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陈静到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空旷的输液大厅里，贺景闭目坐在最显眼的位置，手上正挂着水。
有值班的护士刚给病人拔完针，回来时经过，特意看了眼贺景的药液量，之后才脚步轻盈的离开。
陈静直直走向他，待看到对方双目紧闭时，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可贺景还是察觉到了，在人还剩半米的时候睁开了眼。
“我是陈静。”
她主动说明，看着他输液的右手，来到了他左边的一个空位。“刚刚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你昏倒了。”
“只是突然低血糖，摔了一下。不要紧。”
贺景回答的云淡风轻，但他面色苍白，嘴唇明显干燥，那恹恹的神情一看就在逞强。
没有拆穿他，陈静放下包，起身去角落的饮水机倒了杯热水。回头时，远远地看到他正在通电话。
“没事儿，就是有点小感冒。”
“真的不用，打完吊瓶就可以回去了。”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贺景神色间有些疲乏，也有些无力。那种神情，很像陈静与陈父无法沟通时的产生的挫败神情。
她慢慢走近，将手中的纸杯递给他，“喝点水吧。”
水杯稳稳的卡在虎口处，很温热，贺景道谢，伸手接过时指尖处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他眨了眨眼，嘴唇碰到杯沿时感觉脸颊涌起一片热气。
吊瓶里的药液还剩一小半，陈静乘着贺景休息去了一趟护士站，了解到只需要挂完这一瓶就可以走了。她低声道谢，返程时忽然想起他手上的擦伤，脚步一顿又转身回去。
走廊尽头的空地，两个值班护士一边写着记录一边闲聊，都没有看到去而复返的陈静。
“刚刚那个人好帅啊，就是看不见，怪可惜的。”其中一个人说。
听见这话，另一个年长的护士瞅了她一眼，立马看穿了那些小心思，低声劝告。
“别说我没告诉你，你最好别对他动什么歪心思，不然以后有你操心的。”
“这话怎么说，姐，你认识他？”
“认识，他上学的时候我还见过。“她停顿了下，说出一段过往，“当时他还看得见，性格也比现在开朗些，只是后来出了一场车祸……不仅父母没了，自己也落了个残疾。”
小护士啊了声，又听到她说：“当时情况其实很严重，你现在只是看到他失明，其实还有很多你看不到的其它问题。”
……
走廊里再没有别人，四周寂静，两人的对话透过空气不断向外扩散，一直传到了陈静的耳朵里。她忘记了回来的目的，此刻隔着一堵墙，只觉得心中难过。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贺景。
包间里，他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言行举止，都是温和镇定从容不迫的。明明一切他都做得很好，但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却总带着同情。
因为看不见，他便成为众人眼中需要事事帮助的群体，被列入特例名单。
而这可以是优待，也可以是桎梏。
陈静两手空空回到输液大厅。
身边人在闭目养神，陈静没打扰他。接了一杯热水放在一旁。打开手机，发现有几条消息进来。
她一条条的点开，认真回复。直到看到周川的消息时，她停顿了几秒。
「小静，这个贺先生是之前来过酒店的哪位吧」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今天我和芳姐闲聊，才知道原来他是我们老板的小舅子」
「怪不得，身有残疾还这么气度不凡」
一连串的消息，陈静却只看到了最后一条。
她又看了一遍，隐约觉得他话里的语气带着几分尖酸。她轻皱了下眉，半晌，什么都没回，直接退出聊天界面。
抬眸远望，前方白墙上的电子屏已经显示快七点了，陈静仰头看了眼吊瓶，只剩一点点了。
视线下移，不过半臂的的距离，贺景正仰靠着椅背休憩，脖颈修长，头颈线流畅优美。从侧面看，他的鼻梁挺直，从耳后到下巴的弧度清晰利落，整个侧颜看起来更加精致。
这应该是陈静现实里见过皮相最好的男人了。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秒，然后发现对方的眼睫忽然颤了颤。
惊慌地收回视线，陈静拿起手机滑了两下，心虚之下，忽然又想起他要拔针。拨弄了两下耳边的头发，陈静起身往外走，只是刚踏出两步，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陈静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囧过。
她停下步子，脸微微泛红。慢慢回头，期盼着身后人没有听到，可是没有，她回头看到的，是贺景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
“饿了”
他明知故问，休憩后的脸色褪下了几分苍白，却也多了几分调笑。
陈静本来就嘴笨，如今遇上了这样的突发情况，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又羞又恼，却没法否认，最后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道气音，随后用力跺脚故意发出大的声音来，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然而气归气，陈静还是记得要做什么的，临走时想了想，回头：
“你药快没了，我去喊护士来。”
在洗手间冷静了会。
回来的时候，贺景已经拔完了针，手上还提着一袋药，外加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陈静：“你是……”
许畅应声回头，发现身后站着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
白色毛绒外衣搭配一身米色呢绒长裙，简单大方的穿着，看上去是属于温柔安静那一挂的。
“这是陈静，我朋友。”贺景开口介绍。
自家老板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女性朋友
许畅内心震惊震惊，但面上还是忍了下来。自我介绍道：
“你好，我叫许畅，是贺老师的助理。”
他点头微笑，脸上的神情像是训练了无数遍。
陈静慢半拍地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小许，你去开车，一会儿我们先去吃饭。”
“好的，贺老师。”
许畅回答地痛快，离开前给了陈静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陈静有些莫名，想了想，转头看向贺景，“我也去”
她手指着自己，试图理解许畅的意思。
可话一出口，又忽然觉得不妥。如果对方没有这个意思，那她不就是自作多情了。
相比她的纠结，贺景则坦然多了。
只见他戴上随身携带的耳机，笑道：“你刚刚不是饿了吗？再说，你待了这么久，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吧。”
陈静摸了摸鼻子，想起刚才的场景就觉得丢人。算了，权当作是他的谢礼了。
医院门口，陈静和贺景一前一后出来，见状，早已等候在外的许畅立即下车，打开了后座车门。
淡淡的水果气味萦绕在空气中，陈静嗅了嗅，觉得大脑清醒了许多。她看着窗外风景，耳边传来许畅的声音。
“陈小姐，你喜欢吃什么？或者有什么忌口的吗？”
许畅和贺老师相处三年，可是同桌吃饭的次数却屈指可数，今儿的这次，还多亏了这位陈小姐。
而且他有一种直觉，后座这两人的关系不会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从上车开始，两人的气氛就不对劲，明明是要一起吃饭的，却互相不说话，只盯着窗外看。许畅猜测，在他刚刚离开的几分钟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陈静：“我都可以。只是不太能吃辣。”
“那可巧了，我们贺老师也不怎么吃辣。”许畅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贺景，接着欢快的提议：“那就去珍姨那怎么样，贺老师”
被问的人眼都没抬一分，靠着椅背语气懒散，“你看着办。”
看上去似乎被嫌弃了。
许畅撇了撇嘴，目光又转向陈静，看起来还是陈小姐比较好说话。
于是在接下来20分钟的车程里，出现了这样一副场景，驾驶座上的人滔滔不绝，而后座上的两人各占一边，互不说话，对前面人说的话也是爱答不理，偶尔出声也是敷衍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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