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掌柜因为他两人而多做了几单生意，瞧着公子和小姐吉庆欢喜，特给折了一成优惠。

        量完衣裳，出了如意布庄，已是近午了。巫璟柏站在台阶下，瞅了瞅树影绰绰，便低头问沈珝珝道：“喜欢吃酸的，甜的，还是咸的？”

        她的脸颊在日头下显得尤为簌簌雪白，虽涂了层薄胭脂，可一点也不掩盖她原色的娇美。就好像初初剥开的百合，润泽无暇，巫璟柏不自觉眨了眨眼帘。他这人就是这样，平素是冷而无情无波的，可若凤眸含笑，眼尾上挑，却让人觉着温柔执着。

        记得她上回在锦络街，手上提着一壶奶茶果饮子。今日既求请她带路，便应表表感谢。

        沈珝珝不知他为何这般问，只下意识道：“爱吃甜的，怎的了？”

        巫璟柏颔首未答，只绯色官袍拂过她身畔，走去了旁的一家饮子店。

        不多会儿买来几杯，先递了莹兰、车夫、蔡政，最后再郑重似的递给她一杯最精美的。

        大晋朝商业繁荣，美食颇丰，街市上有许多不同的果饮子店。可在店内堂食，亦可加几文钱打包带走。莹兰他们的是蜂蜜红茶，沈珝珝的是荔枝香草花生露，奶白的汤露上还飘着几枚嫣红娇娆的玫瑰碎瓣。

        不知为何，他买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像她。

        巫璟柏轻启唇齿，目光睨着她道：“辛苦沈小姐跑一趟，一杯甜饮，代本官聊表心意。当街绑票案既破，如今路上又有百步一巡逻，之后你上街大可放心，莫再忧虑无护送。”

        唇角掖一点似笑非笑的冷意不羁，让人想起那天她故作骄矜地让谢祺陪护。

        旁边两仆婢只见着公子与小姐站得很近，公子高挺身躯微俯着，似一只看不清笑意的狐狸。

        莹兰：这家郎中大人好聪明，才初初认识小姐，就晓得小姐爱吃荔枝这种芳香浓郁的甜品。不像上次有位郡公家的世子，听说小姐喜好重口，送了一坛子臭豆腐。吃是好吃，小姐收下后给后院大伙儿分了，可也未免太“贴地气”，哪儿像今日郎中大人，送得贴切又养眼。

        蔡政则无语凝噎：所以说这两人是天生不对盘还怎么的，沈小姐才刚给公子选了银白锦缎，这厢公子又给她塞一杯果饮充饥。大中午了啊，就算再对女子无意，这时候不该请去馆子里用顿饭么？

        蔡政反正是开始饿了。

        沈珝珝接住巫璟柏的目光，做骄傲回应，冷淡问道：“大人为何单给我买这道口味？”

        巫璟柏亦一本正经，绝无暧昧地答道：“本官觉着像沈小姐。”

        确实，这道甜品好美的哦。

        莹兰听得在旁边笑道：“那真是凑巧了，我们小姐就喜欢吃荔枝这种浓香甜蜜的味道！”

        巫璟柏转头看莹兰，欣然噙了噙嘴角。

        咳。沈珝珝瞪她一眼，作可有可无接过来：“那么银子还你了，今日起就两清了。”

        又竖起防线，与他保持疏远。

        巫璟柏点头。虽知晓现已经午饭时间，却并不想一时半刻的再邀她下馆子，拉近距离。

        他亦识相。

        正欲掀车帘送她上马车，这当口，人群外传来一句朗朗笑声：“呵呵，传说中的沧州案神原来在此地，煜寺贤弟可让本王好找！”

        二人抬头望去，却是一身紫袍的四皇子慕容钧。慕容氏皇族普遍眉高鼻挺，身量颀长，自有王者凛贵风度。

        这两男子站一块，沈珝珝仰起下颌看，怎看出巫璟柏竟也有几分类似气度。

        “贤弟”？她记得昨日在茗花阁外遇见巫璟柏，他尚非包厢里头之客，怎么才隔日的功夫，竟与四皇子称兄道弟起来了。便是连英国公府俞沛怀、冠军府谢祺，都没得这般亲切。

        显然，这人看似冷冽寡情，其实却是个擅弄权谋之狠角色。

        还有煜寺？她的眼前浮现拿错的那把折扇，青松苍劲，云雾腾涌，寥寥几笔透着冷酷与果决。而右下角落款“煜寺”，笔锋清逸克谨亦凌厉不羁。

        再又画坊老板的描述：“那位公子与小姐一前一后取走……大约这么高，长得英俊魁梧，穿一袭黑色锦袍。”

        可不是一前一后取走么，那天巫璟柏所穿的确一身黑，站在店门口还被她不慎扇了下颌。

        沈珝珝含了含红唇，忽地想，又有何干？她的那幅画若在他手里，即便被他觉得自己如何思情了，只要她不认，这京中也不止她一个名字带“珝”的。

        她便决定择日去画坊再问问，若然还无消息，她便不提。

        这厢巫璟柏与沈珝珝各自施礼：“见过四殿下。”

        慕容钧与巫璟柏却不算陌生，虽然后者年少出京已十多年，可怎么着，也都是沾亲带故连着血脉的。

        慕容钧豁然笑道：“煜寺何须客气。本王也才从南边赈灾回京不久，你调职京城月余了，低调至此，我竟不晓得，这几日才知原来新郎中是你。早上本去了趟刑部司，说你不在，我便去府上寻，前门大管家却回我，说他不拿公子月银，不管公子后院的事。我只好出来闲逛，岂料恰在这里碰上了。”

        又忽地凝眉：“这位可是沈小姐？”瞥了眼沈珝珝莞尔的牡丹散花襦裙，早知她美貌傲慢，是连三哥的面子都敢驳，这不过出京赈灾半年，竟出落得越发美艳娇娜，天姿国色。便把楚淮王那秘密之处的所有女子加起来都不敌，难怪谢祺能那般正色维护、坐怀不乱。

        真是越来越招惹人了。

        慕容钧不由得多瞅了瞅。

        沈珝珝不冷不疏地回了笑。

        心思却都在他的话中——还有前门，后院，大管家的，呵，看来这位刑部司郎中好生排场。

        莹兰悄声问：“什么案神呀？”

        她对这位巫大人充斥好奇。

        慕容钧有心拉拢，便耐烦地替他解释：“不知道了吧，我这位璟柏贤弟在沧州府任少尹时，过手案子不超过七天破，百姓尊称他‘案神’，城内女子追慕者络绎不绝，可是闹出不少故事。对了，沈小姐今日如何在此。”

        巫璟柏不想让沈珝珝知道自己太多，她总把他想的寒酸又抠门，甚感有趣。若是破坏了，她就不把他当普通职官看待了。

        男子凤眸敛下，睇见女人片刻间冷却的脸色，他忽地记起自己那把署名“煜寺”的扇子，必是被她记着了……那扇子他本随意画的，彼时也不确定拿错的就是沈珝珝的，左右无关紧要，便懒得去店内打听。

        算了，此刻也不适合解释。

        他便不察痕迹地侧过身，替沈珝珝遮过半片灼热目光，一脸淡薄道：“适才麻烦沈小姐带了个路，此刻却是要告辞了，沈小姐慢行。”

        “臣女别过四殿下。”沈珝珝搭袖轻揖，盈盈上了马车。

        四皇子慕容钧眸光追了一段。

        巫璟柏把身后视线一挡，只做恭敬问道：“殿下今日所来，所谓何事？”

        慕容钧意犹未尽地笑起：“就怎么说还是‘案神’呢，这位珝珝小姐，人尽周知的苛刻精明，竟然肯为表弟你指路。本王今日来，是要请你用饭，接风洗尘的。昔年表姑母与父皇甚为亲厚，自从随中书令和太傅老大人告退归乡后，却是好些年未见了，中午便一块儿坐坐，叙叙旧何如？”

        巫家到了沧州之后虽然仍得朝廷优厚，但都比较低调。巫璟柏现下既已回京，且四皇子正逢结交时候，也心知推拒不了，总要应付，便客气含笑：“殿下盛情，下官何拒，那便劳请殿下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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