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冰书
白色的云，蔚蓝的天。如此的晴朗，却又如此的令人惬意。一个穿着白色士者长服的男子，坐在一块顽石之上。顽石位于煌都官道西面的丛林中，男子长及背，刘海斜梳遮住了小半个脸颊。此人眉宇平和，双目半睁，似若一个学者，一抹柔视，投向手中的书册，似乎正在钻研着什么精妙的学问。&1t;/p>
白衣士者捧着手中的书册，静静的坐在石头上，嘴角微扬，细品书中之趣，即便一旁的林间大道上，传来阵阵杀气，也已然无法打断，这爱书之人的品觉。&1t;/p>
“叮~嗒~”之声，是那兵刃互击所制，环绕四周，却又觉得似若耳边。士者合上手中的书册，侧一看。只见不远处的林道上，两个男人正在“舞刀弄枪”，挥舞着手中的兵刃，二人身法一刚一柔，各有巧妙。其中，一人持戟，一人握葫。&1t;/p>
“清风小心！”&1t;/p>
叶天心骑在马上，看着身下的欧阳清风与那赵飞云缠斗，二人过招竟是不分上下。回想十年之前，那演武场上的少年酒鬼，此时已是一个，足以独当一面的鬼门悍将。&1t;/p>
赵飞云独臂挥戟，气势之弘，如同巨象扫木，所到之处定有大损。清风化着诡异的灵身步法，机巧而动，即便那飞云之戟再过凶猛，也是徒劳。但即便如此，赵飞云也是依然处于上分，因为清风此时葫中无酒，即使身法再过敏巧也是有形无实，难寻可攻之机。&1t;/p>
“穿云枪！”&1t;/p>
只听飞云一声低恶沙哑之声，猛然回身化作横穿的铁钻，朝着清风猛刺而去，那狂转似龙的身法，竟绞的一旁排列整齐的大树，碎下了层层树皮。&1t;/p>
清风见那赵飞云杀招而来，便是定身一站。天心见状顿时大惊，想来着欧阳清风如今身上无酒，面对飞云的绝技，竟也敢如此定身而立，不禁全身一寒。&1t;/p>
对于叶天心而言，此刻的欧阳清风不单只是自己的同门师弟，更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如若清风败下，那么天心也同样，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1t;/p>
飞云狂戟旋转猛刺，清风此时，只见蛇目一瞪，那一侧遮住半颊的刘海，竟如脚下生风一般，吹扬于额，似有一股气劲，运在体内。&1t;/p>
“本酒少，身边无酒！你以为！就可以如此放肆？！”&1t;/p>
忽然，清风蛇目一撑，似如猫眼，两颗乌珠双眸，顿时化作两道细缝，竖于眼中。满面青筋，从下颚而生，直至鼻间双翼，近若目下。如同树叶之茎，分叉而展。正面看去，那欧阳清风的面容，就好似那杀人恶鬼一般。他双臂紧靠侧身，前臂一曲，似有强劲而御，拼死一搏之相。&1t;/p>
见战戟袭来，越来越近。清风猛然屈身而下，双臂垂摆，一副无力姿态。他那挂于脸上的双目之珠，此刻竟是越来越细，直到仅剩眼白，神如鬼王御劲之相。叶天心依然骑在马上，看着身下的清风，已是从面至形，化作“无魂僵尸”。她从来都不知道，这曾经的酒鬼少年，经历了十年之间的修炼，现在已是无需饮酒，也可大展拳脚。&1t;/p>
“魍魉饮！无酒过黄泉！”&1t;/p>
‘酒过黄泉？！这是？！’&1t;/p>
叶天心听着清风口中所念，瞬间一叹。她虽然不懂武功，但也曾听鬼王提及。醉魍拳中的杀招“魍魉饮”，实则共分为三，其中除了“魍魉饮”的本招之外，便还有一种同归于尽的功法，名为“无酒过黄泉”。&1t;/p>
此刻，清风手握师傅所传的神兵“紫金盏”，便是原地一蹬，朝着飞云而去。足下震出的一道气劲，摧得一旁树木花草，叶碎枝断，就连身后的叶天心也是险些被这气劲所伤。二人如同两块百人推行的攻城巨锤，在风中而遇。&1t;/p>
“嘭~”&1t;/p>
随着一声，撼天之响。二人之间震起一片碎木沙尘，天心见状驱马而退，只待风尘退去，一看究竟。&1t;/p>
“你叫什么名字。”&1t;/p>
风尘还未散去，却只听赵飞云的沙哑之声，淡淡一问。&1t;/p>
“鬼门，鬼酒少，欧阳清风！”&1t;/p>
“你不怕死？”&1t;/p>
“嘿嘿，不怕死？我是不怕痛！”&1t;/p>
风尘逐渐散去，天心见得二人之态，双目浑然一收。只见飞云单膝跪地，手中的战戟却已是断去了半截。再观飞云身后，一个身影，随着风尘散去，渐渐露出了面容。&1t;/p>
清风一脸坏笑，一柄战戟，穿过右胸，直出下腰后背，斜插于身，如同一根战地坟场的墓碑，随意的扎在地上。只是，欧阳清风身上的这一根“墓碑”，此刻却已是穿透了身子，滴着活人的血。&1t;/p>
飞云半跪在地，依然不动。叶天心定神一看，却见清风一手握着紫金盏，一手则是紧抓金盏之上，那原本系于腰间的麻绳，紧紧的勒着身下“敌将”的脖子。&1t;/p>
此时此刻，只要飞云再有妄动，清风便可御劲一，莫说是将这面无皮肉的男人勒死，就是那一道气劲，也足以震断这黑面怪人的颈骨。对于欧阳清风而言，杀了身下的这个怪人，此时已是一件，看似并不费力的事情。&1t;/p>
“你...？！穿云枪，并非直刺。如此旋转入体的疼痛！等同于，绞肉剐筋！你即便再耐疼痛，也不可能...咳~！”&1t;/p>
“少废话，本酒少，就是不怕痛！你奈我何？”&1t;/p>
清风依然歪嘴一笑，一股痞气毫无遮盖之意。他轻轻勒起手中的麻绳，如同驯服野马的骑师，教训着身下的“黑马”。&1t;/p>
“穿云枪？”&1t;/p>
叶天心看着清风足下的黑面怪人，那张似若骸骨的脸。仔细一想，那赵飞兰的书信之中，确实写到自己的弟弟已是面目全非，再加上赵飞云的成名之技“穿云枪”。天心慢慢眯起眼睛，摇起手中的羽扇，便开口道。&1t;/p>
“赵飞云？”&1t;/p>
“哼哼。”&1t;/p>
飞云转起眶中的眼珠，看着马上的叶天心，见马上的女子，此刻却是面色为难。便知二人不敢斩下自己，他慢慢抓起手中那柄断去半截的长戟握柄。凝视片刻，断柄之口，似有尖锐，若是用来杀人，对于飞云而言，也一定不是什么难事。&1t;/p>
“你能杀我么？”赵飞云见过断柄上的尖口，便抬头一看，朝着身后的清风，问道。声音沙哑，紧随一道杀气。&1t;/p>
“杀不了你，我们也要绑你回去，让赵飞兰好好教训你。”清风见那骨面黑脸的男人，看着自己如此一问，便是一脸不服，开口训道。&1t;/p>
“哦？呵呵呵~”赵飞云闻声，便是恶声一笑，他猛然举起手中的断柄尖刺，朝着叶天心的额头，由下至上，猛挥一甩，投射而去。&1t;/p>
清枫见状，仅仅稍作迟疑，却已是所赶不及。若是手绳不松，那叶天心必定就此丧命，但若松下手中的绳索，那黑面怪人定是逃脱，进而借着清风救人的一瞬，反击而上，届时二人都要送命。此刻，恰恰就是清风的迟疑，那飞射的断木，便已是直近天狐的眉心。&1t;/p>
“啊！！”天心一声轻叫，却只觉周身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她不敢轻易睁开眼睛，她生怕那道似若冬风的寒流，又是什么未知的险恶，停在了自己的面前。&1t;/p>
“谁？！”&1t;/p>
随着黑面一声败坏的沙哑斥责，叶天心心中一定，慢慢翻起眼眸，哪知睁眼所见之下，看到的并不是什么所谓的险恶，而是一个身着士者长衫的书生。&1t;/p>
“禀将军，小人乃是煌都北城，国文书院的先生。专授，经义。方才，小人在那石上阅书，见二位武者，在此切磋，便也是一时兴起，过来一看。”书生指着远处数十步外的一块土丘小石，微微一道。话语之间，行姿谦卑，拱手作礼，屈身而鞠。只是那一头斜梳的刘海，和那长至后背的留，显得似有几分江湖气。&1t;/p>
“我没见过你！”赵飞云瞪着鱼眼，凝视书生片刻之久，他大喘粗气，似乎已是气愤不已。但仔细想来，一个书院的先生，整日沉于书俯，见得自己这番面容，却是丝毫不惊，淡淡一笑，便也打算探他一个明白。&1t;/p>
“将军乃是军部的部将，我们书院是有政部管理的，将军没有见过我，也属寻常。”书生一语言道，依然谦逊。&1t;/p>
“你知道我是谁？”飞云道。&1t;/p>
“将军乃是国廷城安军的部将，数日前遭因公受伤，面目才会如此。此事，煌都之内，大多还是知道的。”书生轻轻一道，话声随和。&1t;/p>
赵飞云闻声不语，就此书生所言，的确也是情理之中。想那城安军甲，不论如何巡视煌都的街道，也始终巡不到那，儒家雅致的书院之中。飞云不甘，上下将那书生一阵打量，却见他手握书册，卷于掌中，书中所嵌便是自己方才飞出的断木。&1t;/p>
“你用一本书！夹住了我的投枪？！”飞云一看，顿时一惊，开口话语，诧异而道。&1t;/p>
“哦！偶然，偶然~”书生一脸微笑，摊开手中书册，却见那飞云口中的“投枪”却已是断成了两节，嵌在书中。&1t;/p>
“你！一介书生，单凭一本书册，便能如此！这般身手，怕是国廷之内，上将之职，也无以能道！！”飞云见得书中断枪，甚是激动，他欲起身一探究竟，却被那清风双手一镇，脖颈一勒，动弹不得。&1t;/p>
“将军，本生有一事相求。”书生见飞云如此难堪，便已而又礼，开口道“将军可否不再动武，小人也好劝那英雄，将这麻绳从将军的颈子上退下。”&1t;/p>
“不用你劝！黑脸的，我们不打了行不行，你看我这身上，还插着你的家伙呢，哎哟！”清风此时面色一变，故作疼痛之态，轻轻放下手中的麻绳，将那战戟由后一拉，穿身而过，丢在地上，却不觉鲜血大涌，映在布衣之中。&1t;/p>
此刻，飞云见清风松手，便是大叹一开口恶气，愤然起身，捡起地上的断戟，便欲要再战。&1t;/p>
“将军，凡是还是要有一个尽头，既然今日之事已成僵局，又何苦，再作逞强。可谓，屠刀弃下，心已向佛。血若不见，便是善行呐。”书生微笑一道，转眼间，又如同一个颂佛的和尚，双手一合，娓娓一道。&1t;/p>
“见血又如何？不是行善？那还是行恶吗？鬼门当年残害良家公上一族，此二人乃是鬼门之人，亦是戴罪之身！我奉天命，前来缉拿！不算行善，难为行恶？”赵飞云见书生如此言道，便也想说个明白，毕竟这白衣士者的来历还尚未清楚，若是说得他不能相助心、风二人，事情倒也会变得顺利。&1t;/p>
“将军~小人想问，如果此二人真是上天所赐，罪身难逃。那么，此罪，如何而罚？”书生依旧还是一脸平和的笑容，如同一个善人，话声柔和，耐心不减。&1t;/p>
“天定有罪，自然是以命相还！”飞云挺身一道，不时看了一眼身后的欧阳清风，未想这上身刺穿的鬼门将军，竟还是一脸从容，毫无疼痛之容。&1t;/p>
“将军此言，未免可笑。”书生轻轻摊出一只手，他看着赵飞云那张恐怖非人的脸，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就好像在看一个普通人，双唇微动，淡淡一道。&1t;/p>
“将军所言，此人二人之罪乃是天定，故而当诛。可~何人不知，上天亦有好生之德。将军~你如此打着上天的名义，在此处行凶，难道将军此行，无罪吗？”&1t;/p>
书生淡淡一笑，浅浅一语，将赵飞云说的顿时一愣。仔细一想，自己本以国廷律法为依，主持正义。如今心中，律法崩塌，自然是要尊崇天命。书生如此言语，不禁使得飞云恼羞一怒，他露出唇齿，咬牙之间回身一转，挥起手中的战戟，便朝着身后的欧阳清风刺去。&1t;/p>
清风见状，浅浅一笑，只因自己乃是无痛之人，先前的穿身之伤，自然也是自觉无碍。可是，正当清风想要灵身回避之际，却又觉那遭受穿刺的半侧右身已是动弹不得，这才想起自己，只是无痛，却非“不死之身”。&1t;/p>
“嘭~”&1t;/p>
只听，一声闷响。众人定神一看，却见那书生又是握起手中书册，轻轻一卷将那战戟夹在薄书之中，如同一把铁钳，咬着兵刃，纹丝不动。&1t;/p>
“你！！”&1t;/p>
“将军，小人不愿见到兵刃血溅，但也不惧刀剑嚣狂。望将军莫要执迷，回头是岸。”书生的脸似乎除了微笑，便再无其他表情，他看着赵飞云，又是一顿佛口柔语，微微一劝。&1t;/p>
此时，忽然一阵蹄声袭来，众人闻声望去，可见一个身披黑褂的男人，策马而来，身后所坐的，则是一个神若静莲的女子。&1t;/p>
“楚将军！这里！这里！”清风见得骑马之人，便是挥手一喝，急忙招呼。&1t;/p>
“哼！”&1t;/p>
飞云见得黑褂鬼将，心中一惊，想着自己那一队百人铁骑，难不成已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里，葬送在了黑褂鬼将之手。&1t;/p>
楚星源的马蹄越来越近，此情此景，对于赵飞云而言，其实极为尴尬。此刻，若不主动撤退，倒反而会让自己成了众人讨伐的“猎物”。他一声低叹，便是转身一跃，跨上战马，疾驰离去。&1t;/p>
楚星源带着薛兰语，慢慢行到了叶天心的身边，看着策马而去的赵飞云，也是毫不理睬。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不爱管闲事的人。黑褂将军看着一旁站着的白衣士者和那已是半身血迹的欧阳清风，此时也是默不作声，打算看这“好戏”。&1t;/p>
叶天心见楚将军安然归来，便知那些骑着战驹的追兵，此时也大多，入了黄泉。天狐此刻心安不少，稍作点头，已示会师之意。&1t;/p>
“风哥哥！快止血！”薛兰语见得清风半个侧身，满是血迹，便是侧一挡，一只巧手遮于目前，不忍再视，柔声一叹，轻声喝道。&1t;/p>
“哎呀！怎么这么多血，要死啦！！”清风闻声，一看身下布衣，已是被那鲜血浸了个湿透，蛇目一瞪，大声一叹。&1t;/p>
只听清风话声一闭，那白衣士者便是身入风行，略过清风周身，环绕一阵，手指轻触伤口之际，便是一股淡蓝之气，似有冬日雪消之色。&1t;/p>
众人一看，仅仅片刻，清风身上的血迹，竟已是化作了一层单霜，那两处冒着鲜血的伤口也已是冻结，不在淌血。&1t;/p>
“这是！”&1t;/p>
楚星源一看士者身法，一身寒气。这向来冷静寡言的鬼将之，竟然大声一喝，他慢慢拨下那盖头遮脸的帽兜，露出一张溃烂的脸，好似烧坏的蜡像，一脸坑洼，凹凸不平。&1t;/p>
书生见黑褂骑士如此反应，便眯起眼睛，朝着星源微笑点头，一副大方晓礼之态。&1t;/p>
“你是...”&1t;/p>
楚星源瞪起狼目，轻轻下马，一路慢行，站在士者身前。士者体长不高，仅仅只入将军下唇之高。他还是笑着，即便楚星源的面孔如同飞云一般恐怖，也是丝毫没有半分诧异。&1t;/p>
“你认识我吗？”&1t;/p>
楚星源并没有理会士者的言语，他静静的看着唇下的白衣男子，一副书生文弱之气。但是，对于楚星源，这个长久追寻长生之秘的人而言，眼前的这个人，他虽然只是书中文集所见，但也足以断定他的来历。&1t;/p>
“认识...”&1t;/p>
楚星源淡淡一声，却引得一旁三名鬼将，一阵疑惑。回想方才，若是这书生出手，清风的生死虽然不知，但叶天心也是必定额穿孔，命丧九泉。他们都很想知道，这个仗义出手，看似修为极高，但却一副文弱之相的士者究竟，是谁。&1t;/p>
“哦？我是谁？”&1t;/p>
“白冷滨。”&1t;/p>
此刻，清风已是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伤势，竟抬起脚步，朝着二人之间行去。他睁开小目，看着楚星源，只待将军开口续言。&1t;/p>
只见楚星源慢慢退下，黑褂露出赤身，一丝不挂，他慢慢俯下身子，五指并拢，一副欲战之态。一双狼目冷视士者，淡淡言道。&1t;/p>
“东城国内，排名第二。来自异国，北山寒域的不死老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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