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欢若平生（6）
晨露未晞，却有一阵马蹄声从远处驰来，踏碎了天地间寒冷的坚冰。&1t;/p>
整个九歌城在这场马蹄声中被逐渐唤醒。金色的光芒笼罩在古城的每一个地方，白色的积雪开始消融，灰色的大泽水田在晨曦中显露出了原有的亘古苍茫。&1t;/p>
新的一天已经悄然来临。&1t;/p>
姬莲站在万事酒楼的最高处，俯视着这座宁静的古城。熹光笼罩在古城上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薄纱，然而在这样的祥和的氛围背后，隐藏着的却是不为人知的波涛暗涌。&1t;/p>
“姬莲公主，他们都平安转移了。”一个身着蓝衣的少女恭敬道，在她的手腕上有一个明显的烙痕，那是大夏士兵对诛神军俘虏的统一标记。被抓住的叛军几乎没有能活下来的，而这个少女不仅活了下来，还能在九歌城内随意走动，这究竟是怎样的不可思议?&1t;/p>
“樾，你说这世上真的有神吗？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为什么听不到人民的哭泣声，为什么从来不肯庇护它的子民。难道神，真的只是他们神族的守护者吗？”姬莲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迷茫地喃喃道。&1t;/p>
“就算神真的存在，那我们也是被它抛弃的子民。这样的神，我们不需要。”樾冷冷道。顿了一下，才犹豫着开口，“御风少将说，希望公主你能和我们一起转移。”&1t;/p>
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姬莲顿时愣在了原地，“我以为，你们最恨的人是我。”如果不是她，诛神军不会变成如今这样溃不成军，林宏羽更不会这么快死去。&1t;/p>
“就算没有姬莲，也会有嬴莲，芈莲……不是大夏王朝打败了我们，而是神族打败了我们。”樾看着她的眼睛定定道:“况且，公主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当年城破之际，若不是你拖住了鸾鸟和瘟神，我们诛神军早就在那日死绝了。所以，公主，请和我们一起撤退吧。姬虞崖已经现这个据点了。”&1t;/p>
姬莲看向远方，从这个角度望去，整个巨大的九歌城宛如一幅小小的画卷，在她脚下铺卷开来。阡陌交通，大荒水泽，沧海桑田，一一在她眼前展示而过。她已经爱上了这个地方，爱上了这座古城下的波涛暗流。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她遇到了一生的挚爱&1t;/p>
姬莲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没有战场上的暴戾恣睢，只有爱恋之中的甜蜜缱绻，“他说过，高中状元后会回来娶我，那我便一定要等他回来。”&1t;/p>
樾无声地叹了口气，“姬莲公主，你这是何苦，你明知道他是来……”樾没有在说下去，她知道对方一定会明白。&1t;/p>
姬莲脸上的笑意未减分毫，带着少女般的羞赧道:“为他，甘之如饴。”&1t;/p>
————&1t;/p>
汪如伊回到九歌城的那天，正是除夕。&1t;/p>
平日里沉寂的大街上，人山人海。所有人挤破了脑袋也只为看一眼这新科状元的模样，然而在看清对方正是平日里他们被当做傻子的汪如伊后，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1t;/p>
“大人，你可回来了，小的来给你牵马。”焦老三一见到对方，便知对方日后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想到这里，他那还敢在一旁看热闹，连忙立马冲了出去，想要献殷勤。然而他才刚一冲出人群，就被侍卫架了起来，扔在了一旁。&1t;/p>
汪如伊摆了摆手，示意侍卫放开对方，而后皱眉道:“我这马是圣上御赐的，又岂是你这脏手能碰得的?”&1t;/p>
见状，焦老三立马跪在了马前，大声磕头道:“原来是圣上御赐的圣马，那它就是我的祖宗啊！活祖宗，孙儿给你请安了，您老这边儿请！”&1t;/p>
一番滑稽的动作，引得所有人都捧腹大笑起来。认有权势的达官贵人当祖宗，那是常有的事儿，可这认马当祖宗，还是头一回见！&1t;/p>
汪如伊心里暗自得意，大快不已。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在焦老三哪儿受过的气，今天终于报复回去了。&1t;/p>
汪如伊正准备再让焦老三出些丑，却远远地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从雪地上跑来。姬莲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赤着脚踏雪而来。她的皮肤本就白皙，在红色嫁衣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的白净动人，宛如晶莹剔透的深海水晶。&1t;/p>
“如伊！”姬莲一下子扑在了爱人身上，任凭他的气息将自己包围。每一日，她都在等待着。因为不知道他的确定归期，每一日，她都穿上嫁衣，只为能让对方在第一眼便看见他最美的新娘。&1t;/p>
“这合欢花嫁衣美吗?这都是我一针一线自己做的。”姬莲脸上带着灿烂无比的笑容道。&1t;/p>
一见到对方，汪如伊心中便喜忧参半，一阵阵刺痛起来，反而把教训焦老三的事情忘在了一边。他叹了口气，缓缓从怀间掏出了一双绣花鞋，这是他从帝都里带回来的，本想当做礼物送给莲儿，现在却提前派上用场了。&1t;/p>
抬起对方的一只脚踝，汪如伊轻轻的哈了哈气，直到将那只冰冷无比的小脚彻底温暖后，才仔细地给她穿上了鞋子，“下次再不穿鞋子，我会生气的。”&1t;/p>
姬莲轻笑了起来，“如伊，我们今晚成亲吧？”&1t;/p>
汪如伊的动作顿了顿，不敢抬起头来，他有些害怕看到对方满含期待的样子。&1t;/p>
“成婚！成婚！”周围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高呼声。九歌城中，许久未有喜事，他们自然乐得起哄。&1t;/p>
听着震耳欲聋的齐呼声，汪如伊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1t;/p>
“在天下人的命和莲儿的命之间，你的选择是什么？”姬虞崖的反问，一遍遍在他脑海中回放，折磨得他痛不欲生。&1t;/p>
一边是他的爱人，而一边是天下人，两者他都不能放弃。可为什么上天要对他这么残忍，非要逼他在两者之间做出这样艰难的选择?&1t;/p>
“如伊，即使死，我也希望以你妻子的身份死去。”&1t;/p>
她知道了?&1t;/p>
汪如伊猛的抬起头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却现对方依然是笑脸盈盈的望着他，似乎刚才的那一切只是他的幻听。&1t;/p>
也是。依莲儿的脾气，如果知道他回来的真实目的，又怎么还会对他笑?汪如伊心如刀绞，狠狠吸了口气，将姬莲懒腰抱了起来，坚定道:“莲儿，我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你都会是我唯一的妻子。”&1t;/p>
“嚯！”所有人都齐声喝彩，为这对爱人献出祝福。九歌城上一直飘荡着抨击天宇的欢呼声。&1t;/p>
————&1t;/p>
新房里，烛光摇曳，映出了新娘苍单薄的身影。屋子里不断有优美的笛声传来。&1t;/p>
这是《欢若平生》?过了这么久，莲儿她还是最喜欢这曲子吗？&1t;/p>
与君初相识，欢然若平生……&1t;/p>
莲儿啊莲儿，你当真已猜到了我的意图吗？&1t;/p>
汪如伊望着月亮叹了口气，终于推门而进。&1t;/p>
曲子戛然而止。姬莲放下手中的笛子，微微垂眸:“如伊，如果有朝一日我不见了。你会找我吗？”&1t;/p>
汪如伊坚定道:“上穷碧落下黄泉。”&1t;/p>
姬莲惨淡地笑了笑，“你知道吗，从你离开九歌城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们两个再也没有可能了。哥哥善妒，父皇善疑，到头来，我都逃不过被抛弃的命运。”&1t;/p>
“莲儿！”汪如伊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神情痛苦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诛神军搅在一起?为什么你就不能听我的话，乖乖信奉神族呢？我知道神族看不起人族，可人族真的有反抗的力量吗？莲儿，没有胜算的反抗都是送死。你们只会把整个国家至于动荡之中，你不明白吗？”&1t;/p>
姬莲摇了摇头，“真正不懂的是你。”你不懂得，在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中，神权在天崩地坼的瓦解着；你不懂得没有那一场改革，是不流血的。你总是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理想化，殊不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1t;/p>
姬莲把腰里的毒药倒进了酒瓶里，抬头问道:“我知道，父皇和哥哥都想要我死，我今天必死无疑。可是如伊，你敢陪我一起死吗？”&1t;/p>
看着对方审视的目光，汪如伊心中漏拍了一下，而后坚定道:“敢。我本来就打算安葬好你后，就陪你一起去的。”&1t;/p>
姬莲倒出来两杯酒，递给他道:“那就证明给我看。”&1t;/p>
“好 娘子。”汪如伊笑了笑，与姬莲手腕交缠，喝下了这杯交杯酒。生不能同寝，死要要同穴。&1t;/p>
“如伊，我在酒里放入了我的一丝魂魄。所以即使我们分开了，我也会找到你的。”姬莲说着，口角流出了一丝鲜血，凄美而又决然，“我们来世再见，如伊。”&1t;/p>
胃里波涛汹涌地翻滚着，搅动着血腥的铁锈味。姬莲口中喷出了一大口鲜血，笔直地向后仰躺而去。汪如伊抱着她的身体，一起瘫坐在了地上，失声痛苦起来。他的神情痛苦不已，但却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1t;/p>
他早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提前吃下了万香丸，根本就不会中毒。他知道以莲儿的性格，只有他假装和对方一起赴死，莲儿才会真的放下警惕。是他骗了姬莲，是他背叛了他们的爱情。&1t;/p>
可是他的仕途才刚刚开始，他还没有施展他的抱负，真的不甘心这样死去。等他实现一生理想后，一定去地底和莲儿请罪。&1t;/p>
大门轰的一声被人从外踹开，紧接着就冲进来一堆法师，将汪如伊和姬莲围在了中间。而高冠华服的太子正一脸凝重地跟在后面，目光在触及到姬莲的那一刻，眼中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终于拔掉了。&1t;/p>
“太子?”汪如伊脸上还带着泪痕，抱着姬莲的尸体不知所措。他不明白，高高在上的太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1t;/p>
姬伯俊脸上涌现出难以抑制的笑容，说出来的话，疯狂而又狠厉，“把姬莲的魂魄封印在那件嫁衣上，我要她永世不得生！”&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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