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夜刺（下）
“我是问，从刺客身上有没有搜出什么看上去很不一般的东西来？譬如说宝剑、秘籍之类的东西？”郑和问道。&1t;/p>
栾会听了问话机械的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曾。”&1t;/p>
“哦，这样啊。”满足了一下好奇心之后，郑和进入正题：“那个刺客，到底是什么人啊？”&1t;/p>
栾会摆正坐姿，娓娓道来的解释道：“禀君子，那刺客名为高岑，乃是前军司马，下大夫高阳之子。昔年在军中时，高阳不听将令，作战失利，先君为严明军法，将其刑杀。王子免之乱后，高岑便逃出了杞国，少有音讯，不想这人竟偷潜了回来。他易名入府，委身为仆，一直都在寻找机会，欲报当年的杀父之仇，故而才有了今日之事。”&1t;/p>
“杀父之仇啊！”郑和听罢，忍不住连连咋舌。这杀父之仇，可是不共戴天的啊! 不成想这样倒霉的套路居然让自己给赶上了，当世之人讲究的还是父债子还，现在申君午下课了，复仇渠道也就轮到自己了呗！呵呵，这哈可真是安逸喽，也不知道申君午还有没有给自己留下别的什么惊喜。&1t;/p>
就在郑和暗自抱怨倒霉的时候，栾会又汇报道“臣适才已遣侍卫前去向家宰大人禀报，料来很快家老就会到此了。”&1t;/p>
“嗯，还是栾君想得周到。”郑和凄凄惨惨的点了点头回应到。出了这种事情，确实是应该通知一下老人家，就算不能亲临其境的参与一把，跟着让大脑神经受一下刺激也是极好的嘛！&1t;/p>
堂下，栾会瞅见郑和愁云惨淡的模样，拱手请道：“臣看君子有些疲乏，不如先在此小憩一下。至于家宰大人，就由臣出去迎候吧！”&1t;/p>
“额~？”郑和闻言一愣，他迟疑的停顿了一下，又抬头疑惑的瞧了眼栾会后说道:“那……就有劳栾君代我迎接一下家老了。”&1t;/p>
栾会行过礼退出正厅后径直来到了宅邸的大门外面，正好迎上了衣衫散乱、匆匆赶至的披头散的老家宰。&1t;/p>
“家宰大人，。”栾会拱手道。&1t;/p>
“君子如何了？”老家宰顾不得礼数，急急忙忙、劈头盖脸的问道。&1t;/p>
“君子无恙，只是受了些惊吓，此刻正在正厅歇息，家宰大人勿须忧心。”栾会答道。&1t;/p>
老家宰闻言长出了一口气，心神大定之后，他继续关心的问道：“刺客呢？”&1t;/p>
“刺客已然伏诛。”栾会答道。&1t;/p>
“行刺者的身份可查清楚了？”老家宰皱了皱眉又问道。&1t;/p>
栾会将所查到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向老人禀报了一遍。&1t;/p>
听完栾会的汇报，老家宰面露不豫之色，他沉声责问道：“栾君，你就是这样护卫君子的吗？刺客潜入府邸月余之久，阁下居然毫无察觉。如若今日君子有何闪失，君当如何自处？”&1t;/p>
“刺客入宅，君子受惊，皆因在下失察之过，而今而后，会定朝夕惕厉自警，增强*卫护，勤加巡察，毕绝今日之事！”栾会行了个赔礼，肃然说道。&1t;/p>
见此情形，老家宰便又对其做了一番苦口婆心的叮咛方才作罢。&1t;/p>
两人谈完话，老家宰转身又派了人去通知其他几个上位的家臣前来，然后便进屋开始整理凌乱的衣裳以及来前没有打理的头。&1t;/p>
待到几个上位的家臣都到齐了之后，老家宰引着众人进入正厅拜见郑和。&1t;/p>
进了正厅后，众家臣向郑和问安，郑和亦在堂上回过了礼，然后与会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郑和先表了声明，表示自己在本次突事件中安然无恙，接着又高度赞扬了在突情况下侍卫长的指挥若定以及众多侍卫们舍生忘死的大无畏精神，同时他对于复仇者的不幸去世深表遗憾，并对其暗藏凶器私闯内宅的不法行为提出了强烈谴责。最后，在双方友好融洽的氛围中郑和闭上了嘴，整个会议才得以进入了正式的商谈。&1t;/p>
“今日之变，臣以为乃是有人踪指示，暗助刺客，阴行不轨。” 甫一开场，老家宰便突然抛出了一个惊人的论调。&1t;/p>
“家老说的踪指引之人，是指何人啊？”郑和不自觉配合的脱口问道。说完话，他便预感到，麻烦了。这件事情，一深究，说不准就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再弄出一些说不清理不透的麻烦事情。&1t;/p>
“郁厘氏，郁厘须齐。”老家宰目光灼灼地笃定道。&1t;/p>
听到这个名字，一张写满了温良恭俭让的昳丽脸庞迅掠过了郑和眼前。在申君午的葬礼上，他曾见到过这个郁厘须齐，其待人接物进退有序，谦逊有礼，似是一个谦谦君子。于是，郑和当下疑惑的提了一句：“这个人……不像是会做此等事的人啊？”&1t;/p>
“君子，泰山巍巍，一叶可障，管中窥豹，仅见一斑。信誓旦旦者，未免有背信之时日，金玉其外者，难保无败絮于其中。世道之艰，人心之险，尤胜于山川，不可轻忽。今日，这刺客乃是为报父仇而来，然，君子焉知这就不是旁人的借刀杀人之策呢？”老家宰语重心长说道。&1t;/p>
听了老家宰用沉稳笃定的口吻陈述的骇人推测之后，其他几个的家臣俱是面色凝重，一时间也无人开口反驳。郑和看到这副光景，不由得在心中暗叹道：这个老家宰，是不是太过敏感了！怎地心思比我还要阴暗。&1t;/p>
“家老如何就认定，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呢？”郑和耐着性子问道。凡事都是要讲究证据滴，单凭臆想，空口白牙，无凭无据的，如何能够让人相信。&1t;/p>
“今日之事，着实透着蹊跷。那高岑原为郁厘氏属臣，王都乱后，其携亲族仓皇奔逃出国。彼身在他国，根基尚浅，不去潜心经营家族，却抛下亲族，去而复返，岂不怪哉？其能不以亲族为念，当是亲族已有了安身之处，若是如此，又是谁为其解去了这后顾之忧?他本为被逐之臣，若无助力，如何敢孤身犯险，偷回杞国?轻身赴不测之险，是为不智，弃族行不轨之事，是为不孝，高岑却甘以罪徒之身，抛妻弃子，行此险逆之举，何也？？”&1t;/p>
欸，好像……有那么一点儿道理哈！但是，不能因为是跟凶手认识的人，就也定为凶手吧！见不到确凿证据的郑和无法接受这种说法，于是他追问道：“彼强，我弱，彼尊，我卑，彼长，我幼，须齐又何必行此龌龊？” &1t;/p>
确实，当年申君午极其强势地登上了杞国的政治舞台，他大出风头，一时无两，再之后生的南几之战更是将其推上无人可及的峰巅。当其时，几乎所有人皆认为杞国会再崛起一个新的强大卿族。却不曾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铗崟之战中申君午战死，本来可能会强势崛起的申氏，却只剩下了两个连冠礼都没有资格完成的孺子。&1t;/p>
没有了朝堂上的实权，自身又没有过硬的实力，终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封建领主而已。如今的申氏，既无法深入的参与权利的游戏，也不能直接影响利益的分配。而对有关自己国家命运的决策，如果没有强势的君主聆听，想要对其置喙更是难上加难。&1t;/p>
就在这种形势之下，还会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小的申氏吗？&1t;/p>
“今日诚不足虑，岂能不畏来日哉？承蒙先君遗泽，大王对君子关怀有加，先君相善的卿士也必会对君子留心关照。然，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也，君子受多方青睐，群力众济，能不虑乎！” &1t;/p>
现在的杞王，是近几位登上王座的杞王里面难得的一位有所作为的君主，更不是一个会被卿族随意摆布的人，而他对于申君午的下一任接班人郑和也是颇为关怀，这是不可多得的上佳福运，也是让人心忧的祸患之源。&1t;/p>
毕竟，大凡是活着的人，都免不了有敌人，而敌人的优势则往往会成为自己的威胁。申君午是有敌人的，而且现在看来，还是人品不怎么给力的政敌。&1t;/p>
听完老家宰的话，郑和有些头晕，浑噩之间他道出了一句心声：“可是，我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在他看来，这种手段简直是丧心病狂啊！&1t;/p>
这么心狠手辣，斩草除根好吗？自己不过才九岁而已啊！完全是绿色无害的好嘛！申君午那个死鬼得罪了他郁厘须齐，我可没有啊！洒家以后又不会在杞国混，更又不同他争什么！谁会稀罕留在这里啊！&1t;/p>
“只是如今而已。”老家宰用略带着寒气的嗓音沉声讲道：“初生的乳虎，亦不能伤人，长大了却要吃人。待到君子行冠之后，朝堂之上必定会有您的一席之地。到那时，非友即敌，君子如若要继承先君之业，那就必定是郁厘须齐的敌手无疑。”&1t;/p>
“就不能求同存异，和而不同吗？”郑和弱弱的问道。为什么不能化敌为友呢？难道是政见之敌，就非要生死相见不成吗？ &1t;/p>
“剑虽两刃，执拿一端，权柄之争，非此即彼。”老家宰说得明白，这是听谁的，不听谁的的原则性问题。&1t;/p>
被打击到了的郑和忍不住暗叹：生活，要不要这么残酷?&1t;/p>
“他、他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他的眼中还有没有大王了？”郑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激动的问道。&1t;/p>
“此人行事一向谨慎，既然敢出手，就必不会留下什么要命的把柄。更何况，大王远在王都，此间之事，皆传自旁人口之中。口口相传，讹传讹变，到得陛前，真伪几何?且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大局当前，君子以为大王会如何权衡呢？”&1t;/p>
“……”听完后泄气的郑和一脸苦相的自嘲道：“那难道自此以后，我就只能龟缩宅邸，不见天日了吗？”&1t;/p>
“此非上策也。”&1t;/p>
“那上策又是什么?”&1t;/p>
老家宰挺直上身，拱手请道：“请君子赴坯下，到武同暂居一时，此乃上策也。”&1t;/p>
“坯、下？……郑氏？”一脸不可思议的郑和讶然道。&1t;/p>
坯下，那是郑氏一族的封疆，至于武同，则是坯下的都城。就在听到这个所谓上策的短短的一瞬间里，郑和仿佛看见了未来那个悲催的宿命在殷勤欢乐地向着自己招着小手。&1t;/p>
这……不就是典型的临阵脱逃吗？要是能保住小命，这个逃脱也就脱了，关键在于，自己去了才会酿成悲剧吧！将来，哥可是会成为那个指挥卫国之战，并且将郑氏一族引向毁灭的男人啊！&1t;/p>
老家宰的这个提案一经提出，立刻引起了他人的反对。公开表示反对的人当中，属司马相元与老司寇的态度最为强烈。&1t;/p>
老司寇用手连连敲着地面，愤愤的说道：“人不自立，无以立足，申地难道不能保全君子吗？为何还要另寻庇护，如此成何体统？”&1t;/p>
司马相元声若洪钟，支持地说道：“司寇所言极是，己不自立，反而要投奔别人。未战先却，犹能克胜，吾不曾听说过这样的道理？”&1t;/p>
“郑氏，如何能算是别人呢？难道顾虑一时之声名，就要置君子的安危于不顾吗？”老家宰反驳道。&1t;/p>
……&1t;/p>
这边想要借势借力，那边主张自力更生，正反两方你一句、我一句，很快便辩论得不可开交。&1t;/p>
瞧他们吵得不亦乐乎，郑和便不耐烦的出面打了个岔。他对众人说了适才在梦中见到申君午的经历，家臣们听后都十分惊讶。&1t;/p>
尤其是老家宰，一脸虔诚怀念的感叹道：“君子，申君先是举目西顾，后又掌掴示警，这是先君给您出的避险之策，坯下正是在申地之西，正应了申君所指，先君明鉴呐！” &1t;/p>
堂上，郑和的心中此刻有一万种不明生物跑过。他强忍住喷薄欲出的一口老血，在心中骂道：明鉴你个头啊！这是什么鬼逻辑！奥，就因为坯下在申地的西面，而在那个不知所谓的梦里申君午又好死不死的看了一眼西方，便非要本君子去不可。那他还向着天上看了呢！我咋不上天啊！&1t;/p>
其实，就算撇开了那个坑爹的宿命，单纯的就事论事，郑和依旧不同意这个点子。好歹也是堂堂的一个封建领主，跑到别人家的封疆地盘上去寻求庇护，这种事情好说也不好听啊！对于一个贵族，尤其是在这个礼乐时代的贵族，名声可是极其重要的一项，要是旁人知道了这内情，岂不是要被笑话一辈子！&1t;/p>
然而，郑和还是低估了老家宰的战斗力。&1t;/p>
“君子，先君虽受大王分封于申，但毕竟是出身于郑氏一脉，更是宗族里的嫡亲。人情血脉，宗族亲缘，岂是说断就能断绝的！君子乃郑氏宗族之后，回访母族有何不妥?况且，君子的曾祖，还有从叔、叔父一众长辈亲戚皆在，君子到武同居住探视，又有什么可非议的呢？”老家宰如是说。&1t;/p>
呵呵！好吧！找理由这种事，郑和还真是自愧不如。但是，郑氏一族的坯下他无论如何都是不想去的。&1t;/p>
在争论激烈的会议最后，凭借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以及申君午显灵的“事实”依据，老家宰成功说服了其他几位上位家臣，一致通过了由其先行到坯下去联络，确定消息之后再护送郑和前往武同的方案。&1t;/p>
众臣散去后，空荡荡的大厅里面剩下郑和与栾会两个人。&1t;/p>
“唉！折腾这么大半天，我实在是睡不着了。栾君啊，留下陪我说说话吧！”心力憔悴的郑和叹着气说道。&1t;/p>
“诺。”侍卫长答道。 &1t;/p>
“栾君，你知不知道父君与郑氏之间到底有何隔阂？”郑和开门见山的问道。&1t;/p>
“臣只知，先君与君子的祖父不睦，至于其他的事情？臣并不知晓。”&1t;/p>
“那……家老知道吗？”郑和又问。&1t;/p>
“家宰大人……应当比臣所知更为详细。”&1t;/p>
“哦~？”&1t;/p>
……&1t;/p>
东扯西扯了一阵子之后，郑和彻底疲倦了。于是，他结束了谈话，起身向着大厅外面走去。正梁上，几名千喋倏然落到了地上，然后紧跟在郑和身后，贴身保护着。&1t;/p>
迈步出了正厅，空气中弥漫着黎明的味道，郑和缓缓抬起头望向将晓的天空。&1t;/p>
东方，启明星正亮，仿佛是正在催促过客行人们，快快启程。&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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