什么？
他笑笑，还挺礼貌。
我看看烟雨迷蒙的天，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问，你们怎么还不烧饭？
还好他礼貌，虽然我觉得那笑很不走心，九分客套一分无奈。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他们进厨房，但是我还坐在小板凳上围观他们做饭。
两小的生火手法熟练，小脸蛋在灶火前映得红彤彤，让我突然想吃番茄炒鸡蛋。
那瞎子，也不能一直这么叫他，我就问，你叫什么？
伍三，他说着从陶罐里捻出一点调味料——他洗手了，我看见的。
因为排行老三？
是，这样看来他也不是话多的。
那你弟弟叫什么？翠英叫他五郎，那他……我没说完，不能叫伍五吧？
就叫伍郎，他把，盐，我想应该是的，洒到鸡汤里，这鸡汤也不是第一顿了，闻着还是很香。
吃起来更鲜，不得不说，确实得说，这是我离开琴翠馆以后吃得最像样的一顿了，香气腾腾的枸杞青菜鸡汤，凉拌香菜——香菜才是最香的！
还吃啊？女娃娃——如薇——目瞪口呆，不那么情不那么愿地去给我盛饭了。
男娃娃——迎安，边扒拉饭边偷偷地瞄我，我冲他亲切一笑，没办法，个人魅力罢了。
我等饭的功夫和伍三问，你们家一共多少兄弟姊妹？
六个。
六个？伍郎是第五个，那这俩小家伙怎么排？
伍三“品”出我无声的困惑，解释说，早些年一家人逃荒至此，后又逢海寇作乱，家中只剩我与五弟，我先五弟参军，如薇和迎安是我之后回老家时接来的表亲。
一个打光棍的，眼神不好腿脚不便，能把孩子托付给他？恐怕也是……
我也不好说什么，总算等来了如薇的白米饭，吃了一口又忽然觉得歉疚——我这一顿，顶他们吃半天吧？
我装样子咳嗽两声，然后才问：那刚才的赵姑娘是？
迎安眨巴着大眼，袁媒婆给哥哥相的亲。
如薇不满意地轻哼，什么相亲呀，是逼亲。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肯定没讲，所以我心想，和这人逼亲？不是我眼光狭隘是吧，这年头，这地方，那竹竿说不定都比伍三抢手，虽然后者在容貌身量气质谈吐方面非常胜一筹。
我虽然想知道为什么，但我也不能真的问为什么，是吧。
真的不能。
别问！
我赶紧往嘴里塞饭菜。
碗筷还是伍三收拾的，他倒蛮心疼孩子的。
别问我为什么不帮着洗，下次一定。
俩小家伙小脑袋凑在一块嘀咕，迎安说，这姐姐是不是要住在家里啊？
如薇瞄我一眼，不会吧，她和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迎安又说，她今天好厉害哦——十分崇拜的语气。
如薇却说，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她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替人打抱不平啊。
外面雨小了，和烟似的，轻飘飘。
伍三在厨房把碗筷放到橱里，我看他动作太慢，忍不住上手帮忙，顺便道别。
他说：姑娘要走了？
这话说的，好像你想我留下一样。
是啊，我还客套了一句，一饭之情铭记于心。
他笑笑，问，敢问姑娘芳名？
啧啧，不会是我的声音太好听了吧——冷酷，冷酷。
如果还有缘再见，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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