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曲中
酉时，国廷的大牢依然通明。吴松岩站在丙三间的牢门前，凝视着牢中的蒙面囚徒。邹生站在吴大人的身旁不知所措，口中微微有辞，轻声默道“小人不认识他，小人方才所言，句句真心，无人传授。大人...”&1t;/p>
“闭嘴。”吴松岩看着牢中徐来，眯着眼睛，思绪片刻，开口又道“这厮方才在那刑房之中，与我所言，你可知？”&1t;/p>
徐来见吴大人开口，便停下口中戏曲，轻轻将头，歪作一边，声音沙哑，慢慢应道“我~知道。”&1t;/p>
“你教他的？”&1t;/p>
“我没教他。”&1t;/p>
听到徐来言辞否认，邹生也是心中松下一口气，他看着吴松岩，一脸谄媚，惺惺而道。&1t;/p>
“大人，你看！小人没有撒谎！小人方才所言，真的是没有人教过我。小人再过大胆，也不敢欺骗大人啊。”&1t;/p>
“不过，也不是什么都没教...”就在邹生庆幸之际，徐来扭了扭脖子，摆正姿，沙声笑道。&1t;/p>
“什么意思？”吴松岩闻声疑惑，醒目问道。&1t;/p>
“害苏千金，是我教他的。向赵飞云检举大人，也是我教的。”徐来此话一出，邹生顿时大惊，开口嘶吼，毫不顾忌身旁的国廷大将。&1t;/p>
“胡说！！你什么时候教我向赵飞云检举吴大人，我从来都没跟赵飞云说过哪怕一个字啊！大人莫要听他胡言！”&1t;/p>
“哦？你为什么要教他，检举我？你还要在这里，承认。”吴松岩听了徐来的话，心中的怒火已是燃至心头，只是表面看来却是神色不变，他不顾身旁邹生烦闹，依然淡定，淡淡而道。&1t;/p>
“因为，大人乃是国士无双的猛将。为国廷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只可惜，那东城之主，对将军只奖不赏。将军如今，已入花甲，却生活的如此寡淡。在下，也是爱国之人，对于将军更是敬重。眼见将军，只是从军饷里拿回属于自己应有的赏赐，却又要...”徐来话语之间，缓缓转，望向邹生，又开口道“却又要受到小人，如此威胁。小人怎能看得过去？”&1t;/p>
邹生此时，已是全身哆嗦，靠在墙边，他不知道徐来要说什么，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的倒霉。回想昔日，身处苏家，每日虽然忙碌，但也算是活的安逸。如今，遭人算计，身陷囹圄，如此玩弄，顿时两道眼泪滑落面颊。&1t;/p>
“你看不过去，所以就教他，杀了苏千金？向赵飞云检举我？”吴松岩从军数十年，征战沙场无数，官场上的勾心斗角更是见怪不怪，但面对徐来前后矛盾的言辞，就是阅历如此深厚的吴将军，也是一时摸不着头脑，开口问道。&1t;/p>
“我逃难至煌都，化名徐来。在驿站寻得一份信检的差事，那日我见得一封书信，以红泥作印，想来此信来历不小，便擅自拆开一阅。信中，乃是大人提醒苏融财，明年税务之事。思前想来，便猜到个大概。”徐来压低声响，慢慢道来。&1t;/p>
“猜到什么？”吴松岩昂而探，浑声问道。&1t;/p>
“猜到，大人将手中私获的军饷，交给了福生钱庄善后。而苏融财，却迟迟不将洗白的银两交还给大人，大人催促之下，便出了这样一道书信，以作提醒。”徐来慢慢蹲下身子，捡起一根稻草，翘着兰花指，舞弄之间，又开口道。&1t;/p>
“呵呵呵，我知道，福生钱庄一定有大人吞饷的证据，而邹生又是钱庄的大管家，更知道他做梦都想当上，苏家的赘婿。这才，假意接近，助他欺占千金的身子。谁知这人，胆大妄为，强淫未遂，竟将千金掐死，这才进了牢来。”&1t;/p>
“我不关心他是怎么入狱的，我只关心，你为何要他检举我，还要在这里信口胡言。”吴松岩慢慢失了耐心，他瞪起双目朝着牢笼望去，眼神之中，虎啸之气，浑然而生。&1t;/p>
“我为见得大人，无奈之下，今日在驿站故作癫狂，这才被赵飞云抓入牢内。邹生见我入狱，便求我救他。我思来想去，心中生得一计。”徐来话未说完，之间吴松岩单手扶在铁栏之上，怒目问道“什么一计？”&1t;/p>
“就是让，邹生向赵飞云检举大人。”&1t;/p>
“我没有！大人，你要相信我。此人鬼面兽心，决不可信啊！！”邹生闻声，猛的抓住了吴松岩的衣袖，唾沫横飞，激动而道。&1t;/p>
吴松岩见这死囚如此厌烦，便猛然一甩，一手掐住邹生的脖颈，愤怒道“你要是再做纠缠，我现在就弄死你！！”说罢，便一脚将邹生踢到了一旁，看着徐来微微抬头，示意其继续作答。&1t;/p>
“我让邹生向赵飞云检举大人之后，又跟他说，如果也把这事也说给大人你听，那么不管是赵飞云还是大人你，你们谁拿到了账本。他都能保命。”徐来慢慢言道，那藏在伤布之后白面，此时却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知道，很快这个吴松岩，也会变成自己的一颗棋子，随意摆布。&1t;/p>
“他照做了？”吴松岩道。&1t;/p>
“诚如大人所见，他做了。”徐来伸出一指兰花，朝着地上的徐来轻轻一点，开口而道。&1t;/p>
邹生哭丧着脸，听着徐来的谎言，他很起身自作清白。只是此时，邹生已经再也没有胆量再言，哪怕出一个声响，只能默默的站在一边，看着徐来“胡说八道”。&1t;/p>
“那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你有什么好处？”听到这里吴将军心中不禁疑惑，这徐来大费周章，他的目的究竟为何。&1t;/p>
“现在，大人亲临牢狱，赵飞云必定以为，邹生反水，向大人投案。飞云官职甚低，此时乃是夜市热闹之际，他绝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去钱庄索要大人的账本。大人只需，派一支精锐，默守钱庄之外。待深夜，飞云前去钱庄，获取账本之时，将其截杀便可。”徐来没有回答吴松岩的问题，自顾自的继续说道。&1t;/p>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钱庄，消去账目便可，为何要杀了赵飞云？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吴松岩看着徐来，一脸质疑，叱问而道。&1t;/p>
“蒋真与赵飞云，皆是闻名煌都的清官，名将。但是，世间之人，哪有不贪？不贪钱财，即贪功名。如果，他们能抓到大人的把柄。必定是要将大人的罪行，当做自己成就大名的踏脚石。哎呀呀呀，如此大名一成，仕途必定顺畅呀。”徐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稻草，轻轻一折，朝着牢门的狱锁伸去。&1t;/p>
“大人，只要赵飞云死了，蒋真是成不了大事的。也只有赵飞云死了，大人才可真真正正的，高枕无忧。”&1t;/p>
“大人方才问我，我的目的是什么？在下，只求留在大人的身边，为大人分忧，谋策。铲除...异己。”徐来单膝跪地，双手作辑，低头言语之间，声音却不见了沙哑之色。&1t;/p>
“咔啦”&1t;/p>
只听一声锁开，铁翘之响。徐来已将狱锁撬开，他慢慢拉开牢门，朝着门外轻轻一踏。吴松岩看着徐来，撬锁“越狱”却丝毫不露异色。&1t;/p>
在吴松岩看来，这是徐来的自荐之举。预示着，接纳。只要吴将军，不将他拦在牢笼之内，便是愿意将这个头裹伤布的怪人收入门下，为己之用。&1t;/p>
&1t;/p>
吴松岩看着徐来，跪在身前，思索之间，又是问道。&1t;/p>
“现在，我只要派人，守于福生钱庄，待飞云取帐，截杀便可？”&1t;/p>
“是~呀~”&1t;/p>
“截杀之后，我如何交代？赵飞云虽然官职不高，但也是国廷重视之才，上面定会彻查。我足下的兵甲，皆以国廷铁器为兵，即使杀了赵飞云，国中太医，也一定可以看出其尸身所处的伤口，乃是军部铁器所伤。早晚都会查到我的头上，如何脱得了干系？”&1t;/p>
“大人，真是心思缜密哦。我已为大人想好了对策。”此时，徐来话声越细腻，如同戏中花衫，阴而尖锐。&1t;/p>
“什么对策？”&1t;/p>
“天海鬼门，乃是当今江湖门派之重，其门中所使之兵，不也是国廷军器之中，常见之兵么？呵呵呵。”&1t;/p>
“你的意思是？！”&1t;/p>
吴松岩闻声大惊，茅塞顿开。他单手扶起跪地的徐来，看着这个面裹伤布的怪人，便是一阵欣赏之光，投目而去。&1t;/p>
吴将军如此欣赏，并非是这徐来所谋之策如何高明，而是吴松岩知道，徐来肚子藏着的，绝对不止转嫁罪祸这一个谋策。&1t;/p>
“一月之前，江湖各地门派长老，皆遭鬼门刺杀。如今，赵将军也同样遭到毒手，说是鬼门之为，也不不过分吧。将军~”徐来依然双手作辑，开口言道。&1t;/p>
“鬼门刺杀江湖各派要人，乃是江湖之事。如若刺杀国廷部将，那便是与国为敌。这与理不通，他人如何信得？”&1t;/p>
“将军只要让伏击的部下，手持印有鬼门记号的兵器，行事便可。至于他人是否相信，就不是将军你的事了。”&1t;/p>
“不是我的事，那又是谁的事？”&1t;/p>
“鬼门之主，秦摄渊的事。”&1t;/p>
徐来言尽于此，吴松岩恍然大悟。的确，秦摄渊的为人，天下皆知，狂傲孤冷，独霸一方。不论是清白，或是有罪，都要看这世间的众人，是否相信，鬼王的为人，是恶还是善。&1t;/p>
“徐来！既然你如此费心，想要在我的座下行仕。那我便暂且收下你，如何？”吴松岩虽是沙场上的老将，但能让他折服的谋士，普天之下却寥寥无几。如今，徐来站在自己的眼前，口中心机谋策，玄妙之中，暗藏杀机。如此人才，让吴松岩也不禁想要将其纳入门下，收为己用。&1t;/p>
“谢大人！大人~在下不叫徐来。”徐来低头行礼，话声纤细，开口又道。&1t;/p>
“哦？”吴松岩闻声而惑，一脸疑惑，半眯着眼，凝神看着徐来。&1t;/p>
徐来此刻，那躲在伤布之后的面孔，已是得意至极，他的嘴角甚至已经扬到了鼻翼之侧身。他慢慢挺直身姿，脱下囚服，露出一间干净的书生戏服，并将头上的伤布慢慢扯去。&1t;/p>
随着伤布退落，之间一道画眉，一双黑线勾目，露于眼前，直到那赤如海棠的红唇，带着淡淡的笑意，露在吴松岩的面前。这位老将，才看清了徐来的面容。&1t;/p>
白面红唇，画眉勾目。&1t;/p>
“大人叫我，戏子吧。”&1t;/p>
“啊！！！”&1t;/p>
在邹生看来，此情此景分外的熟悉，不禁惊声而叫。戏子闻声，慢慢扭头望去，他看着邹生惊慌，扭曲的面容，悄悄抛去一记媚眼。&1t;/p>
“啪~”&1t;/p>
只听一声掌击，吴松岩的大手已经劈在了邹生的头上，鲜血应声而流。吴将军的手掌却已经嵌在了邹生的头骨之中。待其撤手而回，邹生硬生倒地，一道血线挂于空中，就此气绝。&1t;/p>
此时，门外蒋真，闻声而动。听着邹生的尖叫，蒋大人带着众步卒，从远处的牢狱大门，快步行入。&1t;/p>
“啊？！”&1t;/p>
蒋真看着邹生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又看看一旁的吴松岩，顿时惊讶，只字不提，默不作声。&1t;/p>
“这厮，想挟持本官。”吴松岩看着蒋真，冷冷而道。&1t;/p>
蒋真闻声低头，他知道刚才一定生了什么，一个不懂武功，手无寸铁的邹生，又怎么会想挟持一个，武义精炼的老将军。&1t;/p>
“是啊，这个人，哎呀呀，太大胆了。”戏子站在一旁，带着笑脸，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开口言道。&1t;/p>
“你是?”蒋真看着戏子，顿时不明所以，他从未见过这个白面红唇的怪人，更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在此时，蒋真突然想到，白天审讯邹生之时，其口中所说的白面怪人。细细看来，眼前的男子，的确是面如白纸，唇若红花。&1t;/p>
“此人是我的谋士。”吴松岩看着蒋真，一副居高临下之态，开口道。&1t;/p>
“没，没事。徐来呢？”蒋真见吴松岩如此介绍此人，便也不好多问。只是蒋真看那牢房之中，却少了一人，便低声问道。&1t;/p>
“哦，徐来？什么徐来？”戏子默不作声，只听吴松岩双手一背，开口反问。&1t;/p>
蒋真看着戏子脚边的伤布，和一件脏乱的囚服，心中似有猜疑，但眼前的这个白面戏子，已被吴松岩说成是自己的谋士，便也不敢多加妄断，更不敢再多言辞。&1t;/p>
“大人受惊了，是下官保护不周，望大人责罚。”蒋真卑躬行礼，开口责道。&1t;/p>
“责罚？哼，你有什么，可以罚的？乌沙？还是妻儿？”吴松岩话语之间，不忘警告蒋真，话声虽然清淡，但语气似有恶意。&1t;/p>
“下官知罪！大人，可要早些回去将军府，稍作休息？”蒋真闻声，心中一怔，他不知道邹生与吴松岩说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吴松岩正在警告自己。&1t;/p>
“赶我走？”&1t;/p>
“下官不敢。”&1t;/p>
“哼！”&1t;/p>
吴松岩一声叹息，领着戏子，便朝着牢狱门外行去。戏子行着碎步，犹如一个深懂礼仪的女子，紧紧跟在吴将军的身后，他慢慢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邹生，便是伸手捂嘴，嘻嘻而笑，仿佛一切都只是一个游戏而已。&1t;/p>
... ...&1t;/p>
深夜丑时，福生钱庄大门之外一片宁静。唯有庄内四处，有人巡视。光是钱庄大院，就有八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手提着夜灯，走在大院的墙内，绕着高墙，来回游走。而让这些壮汉没有想到的是，此刻正有着二十多双眼睛，悄悄的窥视着钱庄。那是来自煌都街尾酒馆的土匪，他们躲在钱庄一街之外的草丛中，望着钱庄的大门，纷纷露出贼魅之相。&1t;/p>
“陈老大~这戏子果然神算，福生钱庄还真的没人看守啊。”一个贼眉鼠目的土匪，望着钱庄，开口说道。&1t;/p>
“你瞎了？这墙后明明就有火光，你看不见吗？”陈老大摸着额头上的疤痕，低声开口，小心言道。&1t;/p>
“那我们撤？”鼠目盗贼，听言一望，见钱庄墙后却有微光忽闪，便心生惧意，开口怯道。&1t;/p>
“娘希匹的，你怕死？我们稍后翻墙进去，偷得账本，便放火一烧，几个护院有何可惧？”一个面刻囚字的男子，听那鼠目之贼，言语退怯，便一脸不削，开口回道。&1t;/p>
“嗯，我们一起翻墙入庄，五人去账房寻得账本。其余的人，将带来的淡酒灌在钱庄四处。若是真有护院，杀了再说。”陈老大探头而望，叹声话道之间，朝着一旁看去。只见三架木车，置于丛林之中，每架车上各摆着五个木桶，而这桶中所装的，便是淡酒。&1t;/p>
“就是，那戏子又不是神仙。他说今晚没有护院，就真的没有？提防一些，总是好的。反正这账本老子要定了。”&1t;/p>
“可万一那戏子骗我们，压根就没这账本，咋办？”&1t;/p>
“你傻？骗我们，对那怪胎有啥好处？大家都是求财，他动脑筋去勒索吴松岩，我们出力偷来账本。一搭一唱。”&1t;/p>
“就是，都是求财。骗我们进这钱庄，他有个毛的好处？”&1t;/p>
“可赵飞云不还没死嘛？”&1t;/p>
见众人各自碎语，陈老大便握起手中短斧，回而叹，轻声训道“他说了，我们拿到账本，就是赵飞云死的时候。暂不论他是不是在说大话，但就凭这句话，这赵飞云来不了。”&1t;/p>
“为何啊？”众贼听言，纷纷问道。&1t;/p>
“你想啊，他就算杀不了赵飞云，总能拖他个一时半会儿吧？我们偷个账本，放一把火，能要多久？哪怕是那城安队来了，只要赵飞云不在，我们一样可以杀出一条血路。要知道，他们的夜巡是两两一组，我们可是有二十多人嘞。”&1t;/p>
“有道理！！陈老大高明啊！！”那鼠目土匪，闻声大赞，竖起拇指，朝着陈老大便是轻轻一比，面露喜色。&1t;/p>
“丑时过了！陈老大，不如我们...”&1t;/p>
“走！”&1t;/p>
随着额疤大汉单手一挥，众人纷纷屈身潜行。他们弯下身子，蹲在地上，五人一组，推着三架木车，便朝着钱庄高墙行去。&1t;/p>
就在此时，一个白面书生，正领着五十名国廷军士，静静的躲在小巷之中。他们穿着便服，不配军甲，生怕被人认出。&1t;/p>
“先生！我们何时动手？”一个夫长，带着十名士卒，静静的蹲伏在漆黑夜巷之中，看着黑影中的白面书生，开口问道。&1t;/p>
戏子闻声一笑，比出一个兰花小指，面露羞涩之间，又是一阵恶笑之容，开唱道“天降火~灼烧魂~飞云将至~我等引弓伏守~将其封于火海~实为快哉啊~”&1t;/p>
“啊！哈哈哈哈哈哈~~”&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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