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马脚

顺天府，牢房。&1t;/p>

        阴冷的空气，灰暗的墙壁，冰凉的锁链，霉的草席，还有，缩在角落里的，披头散的囚徒。这一切，无处不透露出绝望的气息。&1t;/p>

        君少钰一牢房便看见了黑九，他盘坐于草席之上，头虽披散下来，却遮不住脸上的长疤，反而增添了几分狰狞感。他双眼紧闭，面容憔悴，嘴唇白，跟以前威风霸气的形象比起来相差甚远。&1t;/p>

        “黑九，别来无恙啊。”&1t;/p>

        听到周围的动静声，他没睁眼，直到君少钰冷漠的声音响起，他才睁眼。不过，由于君少钰这次未戴人脸面具，所以他没认出，只淡淡地问：“你是谁？”&1t;/p>

        “在青灵寺时你刺过我一剑，这么快就不记得了？”&1t;/p>

        君少钰走进牢门，双手负背，俯视着他，俊脸上除了冷漠没有其它表情，黑九却不以为然道：“不可能，你明明与他长得不像……”&1t;/p>

        “当时，我戴了人脸面具，自然与现在不像。”&1t;/p>

        只听黑九冷哼一声：“休想用这点小伎俩骗我，就算你是他，此刻应该在阴曹地府，而不是这。”&1t;/p>

        “那日，你跟我说一命换一命，还记得吗？”君少钰慢条斯理地说完，黑九的脸上立刻充满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还真是他！”片刻，他又惊道：“你居然没死！”&1t;/p>

        “你都没死，我又怎会死？”&1t;/p>

        闻言，黑九激动得想起身，却被莫青山的手押住肩膀，一时之间，他双脚之间的铁链甩在地上，出清脆的声响。“不想吃鞭子的话就老实点！”莫青山皱眉道。&1t;/p>

        黑九马上一动不动，但双眼仍死死看着君少钰，眸中的神情有不解，也有痛恨。那日，自己的剑差点刺穿他的胸膛，他居然没死！简直不合常理！&1t;/p>

        这时，君少钰蹲下，手肘撑于膝盖上，平视着他，嘴角轻斜，似笑非笑。“放心，我不是冤魂，更不会找你索命，只是想来看看你。”&1t;/p>

        “早知如此，我那剑应该刺得更深才行。”说话间，黑九的眼里只剩下阴鸷之色。&1t;/p>

        “可惜，你再也没这个机会了。”顿了顿，君少钰又道：“你可知自己接下来会受到何惩罚？”&1t;/p>

        “落在你们手里，我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1t;/p>

        “倒是条硬汉，不过，直接让你死似乎太便宜你了，应当让你生不如死才行。”&1t;/p>

        黑九没再说话，君少钰接着道：“我这有条生路，你可想听听？”&1t;/p>

        “少故弄玄虚，我不吃这套！”黑九不免啐他一口，他毫不在意，只道：“那日，在清水码头，是谁指使你把人卖去西呈国的？若你能说出那人的名字，我们便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如何？”&1t;/p>

        之前，在来牢房的路上，黑九跟君少钰说了关于窑子的事，窑子背后真正的主人至今未知，美娘虽已被抓，但她死活不肯开口，后来还趁机越狱，不知所踪。如今，黑九是唯一的突破口，必须从他嘴里得知有用信息才行，只是，黑九审讯他好几次，他每次都装傻，现下就看君少钰能否翘开他的嘴了。&1t;/p>

        “无人指使。”果不其然，黑九又是这句话，君少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忽道：“那人既已抛弃你，你又何苦替他隐瞒身份？”&1t;/p>

        其实，这只是君少钰结合总总迹象的猜测而已，谁知黑九听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之色，这让君少钰证实自己的猜测：看来，他确实被那人抛弃了，否则他也不会沦落到当绑匪索要赎金的地步，再者，他搞砸了清水码头的事，那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1t;/p>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恢复正色，继续装傻。但实际上，君少钰的话正好戳到他的痛处，他虽表面上那样说，但心里已在动摇。&1t;/p>

        “我在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我替你感到可惜罢了。你在牢里受尽苦难，那人却在外享尽快活，值得吗？”&1t;/p>

        黑九不由地眉头紧皱，内心似乎在挣扎，但最后依旧道：“少在这假惺惺，我不吃这套！”&1t;/p>

        这时，君少钰起身，不慌不忙道：“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到时，你若想通坦白从宽，便能从这里出去，若继续执迷不悟，等待你的，便是各种酷刑。不过，你别想随便说个人糊弄我们，否则酷刑加倍！”&1t;/p>

        说完，君少钰便和莫青山走出牢门，黑九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里满是犹豫之色。&1t;/p>

        “你们给我看紧他，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听到没？”莫青山对守在牢门外的几个狱卒道。&1t;/p>

        “是！”&1t;/p>

        莫青山满意地点头，提步便走，但没走几步又返回来，盯着狱卒中一个陌生的面孔道：“你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1t;/p>

        只见那人低着头，声音淡定：“小的叫阿勉，是新来的狱卒，还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您自然不认得。”&1t;/p>

        莫青山“哦”了一声，没多想什么，继续往前走，殊不知阿勉的眼底快抹过一丝精光，可是由于他低着头，谁也未见着。&1t;/p>

        莫青山和君少钰走后，狱卒们继续坐在桌前吃东西聊天，阿勉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眼睛却瞥向牢里的黑九，心中生出一股杀意。&1t;/p>

        看来他还是会暴露猛爷的身份，留不得。&1t;/p>

        ==&1t;/p>

        城西，云顶赌坊。&1t;/p>

        今日，赌坊的生意依旧火爆，一楼和二楼都人满为患，尖叫声，哀怨声，欢喜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巨大的鼓，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三楼，办公房内，韩书伟斜躺在暖塌上，身侧坐着一美人，正温柔地给他捶腿，他甚是享受。&1t;/p>

        “二爷……二爷……”&1t;/p>

        突然，一小厮慌忙跑进来，他不悦地看过去，道：“干什么呢？”&1t;/p>

        “大……大少爷来了。”&1t;/p>

        闻言，韩书伟惊得从塌上坐起。“他来做甚？”&1t;/p>

        “小的不知，眼下正上楼，马上便到了，您看……”小厮看向他旁边的美人，他眉头微皱，而后对她摆摆手：“你先退下吧。”&1t;/p>

        “是。”&1t;/p>

        美人应声退下，韩书伟也从塌上起身，在书桌前坐下，佯装在看账本。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怕韩洛看见自己不务正业的样子，然后回去告诉韩战霖听，这间赌坊虽归自己管，但还在韩战霖名下，万一韩战霖收回去自己可就失去一颗摇钱树了。&1t;/p>

        韩洛从门外进来时韩书伟正专心致志地看账本，桌案上摆着个香炉，淡淡的檀香味溢满整间屋里，韩洛却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那是女子身上才会有的，可是，他环顾四周，并未看到其他人。&1t;/p>

        “二叔，在忙吗？”韩洛向书桌走去，韩书伟装作才看见他的样子，放下账本道：“洛儿，你怎么来了？”&1t;/p>

        “恰巧路过赌坊，想来看看二叔，所以上来了。”韩洛在桌前停下，视线放在他手中的账本上，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1t;/p>

        “难得你有心，快过来坐下。”韩书伟起身，带着他朝外间的暖塌走去。&1t;/p>

        “小伍，去把我那罐上好的碧螺春泡了送过来。”&1t;/p>

        “是。”&1t;/p>

        韩洛端坐在暖塌上，并未言语，韩书伟倒先开口道：“最近老是见你跑钱庄，可是内部出什么事了？”&1t;/p>

        “多谢二叔关心，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年节将近，钱庄里事情较多，所以去的次数多些。”顿了顿，韩洛又道：“赌坊生意这么好，想必是二叔经营有方，我要多向您学习才行。”&1t;/p>

        不管韩洛说的是不是客套话，韩书伟听了心里只觉得欢喜，表面上却谦虚道：“哪里的话，不过是别人给我面子，经常来赌坊光顾罢了。”&1t;/p>

        “话说这里赌徒那么多，是否有人经常会欠赌债？”韩洛不经意一问，韩书伟想也没想便回道：“是会有一些，不过最后还是会还。”&1t;/p>

        “上次，我不知听谁说，有赌场的人专门给赌徒放高利贷，以此牟取暴利，若赌徒还不上钱，便上门催债，变卖他们的财产，甚至逼死他们的家人。”韩洛说这些话时一动不动地看着韩书伟，不错过他任何一个细节表情，只见他的眼皮微微抽动一下，而后若无其事道：“怎么可能，是谁在散布这种谣言？赌场的人不可能会干这种事，就算有，也只是看在情面上借给赌徒一些小钱，很快就要回来了，并没到你说的因不还钱逼死人的地步。”&1t;/p>

        韩洛收回视线，嘴角彻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没有便最好，我相信在二叔的管理下，没人会做出这种缺德的事。若有，那也是他个人所为，跟二叔没半点关系。”&1t;/p>

        “自然，自然。”韩书伟尴尬一笑。&1t;/p>

        这时，小伍将泡好的茶放在他们之间的小方桌上，韩书伟端起茶，开始扯开话题：“洛儿，这是我托人从西呈国带回来的碧螺春，和国内的不一样，你快尝尝。”&1t;/p>

        闻言，韩洛也端起茶，他先是闻了闻，而后轻轻抿一口，眸子被茶杯里升腾起来的雾气所弥漫，说不上是清明还是朦胧。“确实是好茶。”&1t;/p>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1t;/p>

        半晌，韩洛将茶杯放下，有意无意道：“二叔，赌坊是不是有个叫李厉的荷官？”&1t;/p>

        听到李厉这个名字，韩书伟先是一惊，而后淡定道：“是有个叫李厉的，怎么，他犯何事了？”&1t;/p>

        “倒没有犯事，不过前几天在街上恰巧遇见他，闲聊了几句，觉得他这人挺不错，所以问问。”&1t;/p>

        “他确实比较机灵，干活也勤快。”韩书伟顺势夸道，脸上也露出笑意。&1t;/p>

        “能得到您的赏识，想必他确实不错，不过……”韩洛转折一声，接着道：“我觉得他似乎有点奇怪。”&1t;/p>

        “何处奇怪？”&1t;/p>

        “那日，他说有个关于赌坊的大秘密想告诉我，还约我明日在天香楼见面，到时再与我详谈。我由于一时好奇便答应了，但事后想想，确实有些奇怪。你说他只是一名荷官，哪会知道关于赌坊的大秘密？就算知道，为何不跟你说，而选择跟我说？”韩洛不慌不忙地说着，韩书伟的脸色是越变越差，末了，韩洛又道：“如果他是想以此秘密换取升职加薪的好处，跟你说不是更有用吗？毕竟您才有这个权利。”&1t;/p>

        韩洛巧妙地将莫须有的罪名加在李厉头上，为的就是离间他和韩书伟，果然，韩书伟听完，不知想到了什么，手紧紧握着茶杯，似是要将它捏碎。&1t;/p>

        过了几秒，韩书伟的脸上恢复正色，装作漫不经心道：“可能他道听途说了一些事，所以才会那样跟你说，你不要过多理会，就当他在胡说吧。”&1t;/p>

        “我也是这样想的。”&1t;/p>

        “那便最好不过。”&1t;/p>

        “我还有事须先走一步，就不耽误您忙事了。”说完，韩洛起身，韩书伟要送他下楼，却被他拒绝，最后，他独自一人走出房间，背影潇洒不羁。&1t;/p>

        其实，经过这两天的查探，韩洛已确定李厉背后的人是韩书伟，不过没有确凿证据，今日他来这，一来是想试探韩书伟的口风，二来是想离间韩书伟和李厉的关系，至于韩书伟会不会信李厉的解释，便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要想办法让李厉反咬一口韩书伟才行，这样才能露出马脚供他抓。&1t;/p>

        他刚走，韩书伟便板着张脸问小伍：“把李厉给我叫上来。”&1t;/p>

        “他中午去了城东老张家收账，现在还未归。”&1t;/p>

        “待他回来后让他马上来见我。”&1t;/p>

        “是。”&1t;/p>

        韩书伟重新坐下，手重重锤在桌上，眸中全是冷色。&1t;/p>

        &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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