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道界限
远处灯红酒绿的大都市，近处却是没有一丝灯光的废旧房场，站在废旧高层的天台上，仰望着那些越来越高的建筑群，余姬从未想到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呈现在自己面前。
就像一道鲜明的界限，一头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另一头则是旧世界的沉积。
从自己主动认识江左，到如今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江左已经带给自己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无论是游戏，还是生活。
余姬忽然觉得，江左就像小说中写到的那样，是一个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主角，没有什么是他没有办法做到的，然而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看到抚养自己长大的老妇人，她的儿子一步一步跌落深渊，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这里还是他第一次带我们来的，这么多年过去，可能就连房地产开发商都已经放弃这片老旧的城区，不打算再进行二次开发了。”
“顾倾城，还是董春明？或者两个人都曾来过这里。”
“嗯哼——”
江左有些俏皮的看向余姬，两人在天台的风声需要相互靠近，才能听清楚彼此说话的内容，就算余姬靠在自己的身上，江左也不会有丝毫的介意，不过显然有的时候余姬并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或者说不希望江左把自己当作一个随便的女人。
“以前在上初中的时候，总喜欢回忆小时候的事情，现在成为一名高中生，又总是抱着初中的那点事，喋喋不休，或许这就是人类的本质。”
“所以我才选则来这里念书，有幸遇到一位有良知的女老板，看我年轻，说我还有希望，不像她家里不争气的弟弟，年纪轻轻就学别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可实际上我不也是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有什么资格取笑别人。”
“那一定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对不对，或者是一个慈祥的像董夫人一样的老妇人？”
“确实，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可惜韶华易逝，如今却是人老珠黄，不过年轻的时候一定被很多人追过，或许就像你一样。”
“瞎说，我到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过，就算有人想追我，还要看我同不同意呢。”
两人相互对视着，虽然嘴上打情骂俏，可在心里却都明白对方的虚情假意，相互戒备的两个人都不愿意相信，彼此之间会有真正的爱情，即便就是有，难道真的会有结果吗？
“董春明有一次告诉我，他喜欢上一个女孩，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女孩，两个人都很喜欢对反，只是对反却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而董春明则是一个.......一个混混，跟何况两人相差足足有十五岁，所以最终的结果也只是不了了之。”
“顾倾城呢，那么优秀的一个女孩，她身上一定也有着不少的故事吧。”
在余姬的印象中，曾经无数次的听到别人用各种赞美之词来形容这个距离巅峰只差一步之遥的女性职业选手，只有在江左这里，余姬听到的只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倾国倾城这么简单，并且总觉得倾国倾城四个字是江左在强调顾倾城的名字，而不是她的样貌。
“她，才不会有人喜欢一个专注于赚钱的疯子，只要一提到和钱有关的东西，她都能立马从虚拟世界中跳出来，吓人一跳。”
“她很缺钱吗？不然怎么会........”
“哪有人会不缺钱，你觉得董夫人缺钱吗，庄园中最多的时候有足足五十个孩子，最少的时候也有二十二个，真不知道那些父母是怎么想的，自己生下的孩子，却不想为此负责，难道每一个人都是平等教派的人？”
平等教派是一个几年前突然兴起的邪恶组织，打着自由平等的旗号，实际上在暗地里对教派成员进行洗脑，聚集大量的资金，希望通过暴力手段扰乱虚拟世界中的秩序，借此颠覆盒子公司科技领域霸主的地位，最后被全世界各国政府所清剿。
其最大的主张之一就是孩子生下来就是一个独立并且完整的生命，至于生下孩子们的父母与婴儿之间并没有丝毫法律上的关系，只有人性道德之间的关系。
乍一听感觉很有道理，可实际上将这种关系无论从法律的角度还是道德的角度上来将，都只是在讲述一件事情：孩子生了，不用养。
然而令小时候的江左无法理解的是，竟然还有很多人将之信奉为真理，这样愚蠢的人，那时候的江左觉得统统应该抓起来坐牢，甚至是枪毙。
“你的意思是顾倾城将自己赚到的钱都用在这些孩子们身上，可她当时赚的钱，是这些孩子每个人一辈子都难以花光的钱吧。”
余姬不敢相信，按照现在的职业选手一年的收入，加上自己在亘古荒原和与别人决斗中赚到的钱来看，几乎每年都会有成千万甚至是上亿的收入，这样的收入怎么会不够养活五十个孩子，而且这些孩子只要到达十六岁之后，就可以进入虚拟世界中谋生，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是自己从不知道的事情。
“难道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潇湘市的郊外这一处庄园，老头子去世之后，我一个人在社会上流浪长达九年，在至少十二家收容所内接受过很多好心人的馈赠，就像董夫人这样，也许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可单单是顾倾城每年要资助的像董夫人这样的庄园，就有二十二家之多，还有很多人接受到匿名捐赠的福利院。”
二十二家是一个怎样的概念，余姬并不清楚，可她很难相信，一个这样的人会像董春明一样，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或许你会觉得一个人的欲望从来都难以得到满足，然而人们对生存的渴望往往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小时候我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愚蠢的人，觉得平等教派宣扬的事情是正确的，可是后来当我在社会上经历过诸多事情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愚蠢的人不是他们，而是我。”
听到江左越来越急促的倾诉，余姬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刚刚进入警局的时候见过的一篇关于平等教派的总结报告，自己当时觉得很搞笑的是那篇报告不是来自一个职业干警，不是来自一个私家侦探，甚至不是来自一个宗教学家，而是来自一个社会学家。
报告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那些平等教派如何哄骗无知民众的信仰，而是那些民众为什么愿意心甘情愿的上当受骗。
因为养不起——
不是因为平等教派宣扬的理念是正确的，而是因为这些人甚至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他们需要一个理由，仅仅是一个理由，让他们即便愧疚，即便无法心安理得，即便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的，可最终却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那些被抛弃的婴儿不是因为自己的父母出现什么变故，更不是因为自己的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而是因为一个最简单的理由：养不起，甚至养不活。
而平等教派的出现恰恰给这些人一个理由，一个看上去那么正当的理由，一个几乎每一个正常人都知道是谎言的理由，给了每一个人这样去做的借口。
文章后面的内容在余姬的记忆中已经十分模糊，可这段血淋淋的社会学关系让余姬始终铭记在心头，甚至是每一个读过这篇文章的人都难以忘怀。
余姬本来认为这样的情况只是极个别，极少数人才会做出的选则，而如今看来，‘自己认为的，也只是自己认为’。
“抱歉，不该和你说这些话的，我只是，只是，只是有些无能为力。”
江左无助的摇头，眼前繁华的景象和江左无助的失落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余姬无法想象，江左在进入学校之前，是如何在社会上生存下来的，在江左的身上有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像那天江左轻而易举的支付整套游戏装备的价钱，那对于一个穷人来说几乎是十年的生活费用。
还有那间秘密出售违禁物品的商店，江左是如何知道小店老板的事情让余姬心里充满疑惑，尽管余姬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靠近江左的生活，却也同时感觉到江左越来越对自己充满着警惕，就像那天随着那束玫瑰花一起被送回来的监听器。
来自女人的直觉告诉余姬，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事情，不禁让余姬反思在过去支持自己多年的理念，公平到底代表着什么，或者自己所追求的公平，正义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
是建立在财富上的公平，建立在权力上的正义，还是对悲惨遭遇的怜悯，还是那些孩子们需要的生活。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就不能想想其他的办法，一定要走这样的路吗？”
“能有，什么办法？”
不一样的场景，相同的疑问，余姬再一次被江左这样的反问弄得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能够想到的那些解决办法，顾倾城，董夫人，董先生他们一定也都想过，可为什么不去那样做呢？
余姬忽然想到了陈铭泽，想到了项籍，在最后想到了项籍的父亲，豪王朝的会长，林志远口中的‘一个好父亲’。
真相好像一直都在自己的手中，只是自己还缺少一份证据，一份能够证实自己猜想的证据，然而，哪怕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可现在看起来都是如此的难得。
“对了，我昨天深夜找到一个朋友，一个比我大两届的同学，后来她进入警察学院，今年刚刚毕业被分配到周平市警局，我让她帮我查找到一些有关陈铭泽一案中的一些资料，后来发现几张奇怪的离职报告，如果能够找到报告中的其中之一，或许我们能够得知一些当年的真相。”
余姬不想再看到江左无能为力的模样，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却没有见到江左的嘴角微微抽搐，想要翘起嘴角，却又被强行抑制的样子。
“哦？你的朋友？警察朋友，那可真厉害，把你说的离职报告发给我吧。”
江左看似夸赞实则却不以为意的表现让余姬觉得，江左对警察好像两个字好像有些感冒，或者潇湘学院中本身就充满这种怎么说.......轻视的氛围，这样的气氛让余姬感觉十分的不自在，只觉得自己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格格不入。
不过如果真的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江左，或者林志远这些人具有这样的表现，余姬到不觉得哪里奇怪了。
看到那些离职报告的江左只是大致扫过一眼，便将自己全息设备关闭，刚刚无能为力的样子也消失不见，仿佛那个小说中的主角再次归来，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站起身的那一刻，余姬总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而是一个英雄，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值得相信的英雄。
“走吧，我们得去一个地方。”
“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再一次在繁华的商业中心穿行，不同于傍晚的时候那样人烟稀少，此时快要深夜反倒灯红酒绿，大街上穿搭十分朋克的年轻人，随着大街上节奏感劲爆的音乐肆意的摇摆，路边的交际花是不是的瞄准那些穿着打扮十分体面的单身汉出手，屏幕上也变成最新的科技产品广告，上面正在介绍的最新式多功能义肢看上去十分的诱人。
就像李昌海那样，如今很多人都会因为功能性而选则将自身的某一部分进行替换，尽管过程可能会有些许的痛苦，不过结果却十分的让人能够满意。
而那些具有极强杀伤力的增强现实版义肢也成为各国明令禁止的违禁物品，在地下市场却依旧售卖的如火如荼，有一些最新的产品甚至能够被炒到上百万的天价，有钱人却对此依旧乐此不疲。
就连余姬也不记得，江左到底带着自己走过多少个路口，穿过都少个小巷。最后，进入到一扇只能通过一个成年人的小门。
砰砰砰........
打击乐的声音在推开门的那一刻就传到余姬的耳中，聚光灯不停的在眼前闪过，红的绿的就像那些丝毫没有品味的酒吧。
只不过这里面却没有任何的音响，所有的音乐都是通过演奏才释放出来。
余姬明白这些人应该就是音乐流派中新兴的复古流派，追求真实的音乐质感，从来不用任何科技手段对音乐进行合成，追求自身演奏出完美的乐曲。
“老板，来一杯水。”
“不好意思，我这里只卖酒不卖水。”
“算了，我们就.......”
“嗯？”江左直接按住余姬的左手，不让余姬继续说下去，“就不能给我接一杯凉水吗？”
“我说你是来找茬的吧，说了我们这里不卖水。”
“告诉你们老板，我今天就要一杯水，我在这里等你。”
江左直接掏出一张余姬从来没有见过的黑色镀金花的磁卡递给吧台的吧员，吧员疑惑的看着江左递过来的磁卡，最后带着卡朝着后面的包间而去。
“一杯水的意思是report，报告的意思，因为报告是下级对上级用的词汇，所以在这里取代消息，一杯水就是贩卖消息的意思。”
“可刚刚那个吧员，明显不知道的样子。”
“这儿的规矩，外面这些人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真的有人来查，最后也什么都查不到，消息都是通过这个上面来的。”
江左指着自己戴在手腕处的全息设备，只要你有需要，在如今这个流浪汉都要实名认证的时代，什么消息都能够通过网络查询出来，只要你有足够的权限。
“可是这不是需要高速权限吗，那可是只有极少数人手中才掌控的权限。”
“还记得我送你的增强现实的眼镜吗，你觉得那东西是怎么来的？”
余姬发现，自己的问题江左总能够回答，而江左的反问，自己却永远都无法回答，因为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回答。
很快，吧员手里拿着一杯凉水回来，并且恭恭敬敬的将黑金色的磁卡交到江左的手中，点头道歉。
“抱歉，这是您的——一杯水。”
江左将手中的凉水一饮而尽，却没有将杯子还给对方，反而是手微微一抖，玻璃杯直接掉落在地上，江左只是在地上捡起一片碎片，便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吧员看着江左离开，这才取来东西将玻璃碎片清扫干净。
后面包间的门口，一个身影靠在房门边上，随手取出一沓钞票递给走过来的吧员，目光却始终注视着江左之前坐过的地方。
“很熟练吗，记得今天你没有见过刚才那两个人知道吗，明天你也不用来了，拿着这些钱，去那些海边城市，好好的享受几年，最好找一个体面的工作，这样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轻柔的声音在年轻吧员的耳边响起，满心欢喜的接过那些钱，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身怀巨款，享受到和那些有钱人一样的生活。
“如果你敢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即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没有人能够抱住你，对了，常回家看看，你母亲的年纪也不小了。”
轻柔的声音落入年轻吧员的耳中，却让年轻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甚至连抬头的勇气都不曾拥有在，直到门口的那个身影消失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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