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故地
从梨花苑出来已是日暮时分，天边微亮，似蒙上一层轻纱，朦胧且美好，吹来的风有几分刺骨，却令人精神百倍。&1t;/p>
施央怔怔地遥望天边，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明净，直到韩师师的唤声在耳边响起，她才回过神来。&1t;/p>
韩师师顺着施央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大片大片的天，不禁问道：“你在看什么呢？”她不似施央般触景生情，所以自是无感。&1t;/p>
“没什么，只是突然呆罢了。”施央收回视线，淡笑道。&1t;/p>
韩师师没再追问，继续往前走，施央紧跟其后，眸色平静。谁知，快到师湘阁时，韩师师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不停在阁楼门口晃悠，以为是小贼，待走近一看，才现是韩洛。顿时，她好笑道：“大哥，你在这里作甚？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小贼呢。”&1t;/p>
话说韩洛方才回府后没有去浣心苑，而是径直来到师湘阁，他心里有许多话想问施央，却不知是否妥当，所以才会在楼下徘徊。如今，韩师师的突然出现，倒是让他惊了几秒。“我来这，当然是有事了。”他正声道。&1t;/p>
“今日是怎么了，大嫂上午才来过，你现在又来，你们平时可是极少来我这。说吧，找我何事？”&1t;/p>
“我不是来找你的。”&1t;/p>
“那你找谁？”&1t;/p>
韩洛的目光越过她径直看向她身后的施央，道：“你的丫鬟，施央。”&1t;/p>
“找她作甚？”韩师师非常不解。&1t;/p>
“问她些事，可否单独与她聊两句？”&1t;/p>
韩师师的目光在施央和韩洛之间流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她没多想什么，只道：“好吧，不过，可不能太久哦。”&1t;/p>
“放心，又不会把她拐跑。”&1t;/p>
“谅你也不敢。”&1t;/p>
接着，韩师师便独自进去了，施央站在原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眸子如凝着终年不化的雪，灵澈动人。“不知大少爷有何事想问奴婢？”她淡淡开口。&1t;/p>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且随我来。”韩洛转身向长廊的另一边走去，施央犹豫几秒，还是跟了上去。&1t;/p>
路上，他俩很有默契地谁都未开口说话，她凝望着他宽阔的背影，双手绞在一起，眸中的神情闪烁不定。接着，她低头，脑中思绪万千。&1t;/p>
于他，她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何感觉，似乎还有点眷恋，但理智告诉自己不能沦陷，因为，她怕被再度伤害。&1t;/p>
突然，走在前面的他停住脚步，她由于在想事情，一时没注意，直直撞上他的背，鼻边有淡淡的龙涎香传来，令她的神志立刻清晰。&1t;/p>
他转身，见她正低头揉鼻，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方才在什么呆呢？都不看路的。”&1t;/p>
“谁让您忽然停下来呢。”施央甚是委屈道。&1t;/p>
“倒是我的错，我停下来是因为到地方了。”&1t;/p>
闻言，施央看向周围，入目的全是梅花，娇艳欲滴，夺人眼球。韩洛带她来的这个地方是梅苑，以前，因着林知霜独爱梅花，韩洛便专门为她在府中修建了一座梅苑，里面种满大片大片的梅树，一到冬天，梅花争相开放，红似火海，虽比不上梅园的雄伟壮观，但也令人称叹。林知霜因此感动不已，时常流连于此，如今，故地重游，梅花依旧灿烂，心境却回不到从前了。&1t;/p>
“好漂亮的梅花啊。”她目不转睛，下意识地出一声感叹。韩洛低头看着她，嘴角不禁上扬。“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会在她身上看到林知霜的影子，她们两人明明长相不同，但给自己的感觉是那么相似，所以，自己才会不知不觉被她吸引。&1t;/p>
“梅花美艳傲骨，试问有谁会不喜欢？”她转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那双褐色的眸子，深沉如夜空。&1t;/p>
“也对。”&1t;/p>
“大少爷，您带奴婢来这，不会只为赏梅吧？”她率先移开视线，淡淡道。&1t;/p>
“赏梅只是其次，问你事情才是重点。”&1t;/p>
“何事？”&1t;/p>
“当初，你是如何从歹徒那逃出来的？”&1t;/p>
施央不假思索道：“趁他们不注意时逃脱的。”&1t;/p>
“独自一人？”&1t;/p>
“嗯。”&1t;/p>
闻言，韩洛的眸子黯了黯。其实，那日在青灵寺，他已经从张汉口中得知她是被人所救才逃脱，并且那人替她挨了一剑，眼下他这么问，就是想听她亲口说出那人是谁。如今，她这么说，明显是在撒谎，她究竟想掩饰什么？韩洛很想揭穿她的谎话，问清楚一切，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自己似乎没立场追根究底，还是等她想说的时候再听吧。&1t;/p>
施央当然不知韩洛此刻心里所想，她隐瞒君少钰救自己的事，几乎是下意识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来韩洛也不会在意事情的真相。&1t;/p>
就这样，两人心思各异，空气突然又安静下来。半晌，韩洛低沉的声音打破沉默：“逃脱后，你去了哪？”当初为了寻她，自己带人在城内城外找遍了，就是不见她踪迹，如今倒想听听她怎么说。&1t;/p>
“您还记得隐居在凤鸳山的名医陶予吗？奴婢逃脱后怕重新被抓，便在他那躲了几日，直到昨日才下山。”这次，她没说谎，只是隐瞒了去那的真正目的。&1t;/p>
“难怪我如何都找不到你，原来你还在凤鸳山。”韩洛顿时恍然大悟，也不去想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既然如此，你为何昨日不回府？”&1t;/p>
“昨日下山后，遇到点意外，所以没回府。”&1t;/p>
“是何意外？”&1t;/p>
“您还记得昨日在街上叫住的那辆马车吗？”她突然反问一句。当时，她以为他能救出自己，谁知他还是走了，这也许就是命运的捉弄吧。不过，她在车里把车外的对话听得很清楚，他似乎认识绑自己的那个人，所以她此刻这么问他，也是想间接套话。&1t;/p>
“马车？”韩洛仔细回想一番，然后点点头：“确有此事，不过，你怎会知？”&1t;/p>
“因为当时，奴婢就在马车里头，但被绑了手堵了嘴，所以无法出声，只得用脚狠狠撞击车壁，以吸引您的注意。”&1t;/p>
闻言，韩洛大吃一惊：“原来，那阵怪声是你出来的！”&1t;/p>
“可惜，你没有往里面看，最后还是走了。”她面露遗憾之色。&1t;/p>
“你为何会被绑在马车里？”他反应过来，问道。&1t;/p>
经他这么一问，施央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他听完，震惊又愤怒：“没想到李厉会干出此等龌龊之事！他还口口声声说是接贵客去赌坊，原来是去做非法买卖！”&1t;/p>
“您认识那个人？”她假装讶异。&1t;/p>
他想也没想便回：“当然认识了，他在云顶赌坊做事，是我二叔的手下。”&1t;/p>
她接过他的话：“所以他才会借钱给那些赌徒，以收取高额利息。”&1t;/p>
“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一个小小的荷官，哪有那么多闲钱借给赌徒，他的背后，必定有人在操作。”说着，他的表情凝重不已。&1t;/p>
“既然他是韩二爷的手下，那……”施央没再继续说下去，只留下意味深长的话语。事到如今，她已猜到韩书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若李厉的幕后主使真是他，那他便间接害死了孙榆的母亲，令孙榆遭受无妄之灾，更令自己身陷青楼，此等败类，无论如何都要惩治。&1t;/p>
施央能猜到，韩洛又岂会猜不到？父亲把赌场交给二叔管理，是因为信任他，没想到他会借此牟取暴利，还把别人逼死，除了施央说的那户人家，指不定还有许多家。此事，必定要彻查清楚，若真是二叔所为，须告诉父亲才行。这样想着，韩洛脸上的凝重之色变为坚定之色。&1t;/p>
其实，施央还想把韩书伟找小倌的事说出来，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毕竟，姚玉儿已经知道了，她那边定会有所行动，至于韩洛就专心查赌坊的事吧，这次，她定要韩书伟付出应有的代价。&1t;/p>
前世，施央便不怎么喜欢韩书伟，觉得他风流不正经，不像韩战霖那么有本事，而且，他儿子韩彻的品行简直跟他一模一样，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今世，她尚未找到机会报韩彻的凌辱之仇，韩书伟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也罢，先对付老子，再对付儿子，一个一个来。她嘴角轻扬，眸中生着冷意。&1t;/p>
此时，一阵风吹来，夹杂着淡淡的梅花香，有几瓣梅花飘落在她肩头，给她素色的衣衫添了几丝亮采。她低头，轻轻拈起一瓣放于手中，眸光由冰冷变得柔和。&1t;/p>
若能像这梅花一般灿烂活着，就算生命短暂，也无妨。只是，自己真能灿烂活着吗？&1t;/p>
答案，无解。&1t;/p>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师湘阁吧。”韩洛看着渐渐变暗的天空，如此道。&1t;/p>
“不用麻烦大少爷，奴婢一人回去便可。”&1t;/p>
“走吧。”&1t;/p>
他装作没听到她的回绝，提步便往外走，她无奈地跟上去，没再说什么。&1t;/p>
悄然降临的夜沉静如水，他们一前一后走着，长廊上的灯火将他们的身影拉长，看似重叠在一起，实则互相分离。&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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