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明

我已经忘了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从她嘴中传来的话越来越慢，她的一颦一笑，一动一静也越来越慢，眼皮也越来越沉。我很少又这样的时候，偶尔来一次，我很享受。好像在这样的模糊混沌之中，我就可以忘掉一切，睡过之后醒来也是一样，忘掉了所有不开心的事情，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我觉得有些昏头，就把手放在椅子两边，头向后仰过去，想让自己好受一点。她没有看我，像是沉溺在某些故事里面不愿醒来一样，趴着身子，头枕在手臂上，不停的来回滚动着，眼睛里有眼泪。虽然她喝的是水，可好像我们两个人都醉了。

        “那天我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派人过来给我洗漱更衣送餐，全部弄完了之后，派来的婢女就带我一起去了父亲的议事堂。我去的时候，正看到父亲一个人坐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接着他挥了挥手，让厅里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他一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那时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害怕，我只知道我恨他，恨他所做的一切。他看着我，还是面无表情。我真怀疑，他有没有表情这种东西？呵，他看了我一阵子之后，就走到我面前来，跟我说话。”

        “郁儿，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恨为父。为父也不想说什么为了你好这些话，只是你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明白，你不明白外面的世界有多险恶，不明白外面的危险有多少，不明白人心有多复杂。自从你出生开始，我就很少和你说话，也很少和你亲近。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关心你，不爱护你。其实，你是我的女儿，这世上最亲的人。我怎么会不关心你，惦记着你呢？为父不擅长表达自己，虽然在外人面前很能说，可是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我却怎么样也没办法做到那样，你可能不知道，每一次见你，为父都很小心翼翼，生怕气着你，让你不开心。”

        “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和我说那么多话。我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愿意和我说这么多话，他竟然可以和我说这么多话。说完那些之后，我整个人都很懵，没想到他还没说完，而是继续和我说着话。”

        “当初，遇到你母亲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在她面前像一个木头一样。但是在别人面前却很能说会道，你母亲老是说我怂，说我胆子小。后来我好不容易才鼓起了勇气，约她出去赏花，一起游玩，再后来，她就成了你的母亲。也许是你和她太像了吧，每次见着你，我都会变的特别小心翼翼，可能你看不出来，但是在为父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所以我才舍不得让你走，让你吃苦，让你受伤害。”

        “说完这些，他好像如释重负了一样，长呼了一口气。接着就站在我面前，再也没说过话。我一直盯着他，他说的话我全听了，可是再多的话也改变不了我对他的恨。”

        “哈，所以呢？你打了他？”我的恶趣味再一次冒了上来。

        “没有，我走了，我回我的寝宫了。”她淡淡的答道。

        “后来我听说，念之被他关在地牢里关了一个月，然后就被驱逐出去了，从此禁止踏入南面。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突然开始有些理解，那些憎恨的情绪是怎么生出来的了。那一瞬间，我的心里面好像爬满了一种叫做愤怒的虫子，完全占据了我的内心，在那个时候，愤怒和憎恨充满了我的心里，我越来越恨那个男人，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恨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三年前，其实我早该死在了三年前了。我的心在那个时候就死掉了，后来的三年不过是行尸走肉，在宫中做着一名公主该做的事情，每天除了睡，就是吃，再不然就是在宫中那些早就逛了无数遍的地方再随意走走。其实呆在宫里和呆在猪圈里没有分别，每天只需要做两件事就可以了，吃，还有睡。只要做好这两件事，便不会再有其他事情来烦你，不会有其他人来找你。”

        “可你还是活着，还活到现在了。”我好像确实有些醉了，说的话都含糊不清，也比平常多了；但是好像又没醉，因为她说的每个字我都听的清清楚楚。

        “对啊，我还活着。”她依旧趴在自己的手臂上，而且越来越瘫软，像整个人都要趴在上面了一样。“我还活着，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说他会回来找我的，我一直在等他，终于我等了他三年，终于等到了。还是和三年前一样，他在我的寝宫里。见到他的那个时刻，我好像又活过来了。”

        “他还是那么黑，但是却不瘦了，很壮实很壮实。那一身黑衣根本藏不住他身体里的能量，他也有了胡子，胡乱的长在脸上，看上去有些邋遢。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有神，那么火热，我一看那眼神，我就知道是他，不会错的，就是他。当时我就这么想，他终于来了，来带我走了。”

        “可是我猜错了，他不是来带我走的。而是来向我道别的，我那时可开心了，冲上去抱住他，他也开心，一直大笑着，声音变的有些沙哑，有些低沉，我知道这些年来，他肯定经历了很多事情。温存过后，他开了口，他说，他不是来带我走的，他是来和我道别的。我简直难以置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谁知道，紧接着他又开口，说，我要去闯荡江湖了，不过不能带你了。但是你要在这里等我，等我来娶你，一年之后，我会以天下第一刀客的名头来找你，你要等我，好好的在这里等我。”

        “我有些不明白，他就接着说，‘如果我现在带你走，肯定可以突破防卫，把你带走。可到时候你就不是公主了，而且我们也要完全和你父亲决裂，这对你或者对我们而言，都绝不是好事。所以，我打算先闯出个名头，先拿到天下第一刀客的名头，然后再正大光明的像你提亲，那时，我想以我的实力，你父亲也应该不会拒绝我才对。如果那时，他还不同意，我就再带你走！’”

        “那时的我也不再是三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了，三年里，我除了睡和吃，还习了剑法，我学的很刻苦，教我的老师叫做戴平，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他也说我天赋很好，训练刻苦，在年轻一辈里面也是部署别人。最主要的是，我在心智上的提升，我也明白他说的方法，是最好不过的方法了。所以当时听了这些话之后，我同意了他的想法，之后他就走了。那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我和他见了那一面之后，又再没见过。”

        “戴平，嗯，我认识，南面第一剑术高手，一直都被南面的教主聘为客座，是当世强者之一。”我一边在心里念叨着戴平是谁，一边说了出来。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见了他的原因，我的心里越不安定，越躁动，我越来越不想呆在宫里面，他走之后七天，我就从宫里逃了出来。一路追着他的痕迹，到了这里。”说完之后，她就一头扎在了桌子上，手臂自然的下垂着，像是用完了自己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一样，瘫软在了桌子上。

        不久之后，她均匀的呼吸声就传了过来。可能睡眠会传染，听了几声之后，我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盖了下去，脑子里那团混乱如浆糊的东西也愈沉默，渐渐的都不再闹腾，我和她一起变的安静。

        第二天一早，我醒了，出乎我意料的，我竟然没有头疼，没有昏沉，毕竟昨晚喝了那么多酒，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的酒量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了？睁开眼的时候，我现眼前的椅子上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桌子上还放着一碗没喝完的水。我明白，她走了，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蒸腾着屋里的空气，面前的椅子上空无一人，也许昨晚只是一个梦，只是我一个人酒醉后的梦。

        我有些渴，就拿起她面前的碗喝了一口。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是一碗酒，我再把自己面前的碗拿起来，现这一碗竟然是水。我一时间有些错愕，我不知道自己昨晚喝的究竟是酒，还是水。我把桌腿旁的水壶和酒坛全部搬了起来，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着。有时水壶里出来的是酒，有时，酒坛里出来的是水。

        我再也分不清什么是酒什么是水，昨晚她喝的究竟是水，还是酒。

        究竟是我醉了，还是她醉了。

        也许我们喝的都是酒，也许我们喝的都是水。

        可不管是酒还是水，昨晚这里，的确有两个喝醉的人。

        (本章完)


　　(https://www.23xsww.net/book/48/48745/18491443.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xsww.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23xsww.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