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子
浮天，一座温润如象牙皓玉般的宏大宫殿，矗在一块巨大的浮石之上，神圣而唯美。
浮石边缘，一名华贵女子，闭月羞花之貌，仙袂飘飘之态，怀抱一个嗷嗷啼哭的婴儿，面露无尽哀痛。悄然无声的泪水，似在诉说内心深处的苦衷悲恸；目不转睛的注视，如同宣告即将来临的后会无期。
“孩子，母亲尚未尽哺育之责，便要将你抛弃。云瑶洗礼已过，此地已不容你存活，个中无奈，望你能体谅母亲。”
女子仍是泪眼深情注视着婴儿，仿佛下一秒就是永别。然而，自殿内渐近的细微之声激起她的警觉。心知此时若不果断，必将永世遗恨。女子贝齿咬唇，隐忍着躁动翻涌的悲痛，右手抱婴，左手一扬，浮石之下的无边界域开始了一阵雄浑扭曲，几息间，一扇巍峨之门悄然而现。
女子左手结印，再扬，巍峨之门徐徐打开，霎时，一股大6独特之芬芳冉冉散开。女子颤抖着将颈间一块九带绕月玉给婴儿戴上。
“孩子，浮天至大6的曲径已开，随风而下，落地为家，对母……勿牵挂……”
“挂”字甫落，女子双手凝力，将怀中婴儿一抛，只见一股无形之力包裹着襁褓，悠悠飞向曲径。时间似乎定格，呼吸似乎遗忘，一切都只为多望几眼眼前愈远的人。婴儿也止了哭，望向母亲的滴溜溜大眼舍不得眨，似乎血脉中最纯粹的亲情教给了懵懂的他，如果哭，就再也无法看清母亲的容颜了。
襁褓入曲径，玄后闭浮关。从此两地人，再会登天难。
“愿你挺过重重劫难，幸福成长，我儿，玄姬千羽……”
最后一抹柔情，最后一声喃喃，随着浮关闭合，烟消云淡。旋即，女子眼神一冷，衣袂一挥，背对来者。
“玄后吉祥。容老臣一问，孩子如何处置了？”女子身后，一位六条仙带环绕周身的慈祥老妇正拱手参拜。
“已丢入‘乱风涡’。”玄后冷冷一句，随即莲步迈出，离开原地。
老妇细心一嗅，是即将消淡无迹的大6气息。摇头轻叹一声，老妇亦迈步离开。
须臾，玄后方才所处之地的空间开始顺时针扭曲成一个透明漩涡，一名华冠儒雅男子自那漩涡中信步踏出。
“我早料知你会这么做，妹妹，所以，我亦留有后手。”男子嘴角一抹冷厉，随即右手向空间漩涡内一探，赫然一襁褓入手！
“冷魅圣婴啊，九带绕月玉存在的地方，就是你的猎场；二十年内，杀人，取玉，回来复命，否则，灵台自爆！”
华冠男子语句化咒，凝于左手食、中双指，蓄力向婴儿眉心一点，红色密咒顿入婴儿脑识。点击过后，一朵妖异红色彼岸花印记烙于婴儿眉心。异于同龄幼儿，冷魅圣婴不哭，不闹，一对萌眼只是盯着眼前主人。
与玄后相同的手法，华冠男子再开浮天与大6的通道之门——浮关。将手中襁褓送入曲径后，男子目中泛起一阵意味深长的光彩。
“愿你多享几日幸福，外甥，玄姬千羽……”
慈光透转越浮关，焚香愿得一人安。白驹过隙成老马，须臾已是十八年。
十八年，磨平了多少豪情，风化了多少红尘。十八年，又催生了多少种子，茁壮了多少新芽。
大6，东晓区，朝阳之原。此地算得上大6的极东区域，地势开阔平坦，水草丰美。
朝阳之原南、北、西三面环山，山脚下的葱郁树林更是绵延几十里，常年雾气缭绕，五步不辨人。如此地理环境，造成了朝阳之原几乎与世隔绝。
与世隔绝带来的是与世无争。虽与外界无争无斗，但朝阳之原内部却拼得如火如荼。所有的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为的都是能踏上族的宝座。
“胡闹!简直胡闹!”
一声苍老的愤慨，蓦然炸响，整座恢宏府宅都为之一震。
“族长，现在正值八龙纪初，九罪禁龙的灾难甫平息，万物蓬勃生长，各族实力亦是飞展。而这一届的四族新人比斗，将关乎我族存亡！毕竟，莫迪大人已经不在，洞天少爷亦离族出走，我族实力已今非昔比！而族长你……竟敢选择此子参加新人比斗！我东风烛，恳请族长三思！”一名眉须尽白的老者，拱着那双老树根般的双手，对着在厅堂中央反复踱步的中年男子说道，言语中尽是焦急与担忧，语气里不时溅出愤怒的火星。
听到“此子”之后，中年男子停下了踱步的脚，那紧锁得宛如一对寒芒弯刀的眉毛，瞬间舒展成平和懒蚕，那双原本愁雪纷飞的眸子，亦如被阳春暖风吹化一般，向厅堂靠门的角落投去和煦慈爱的目光。
那个角落里，此刻正蜷缩着一个孩子，看面容约莫十七八岁，生得倒是俊秀，但眼神里砰砰直跳的胆怯，却让他显得十分稚嫩。
他不具有东风族的血统，是族长东风魄十八年前捡来的弃孤。东风族极为重视血统，因为这涉及到族内秘术的传承。所以东风魄收养弃孤遭到了族内长老的一致反对。
东风魄一番极力争取后，众长老只得妥协，但却提出要求不得对此子赐姓东风。于是东风魄便根据此子来历，为之取名天子，意为天上掉下的孩子。
天子名虽响亮，但在成长过程中却变得退缩懦弱。他的不自信，源于自身实力的羸弱，以及那位哥哥的强大。东风族是灵契师世家，除了那名嫁入东风家的莫迪大人外，族内老老少少均按灵契师路线修行。但来自浮天的天子，体质特殊，无法修成灵契师，所以一直处于未修行状态。同龄人都已能骑着黑翅风虎之类的风系灵兽在天空追逐嬉戏了，天子却只能仰起头，眼巴巴地望着，然后默默走开。而那名天才哥哥，十岁便与朝阳之原最恐怖的灵兽签订灵契，十五岁开脉，十六岁便晋升双脉灵师，称霸年轻一辈，甚至与一些年长者交手也不落下风。如此天壤之别，处处压得天子难以喘息。
久而久之，他变得只想缩在人群后面打酱油，他畏惧一切受到注视的机会，畏惧在众目睽睽下出丑，更畏惧出丑后他人的讥笑与嘲讽。族内举办“飞空表演大赛”，他以没有契兽为由，躲开了；四族间举办“少年切磋联谊”，他以脚崴为借口，避掉了……长此以往，族内众人对他由尊重变得忽视，再由忽视变得蔑视。
当然，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族长东风魄。
“武长老，烛长老，选择天子去参加四族新人比斗，是因为他是本族少主，他代表的是东风族。战而败，不损傲骨；但怯而退，折煞气概。”东风魄的话语如同他的眼神一般，充满慈爱与坚定，他对天子的爱护，十八年如一日，无论天子如何不争气。
听到东风魄称呼天子为“少主”，厅堂内的数位长老宛如伤口上被人抽了一鞭，心痛得难以按捺，纷纷拍桌而起，朝着东风魄咆哮。
“胡闹！纯粹胡闹！”
“少主乃我族希望所在，怎么将之授予一个无能无力的野孩！”
……
众长老的愤怒气息，如同熊熊烈焰，烧得蜷缩在角落里的天子难以喘息。他只得起身。小心翼翼地离开，就像在狭窄空间里避开一团火焰那般谨慎，生怕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便引火烧身。
厅堂外，庭院里，整齐的石板堆垒铺砌成一块又一块的比斗台。在尚武的东风家，比斗切磋是家常便饭，孩童们从获得契兽的当天起，就登上比斗台与同龄人或者年长者切磋比斗。也正是如此严格的族风，才铸就了东风家强族的光荣。
天子低着头，怯生生地走过比斗台。这时，一阵戏谑，自台上传来。
“快看，那不是天狗吗？”
“听说天狗要代表东风族参加四族新人比斗了，可是他连自己的契兽都没有啊，要怎么去战斗？”
“这还不简单，天狗嘛，他可以用咬的啊。”
“哈哈哈哈哈……”
天子双拳紧握，指甲刺得掌心痛。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族内同龄人口中的“天狗”，不过他懂得，这是在嘲讽他懦弱如丧家之犬。
“你们这样太过分了！”
一句男子的呵斥，如同一盆冰水，迅将比斗台上的嘲讽火焰压灭。看得出说话男子的威望非同寻常。
“是东风奠大哥！”
比斗台上的一众少年倒吸一口凉气，原本他们还在前仰后合地捧腹嘲笑，现在瞬间变得唯唯诺诺。
厅堂内，几位方才冲着东风魄拍板叫嚣的长老，此刻宛如斗败公鸡，偃旗息鼓。
“哎......族长言已至此，我等亦不再纠缠。只是，天子尚无契兽，缺乏战斗经验，好歹让奠助他一臂之力。”妥协的东风烛，叹息中虽饱含不甘，但言语中却透露着默许。
征得了大长老的同意，东风魄不免心中暗喜，但仍故作淡定，边踱步边说道：“让奠出马，我自是放心。但我曾观天儿体质，并不适合修炼灵契师，所以一直未能找到契兽建立灵契。无论怎样，有奠言传身教，总归是好的。”
庭院里，在数十双恭敬眼神的迎接下，一名脸上写满威猛的短男子踏入庭院。这种阵仗，仅次于数年前离族出走的那名天才。
“果真是东风奠大哥！”
“听闻东风奠大哥的契兽－－雪翅风虎已成长为双脉灵兽！”
“什么！两条兽脉！那岂不意味着东风奠大哥已能灵振出两条灵脉！”
“是啊，如若配合双脉雪翅风虎，战斗力堪比两头双脉灵兽。”
台上的议论炸了锅，不断翻炒着对东风奠的崇敬，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
短男子的背后，紧紧跟着一名身上绣满娇羞的绝貌少女。娉婷间山河失色，顾盼间日月无辉。察觉少女的存在后，原本爆炒的议论瞬间熄了火，那数十双恭敬眼神，竟如同受到莫名引力，视线拐了个弯，纷纷绕过东风奠，朝其身后少女狠狠刺去，恨不得刺进肉里，刺入心中！
东风族男丁兴旺，女娃甚少，所谓物以稀为贵，这寥寥几名女娃，如同海绵吸水般吸纳了东风族内几乎所有男性的温柔、体贴、耐心。而这名绝貌少女，更是独占九成以上。
天子心中不免纳闷，这东风奠实力乃青年翘楚，平日高高在上，目无同龄人，怎么今日反倒行侠仗义起来了。
为避免引起关注，天子低头便欲离开。
“天弟留步，听闻你要参加新人比斗，我东风奠无以相助，愿助你找寻契兽。”东风奠望着正欲溜走的天子，嘴角扬起一抹关怀的弧度。
意外的一句相助，怔住了天子的脚步。他抬起眼神望向东风奠，一分信九分疑地问道：“奠大哥为何要助我。”
东风奠扭过头去，看了眼身后娇羞地撒娇跺脚的绝貌少女，微微一笑。
“因为，我妹妹喜欢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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