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屠龙技
风花节的第一天，出得蒙德城，清珑与温迪沿着空旷的原野缓缓散步。并肩同行时，几多心思浮动的彩虹，令人感到这夏日即将如露一般消逝。
走了一会儿，好像就要这样走到秋天去了。
相当古老的摘星崖缄口不语，只是一味地凝望着这两位遥远的友人。苍绿色的劲草低伏着身子，草野再度绽开浪涛。
“温迪，你是不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没有呀，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有，只是有一种感觉，你没事就好。”
稍顷，风元素汇集的悬崖边，温迪拉着清珑在绿油油的地毯上坐下，对着无可挑剔的摘星崖的风景弹拨起天空之琴；她把嘴唇默默贴在塞西莉娅花的花瓣上，谛听着，不再言语。
当追逐着歌声而来的高贵的暴风之龙静静地在太阳光下闪耀时，清珑也配合地露出甘紫色的双角与银羽状的长尾，借风而登高。
洁白的、飞舞的云絮间，龙与龙之间的鳞片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他们如缠斗般在云中嬉戏，偶尔环绕成圆形。如翠玉般妖艳的龙倏然窜到云霄去了，另一只通体幽玄的银龙便一甩长尾潜入水渊，时而浓郁的风与冰的气息又染了几朵云霞。
那景色真是无比的壮丽。
细霜细雪四散飘落，清珑悄然变回了人形，足尖点地，银尾在身后自由舒展开来。
温迪被随之而来的狂风卷动了衣角，披风也跟着摇曳。他按着帽檐，愉快地说道：“特瓦林，真高兴你能来。”
特瓦林靠近来，喷吐出鼻息：“巴巴托斯。”
它听到清珑的银尾擦过姿影婆娑的枝桠时的动静，构造奇异的眼睛便往那个方向一瞥。
“还有清蘅，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清珑的装束变得有些狼狈了，她摘下一片不听话的绿叶，反问道：“你这问题真奇怪呀？为什么这么说呢。”
特瓦林飞上晴空——天空已因为他们的重逢之舞而变得十里无云。从它以及一旁的温迪口中，清珑获悉了《背风的契约》的实情。
当她听到温迪能够仿制她的签名时，仅仅只是一挑眉，如此这般，一笔带过了惊讶。
作为被屠龙技不幸选中的那头龙，她的反应未免过于淡然了。让人不禁想问上那么一句：这就是重视约定的契约之神与善于评估的衡量之神间的差别吗？
特瓦林也对她说：“看来，你远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开明。”
清珑说道：“与其说开明，莫如说我倒想了解一下记录那条契约的人是谁？哈哈，祂简直要把我夸得无地自容了。”
“那个人就是温妮莎。”温迪对她说：“她在年少时跟随族人在草原上流浪，可能是在那个时候就对你的治下状况略有耳闻了吧。”
她虽然还带着笑，但那笑意并未及眼底。
可她的麓湖泽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消逝了。
哪怕是因为三大仙洲孤枕水上，提瓦特大陆的通讯手段并不发达，消息也不应该走得这么慢，估计是被人压下来了。
“温妮莎，原来是那位大英雄啊。”清珑应道：“我一直忍着没问……难道那份契约真的有发挥作用吗？”
温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下决心说道：“你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了。当士兵们正对着自己的亲人、家人刀剑相向，奋死拼活时；而他们的君主却未战先怯，先是在国内大肆搜刮，又是罔顾人民的性命，最后还想带着蒙德的一切逃去别国享福，怎么看都不可原谅吧。”
“为什么那些贵族要离开一手遮天的属地，跑去别的国家为人臣子，士兵们不觉得矛盾么？”
“所以啦，因为我仿造的是你的签名嘛。虽然贵族们是肯定不会那么做啦，可只要士兵们觉得一片永不受战火侵害的土地值得上这个价，愿意相信《背风的契约》是真的……这就够了嘛。”
清珑与蒙德的渊源一直要追溯到两千六百年前，高塔暴君、迭卡拉庇安的统治时期，她在这片终日为风雪所覆盖的土地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鲜红夺目的印迹。
人们很难忘记那个印迹，将其拓进了□□原典之中，此后又因宝典的消失继而难觅踪影。
这是一段很古老的故事，从头道来就太长了。
温迪咽下了“你怎么看待他们的这份心情呢？”这句话，凝视着她。
清珑却吻着塞西莉娅花的花瓣，一动不动。
温迪有些心慌：“清珑？清珑……？还是谈谈你的想法吧，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嗯。”
她的眼圈湿润了。
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听到故都的余音，哪怕只是一点点相似的回声，都已经是万幸了。
清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很久后，她才低语道：“我，我觉得他们都是一群很可爱的人啊，怎么都好，就是情报太滞涩了，有点笨呢。他们怎么会觉得……我明明根本不会允许那些拿着锁链的人踏进麓湖泽半步。”
最后那一句话，暗藏着杀机。
气氛顿时陷入了沉默，这沉默之长，长到令温迪忘却了时间。
特瓦林悄然掉落一片东风之翎。
等温迪下意识接住这一片翎羽，遂从她的那份直白的、爱屋及乌的表达中回神，注意到她那藏在洁白花瓣中的脸旁的时候，她眼中的泪光早已落下。
那是一种能够触动到人心之中最敏感部分的感情。倏然凝聚，稍稍溢出，蜿蜒而下，沿着两颊，滑落下巴，小小的泪珠汇聚成一颗通透的大水珠，嗒地一下砸进花蕊中，浸泡开花粉。
很可怕。
多么可怕啊。
因为爱，她将她自己磨损、掏空、无所不用其极、自我较劲、简直要分离魂首一般辛苦而彻底地挖空，又有人民与深渊同心协力地合作，将她片片敲碎，装进神坛，铸成神像。
现在，留给温迪的只有一颗……多么空荡的心。
她能给予他的只有这种爱了。
只剩下了这种东西。
然而，当她一如往常。
一如前几次，惊讶于自己的失控，冷静地擦掉了眼泪，最后向他求证：“怎么样，温迪，我有变吗？”
并不是那样的。
“没有哦，清珑，你从来都没有变哦。”
抱着这具柔软的身体，被可爱的银尾巴戳着后背时，巴巴托斯难免会这样想——这颗心还有药可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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