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牵连
施央下山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山上粉妆玉琢，一片晶莹之色，风从山谷那边吹过来，生生地割着她的脸颊和脖颈，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拢紧身上的大髦。&1t;/p>
这件大髦是陶予临别时给她的，对于他的体贴，她还是有点惊讶，毕竟，在她的印象中，他从来不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其实，她不知道，是君少钰考虑到山上的严寒，特意从陶予衣柜中翻出一件最贵最保暖的大髦，并让他给了她，否则，她真的会被冻坏。&1t;/p>
下山的途中，她也是思绪万千。&1t;/p>
加上今日，自己已消失五天，也不知韩府的情况怎么样了，大抵，没有人会担心自己，只有人希望自己永远消失吧。&1t;/p>
想着想着，她一个不留神，左脚突然打滑，身子向后倾去，幸好手及时拉住旁边的树枝才堪堪稳住。只是，她的手心立刻被枝上的刺划了一下，有殷红的血渗出。&1t;/p>
她丝毫不在意，继续往前走。&1t;/p>
“啊——”&1t;/p>
突然，一个尖叫声在周围响起，紧接着，一个灰色身影从山坡上滚下来，落在她的不远处。&1t;/p>
她赶紧跑过去，只见这人是个十岁左右男孩，身材瘦弱，衣着单薄，大概由于从山坡滚落的原因，身上沾满泥土和雪屑，衣服被划破了好几处，暴露在外的手也被划伤了，整个人狼狈不已。此时，他躺在地上，身子蜷缩，微微呻吟，旁边还掉了一地的木柴。&1t;/p>
“你没事吧？”&1t;/p>
她上前扶起他，他却连站都站不稳，痛得直抽气。&1t;/p>
他叫孙榆，家住城外茫茫村，今日，他本想来山上砍点柴卖了补贴家用，谁曾想失足从山坡掉落，摔伤了脚，得不偿失。&1t;/p>
“我没事，就是脚有点痛。”他眉头紧皱，心想着眼下该如何回去。&1t;/p>
“这么冷的天，你一个小孩子在山上做甚？”她伸手，帮他拍去衣服上的泥土和雪屑，不解道。&1t;/p>
他的眸子黯了黯，道：“砍点柴卖了，补贴家用。”&1t;/p>
“倒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以后若没有大人的陪同，最好不要独自一人上山砍柴，太危险了。”&1t;/p>
他何曾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他母亲卧病在床，父亲欠了一屁股赌债不知所踪，唯一的姐姐也被父亲卖给了牙婆子，家里只剩他一人能干活，他不上山砍柴，谁上山砍柴？&1t;/p>
看着他黯淡无光的脸色，她心一软，道：“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1t;/p>
“多谢姐姐的好意，我自己能回去。”说着，他推开她的手，想弯腰去捡散落在地的木柴，却因脚不稳，身子直直往前栽，幸好被她眼疾手快扶住，才避免再次摔地。&1t;/p>
“你连脚都站不稳，又如何独自走回去？还是我送你吧。”不容他拒绝，她搀扶着他，径直向前走去。&1t;/p>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木柴，最后还是一瘸一拐地由她扶着走了。&1t;/p>
下山的途中，通过询问，她大概知道了他家里的情况，只觉得心疼。他这个年龄，本应无忧无虑，快乐成长，却提前背负起养家糊口的责任，怎能令人不心疼？&1t;/p>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茫茫村。&1t;/p>
“你这村子人好少啊。”施央四处观望着，目之所及，人迹寥寥。&1t;/p>
“两个月前，村里了一次流感，大家死的死，逃的逃，到最后只剩这么些人了。”说着，孙榆的眼里露出凄戚之色。那时，他的母亲也得了流感，虽然最后侥幸活了下来，但身子却垮了，如今一直卧病在床，还不知能不能撑过今年。&1t;/p>
施央没再说什么，只是搂紧了他的肩膀。&1t;/p>
“阿榆，阿榆……”&1t;/p>
突然，迎面跑来一个小男孩，不一会儿，他停在他们身前，气喘呼呼，表情焦灼。“我方才见好几个人凶神恶煞地进了你家，你快回去看看！”&1t;/p>
“不好，我娘一个人在家！”孙榆惊呼一声，施央马上扶着他加快脚步往家里赶。&1t;/p>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家里已经变成一团糟了，桌椅被掀得东倒西歪，柜子里的东西全被翻出，散了一地。他们直奔卧室，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床上之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似是不省人事。&1t;/p>
“娘！”孙榆挣开施央的手，一瘸一拐地跑过去，他跪坐在她身旁，急切地推动她的身子，却无济于事。最后，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她的呼吸，整个人彻底崩溃。&1t;/p>
他娘，已经死了。&1t;/p>
“娘……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快醒醒好不好……我会挣钱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治病……你快醒醒啊……呜呜呜……”说到最后，他已泣不成声，眼泪成河。&1t;/p>
施央在他身旁蹲下，一边用手抚摸他的背，一边安慰道：“别哭了，你娘若是见到你这个样子会心疼的。从此以后，你要一个人坚强的活下去，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好吗？”&1t;/p>
“嗯……”他啜泣着点头，那模样着实令人心疼。&1t;/p>
“哟，没想到还能让我们逮着活人。”&1t;/p>
突然，门外有五个男子走进来，他们个个体型魁梧，凶神恶煞，一看就并非善类。&1t;/p>
“你们是谁？！”施央马上下意识地把孙榆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们。&1t;/p>
“我们是谁？当然是来讨债的！”说话的是五人中的带头大哥，名叫李厉，他在赌场工作，借着职务之便，专门喜欢给赌场的人放高利贷，以此牟取暴利，孙榆的爹就是借了他的钱。&1t;/p>
话说回来，孙榆的爹生性好赌，家里已经被他输得见底，但仍不知悔改，还把亲生女儿卖给牙婆子以换取赌资。后来，他欠了一屁股赌债，竟逃之夭夭，留下他们一对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李厉找不到他，就只好找上门来了。&1t;/p>
施央听孙榆说过自己的爹，此时大概猜到了一二，但心里还是气愤。“若你们真是来讨债的，何必草菅人命？”&1t;/p>
“什么草菅人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李厉开始装傻。&1t;/p>
“人就躺在这，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施央直指地上的尸体，李厉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耸肩道：“她是自己气绝身亡，可不关我们的事。”&1t;/p>
“你胡说，我娘不可能会气绝身亡，定是你们害了她……”这时，孙榆红着一双眼冲他吼道。&1t;/p>
“你们若是按时还钱，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说到底，还是自作自受。”&1t;/p>
“你……”孙榆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毕竟，自己的爹确实欠了赌债，只是，这后果为何要他们母子来承担？&1t;/p>
施央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再说话，然后兀自站起面对李厉，表情淡漠。“第一，冤有头，债有主，钱是他爹借的，你们应该去找他爹还，而不是来欺负这对孤儿寡母。第二，就算她是气绝身亡，也是被你们气的，当时只有你们在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她井井有条地说完这些，最后眸色转厉，又道：“若你们不想这事闹到顺天府，最好就此离去，以后，也不要再来了。”&1t;/p>
“把钱还了，我们自然会走，否则……”说着，李厉看向孙榆，不知想到了什么，嘴露奸笑。施央移步挡住他的视线，说话气势不输分毫：“看来，你们真想把这事闹到顺天府，也罢，让你们尝尝牢饭的滋味未曾不可。”&1t;/p>
“哈哈……”闻言，他们皆捧腹大笑，末了，李厉严声道：“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想把我们告上顺天府？先，你们得有机会出去。”说完，他给旁边的人使个眼色，其余四人马上向施央他们靠近。&1t;/p>
“姐姐，你快跑，不要管我。”孙榆急了。&1t;/p>
“放心，你们谁都跑不掉。”&1t;/p>
音落，他俩已被人押制住。&1t;/p>
“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无耻之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施央冷冷斜视着李厉。其实，方才她是有机会逃跑的，可她不能丢下孙榆一个人，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1t;/p>
“王法？我们就是王法！”李厉不以为然。&1t;/p>
“厉爷，这两个人怎么处置？”有人问道。&1t;/p>
李厉上下打量着施央，眼露精光。“这丫头还有几分姿色，卖到兴月楼去兴许能卖个好价钱，至于这小男孩嘛……”顿了顿，他奸笑道：“卖到风馆去。”&1t;/p>
闻言，施央心头一惊。风馆可是绾馆，他把孙榆卖到那去，莫非是想让他做小倌？&1t;/p>
“你要卖就卖我一个人，把她放了，她不过是好心送我回家，与我没半点关系！”孙榆急忙道，他可不想施央无辜受到牵连。&1t;/p>
“不管她与你有没有关系，今日落到我手里，就由我处置了，带走！”&1t;/p>
就这样，他们被强行带离，尸体还冰冷地躺在地上，无人问津。&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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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长街之上，一辆灰色马车正不快不慢地行驶着。李厉坐在车夫旁边，施央和孙榆躺在马车里面，他们手脚被绑，嘴被堵，还被一人专门守着，根本无法逃脱。&1t;/p>
车外，叫卖声和喧闹声不断，施央知道已到城内，不过，此时强行逃出是断不可能的，因为车内有个彪形大汉守着，而且他们手脚被绑，行动不便，那要怎样才能逃脱？想着，她秀眉紧蹙。&1t;/p>
突然，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掀起马车左侧的窗帘，施央不经意一瞥，心顿时一滞。方才，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从车窗外闪过，她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韩洛。&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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