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别罗靖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样一个场景，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点燃了很多蜡烛，门外也挂着两个血红的灯笼，暖黄的光芒照亮了整座房子。这间房子里有一张很大的床，四周拉了一层很长的轻纱，但全都被挽了起来，露出中间那张大大的床，床上铺着黄色的杯子，很厚，趴在上面也许会很舒服。交替的褶皱上若隐若现的露出一条龙张牙舞爪的样子，而在那床被子，在那张床上，同样有一个失声痛哭的女人，还有一个沉默不语的男人。

        那个女人显然并不在乎自己那华贵的长袍，不管是鼻涕还是眼泪，她都随意的用衣袖把它们从脸上抹掉，只是一个劲的低着头抽泣，盘起的头不断的抖动着，像她正在按捺不住的抽泣一样。整间房子里，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一个人都没有。她的哭声不停的回荡在这间房子里，从我的左耳穿到右耳，再从右耳传递回来，站在撕心裂肺的哭喊里，我只觉得很吵，也许他们看见我见到思心时痛苦的模样，也会这么觉得。

        人的悲欢，是并不相通的东西。

        咬了咬嘴唇，我继续向前走着，走到那个男人可以看见我的地方。我肯定他可以看到我，因为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满眼的不耐烦和狂躁。可我并不在乎，我也经历了和他们差不多的事情，又有谁会在乎我的心情呢？我就看着那个女人哭，看着她抱着那床软绵绵的被子抽泣，看着她张着自己的嘴巴大声的嘶叫着，看着那个男人坐在一旁捏着拳头，面色铁青，不知所措。

        秦泊难道是什么好人么？我不知道，也许他们之间有着我难以理解的感情，那种感情，应该叫做亲情，可我忘记了那是什么感觉，或许以前有过，但现在的我完全不记得了。也许那是一种不管对方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长的好看或不好看，干的事人事还是畜生干的事情，犯了多大的错误，你都会不计前嫌的原谅他，并且维护他的感情。真是感人的东西，但我并没有尝过那种感觉，不管怎么样都会维护我，包容我的感觉。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都是自己在摸索，自己在慢慢的试探，自己在慢慢的长大，去学会那些东西，没人教我，也没人会保护我。

        虽然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我知道，从小我就懂得怎么保护自己。

        在我看来，秦泊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人都是自私的，他碰了我最不想让人碰的东西，在我眼里，他就是最坏的人。杀了他，我一点悔意都没有，毫无任何想法，杀了他我很痛快。

        我在等，等她哭完，等那个男人和我说话。但好像不管是谁，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个哭着的女人，无疑就是上次我在宴厅见过的那个坐在罗靖旁边的女人，罗靖的大老婆，当初如此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却哭的像一个被夺走最心疼的玩具的小孩一样，也许其他人在这里会心生怜悯，会心疼，尤其是男人，但在这里的两个男人却好像都没有这种情绪，一个很淡定，一个则面色阴沉。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在愁怎么安慰老婆，而是在烦她的哭声。

        等了一段时间之后，那个男人松开了拳头，离开了那张床，抬起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的眼睛里散着锐利的精光，直直的射了过来。他走路的步伐也很缓慢，一脚一步的向我迈过来，每踩一脚，都像是要把地板踏穿一样，女人的哭声还在继续，但这脚步声好像和她的哭声交相呼应一样，奏起了另类的曲子。

        他离我越来越近，终于近到我们面对面的距离。

        “罗靖。”

        “李一。”

        几乎是同时，我们互相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两股眼神对视在一起，我们都读出了对方此时的锐利和不相让。

        “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碰了我最不想让人碰的人。”

        “然后呢？”

        “然后，她出了一点问题。”

        “哪？”

        “这。”我伸出手，指了指脑袋。

        “原来是这样。”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他的尸体在哪，他是平西王，我得好好厚葬。还有，虽然他死了我不在乎，但毕竟你是在这里公然杀人，而且还是一个亲王，就算我不罚你，也有很多人会闹着让我罚你。所以，到时候我罚你，我派人抓你，你别意外，这是程序，当然，我相信你可以躲过去。”

        “我知道，那她呢？”我瞥了瞥头，看向还在哭的那个女人。

        “你不用管她，她比谁都聪明。”

        “哦？”

        “你以为她会不知道，你杀秦泊是我默许的吗？她明白，我明白，你也明白，她哭不过是想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绪，毕竟死了秦泊，她在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一个亲人了。明天上朝这件事情被上奏的时候，说不定她还会跳出来周旋一番，说一些什么’平西王平时就作恶多端，虽是我亲弟弟，但此番死了，也算为民除害’之类的话，她的名声很好，所有人都说她母仪天下，说她公正无私，每次只要她在朝堂上和我一起早朝，总会说些好话出来。就算不和我一起，她也总会派人来和我说一些劝话，又或者亲自来说，这样我就不得不在改诏上加上念及皇后之类的话，所以她的名声一直都很好。”

        “哈哈，原来是这样。”我干笑了两声，继续说道：“舞坊你替我保住，不管怎么样，你对外就说全是我的事情，和舞坊没有半点关系，把火往我身上烧就可以了。还有，我那五千两黄金，你全给我送到舞坊去。就是这样，思心受的是心里的伤，我已经让云葵找医生去看她了，但这四方城里，总归是你的御医最厉害，到时候你就派你的御医去看看。”

        “好。你可以走了，在四方城睡一个晚上就可以了。明天一早，捕你的人还有我的诏令就会一起来找你。”

        “就此一别，还有机会再见吗？”我笑了笑，说出了这句话，说实话，即使答应了朱猛要杀他，现在的我竟然有些不想杀他了。

        “当然有，在你要杀我的时候。”他也笑了笑，回答了我。

        “你知道？”

        “我猜的，没想到你倒是不打自招。”

        “那你再猜猜，是谁要杀你。”

        “不猜了，只要知道是你要来杀我就行了，知道是谁指使的，又有什么用呢，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再见了罗靖。话说回来，你倒是很少在我面前说“朕”这个字。”

        “是吗？也许是找到一个可以平等谈话的人很不容易，所以我有些忘我了。也挺好的，偶尔让我当当普通人。”

        “那就这样，再会了。”

        “再会。希望下次见你，你可以不用杀我。”

        “也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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