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颠倒的观念

程辉对彭清苑的爱变了质，受那些狐朋狗友教唆，脾气大涨，动不动就打彭清苑。

        他们所说的歪论：“女人嘛，就是要打，不打不知道听话，你看我们家那口子现在多老实，我出去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家那个现在多勤快，孩子，家庭，家务，样样都妥当。”

        “哪有这么矫气，女人嫁了人就是应该承担起这些事啊。”

        几个大老爷们常常在小棚子里喝几两白酒，打打牌，吹吹水度日，结不结婚对他们都没有影响。

        程琂长期在这种环境中成长，思想早已被潜移默化，自认为被打是自己不对，她一直乖乖听话，在程辉打阿妈时，她会想是不是阿妈不听话，阿爸才打的呢？

        她还劝阿妈听话，似乎这样才能避免挨打呀。

        程琂给自己原地划圈，跟邻居同学都不是很要好，平时见面也只是打声招呼，放学就回家，很少往外跑。

        某天放学，一行又一行人分散在各个路口几个男生跟程琂同路，她默默走在他们身后，听他们说着跟父亲他们一样的话题，满脸安静，下意识避开。

        “你笑什么笑。”

        “你什么意思。”男生抓住他的胳膊。

        “哪个人不知道女人娶回来就要守规矩，就要孝敬父母，教育孩子，分担家务，承担压力，对老公体贴，男人说话，女人不能没大没小插嘴，男人就是女人的天。”

        “我爸说那种什么都扛身上的男人最蠢，要不娶老婆来干嘛。”

        “我妈要是听话，我爸能打她吗？”

        “女人就是欠揍。”

        几个少年张口闭嘴都是那些事，女人的勤劳，负责在他们的眼中就是应当的事。

        程琂哪怕离他们很远，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从不避讳，连同镇上的老人都会说几句“这些事不早点学，哪个人家肯要你。”“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重要的是顾好自己的家庭。”“婆家可不敢要这么懒的女娃，你得学好了，才能嫁个好人家。”

        她自幼就听这些话长大，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不敢招惹他们，每天回家都会帮忙做家务，帮阿妈分担，学着长大后嫁人的活儿。

        那个少年慢悠悠经过篮球场，顿足，转了个身，拉着书包的肩带倒退走，眼睛浮现着一抹讥讽。

        “21世纪，还能听到这些话，真替你们的未来感到悲哀，书本上的知识在你们的脑子里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是吧。”

        “你们如果想表达男主外，女主内，或是女人的相夫教子的意思，你们是不是应该问问自己的父亲是不是有顶天立地，承担家庭责任的本事？实在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那我就借本译文给你们看看怎么样？”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非要依附在谁的身上才能活下去，没有一个人天生就该是什么样的人，哥们，改革早开放了，麻烦你们好好看看什么叫做平等，这种观念比古老尿壶里的尿还臭，知道吗？”

        那个傍晚，西下的落日，淡淡的光洒在少年满脸不屑的那张脸上，眼神坚定。

        程琂沿着篮球场跟在他们身后，她给自己的画的圈渐渐有了裂痕，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好有道理，那是她第二次接触到不同的声音，在常年的观念之下，渐渐产生了反抗的心里。

        她记得刚开始的阿妈，不断在跟阿爸对抗，是她，是她劝了以后，阿妈才像变了个人，也学着听话，也正因为这样，阿爸开始信了不打不成人的道理。

        程琂低下头抓紧书包肩带往反方向跑，离他们几个扭打成一块的少年越来越远，她心里就像是有一些东西急需要得到答案，她找到班主任问他借了很多课外书，那个晚上，她一夜没睡，在书籍上摸索着答案，她非常想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程琂用了足足一个星期，偷偷看完那一摞课外书，在本子上写下一个个看不懂的问题，到学校去问班主任，当班主任给她解释后，大梦方醒走出教办，碰见了那个少年，他独自在校园里行走，后背挺直，持着己见丝毫不畏惧这里的同学，来多少人游说，他就用自己的那套挡多少人。

        他跟别人不一样，真是应了那副景象，当一群人认为你不一样的时候，想要拖你下来，你不下来，就是他们所谓正常人的异类，就是在一群神经病的眼里，你才是那个真正有病的人。

        那年，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少年的不合群，被人指认成傻子，大肆宣扬并拉帮结派孤立他。

        也在程琂真正了解和意识到之后，她做出了个郑重的决定，要把照片里那个神采奕奕和现实中叹息的阿妈送走，阿妈曾经跟她描绘过外面的世界，她懵懵懂懂，当她的世界，出现第二个人，跟阿妈有同样思想的人，甚至书本上的答案与他们相同。

        她开始质疑这个小镇的人，也开始向往他们口中的世界。

        成功送走彭清苑的那天，她在篮球场淋了几个小时的雨，后来，一把伞隔断了天上的雨，少年站在她的面前，他问：“怎么不躲雨呢。”

        程琂耳边的雨声逐渐清晰，夹着他的少年音，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他抱着刚捡的脏兮兮篮球，撑伞遮在她的脑袋上：“不开心吗？”

        程琂听见自己的哽咽的声音：“女孩子努力的话，可以走出这里吗？”

        他一愣，随即弯起了眼尾：“当然可以呀。”

        “读书吧，努力读书，考上大学，考出去，走出这个小镇，你会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那里没有陈旧的观念，没有重男轻女，女孩子也可以跟男孩子一样，有自己的人生。”他弯下腰，扯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读书也许不能让我们成为什么大人物，也许不会很厉害，但是，在这里，在这个年纪的我们，读书绝对能让我们的人生多一条选择的路。”

        程琂问：“你见过外面的世界吗？”

        “我见过哦，我跟家人都见过外面的世界，夜晚的城市，高楼大厦和商店的灯光能持续一整夜，最晚的末班车到晚上十点，一天之内同一个地方的车，不会只来一趟，花草也可以成为包装成花束，不起眼的石子也可以是工艺品。”少年想了想，随口说了几个还记得的景象。

        “谢谢你，我一定会努力的，去见见你说过的地方。”程琂当下抓了衣服的下摆，捏出水迹，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意，喊了声就匆匆跑回家。

        起初一两天，程辉没有发现彭清苑离开，偶尔她也会工作几天才回来，后来他发现不对劲，知道彭清苑跑了。

        当晚程辉喝酒回家把所有对彭清苑的怨气出在程琂身上，对程琂又打又骂，被打不是最难熬的一夜，她不知道彭清苑怎么忍受这些年，才是她最难熬的地方，接下来的日子她都尽量避开程辉，缩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后来她想到了凶神恶煞的程奶奶，却因为彭清苑像她女儿，对她很好的程奶奶。

        程琂学起彭清苑那套家丑不可外扬，避重就轻跟程奶奶说起了情况，程奶奶二话不说托人帮她找了份晚上的活儿，就这样饱一顿，饿一顿的活着，悄悄攒钱读书，夜夜熬着，数着离开的日子。

        直到程琂交上学费进了安南六中二班，遇到了那个少年，教室按成绩排位，将少年排在她的身边成为同桌，少年在课堂上正正式式道了声：你好，我是江温。

        江温这个少年坐在她的身旁，对她恰如其分，进退有度，保持距离，耳边常常能听见他的笑声，或许，他忘记了那个淋雨的丑丫头。

        她最后一个走出教室，但常能在河边那一座桥上遇见江温散漫走着，不缓不急，她默不作声跟在他的身后，心中安定。偶尔也会在操场的篮球场见到他放学在那打球，她时常会看上几眼就匆忙赶回家，读高中后，她用了很多时间在读书和攒钱上，没有再特意去篮球场看那个少年打球。

        病房的门打开，同病房的病人进来，拉回了程琂的思绪，她与之点头，拿着病历去导诊台问江温的医生，严者导诊台护士的指路，找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你好，袁医生。”程琂敲了敲门，乖乖站在门口，盯着还在里面忙碌的医生，直到病人走了，他说进来，她才进去，不忘伸手关门。

        程琂报了病人的名字，把江温的病历递给袁医生，她站在那看着医生的脸。

        “这么久一直没复查过？”

        “嗯，还没来得及复查的。”程琂点点头，算算日子，他们到这里也有两个多月了，之前在家里最后一次是在来这里报读前。

        “病人最近有没有神经痛或是发炎的症状？”

        “没有听他提过会痛，但一直有在吃药，吃的都是医院开的那些药，在这里。”程琂弯腰翻了翻后面的药单，给袁医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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