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塞西莉娅》
距离风花节开幕式只有一天了。
“所谓通感，既可以指五感互通、听声类形；也指同感，而我要说的就是身体上的同感……至于心意相通，那已经是他心通的范畴了，大抵只有大御所大人才做得到那种事吧。”
她收拾了一下感情，把脸转向一边：“而我能做的只有以第一阶段的通感，令两位的五感皆集中于耳朵，让耳朵代替你们的所有感官工作，以此走捷径，让二位达到第二阶段的视觉同感。”
凯亚思忖多时，待安柏、葛罗丽和古德温将能问的都问明白了，才顺理成章地说了一句：“没想到呢，这种事居然还有捷径可走啊？”
“也许走不通，但也值得一试嘛。”
清珑无意与人为难，淡然一笑，倚着椅背望向窗外，略一沉吟，再说道：“安心吧，那种感觉很奇妙的，就像是在梦里看见了透明的幻影。如果两位对彼此都抱有莫大的信任，毫无抵触之意，并且对耳中听到的声音抱有同样的感受，那么这些感受便会交融为一物……至此，古德温先生，葛罗丽小姐，我就能说事情已经走上正轨了。”
她被太阳光线洒满了全身，慢慢地转过脸，将手指叠成塔状，尾戒在她的柔荑上交映生辉，游刃有余地从狐面里看向两人。
凯亚的手顿了顿，他忽然发现了……尽管这位珑子小姐一直保持着相当礼貌的态度，但她的目标，她的视线重心从始至终就只有葛罗丽一人。
他、安柏、甚至是古德温都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说话对象。
璃月的盗宝团已经被法官逼得不得不断尾求生了，而她与她的同伴的行踪却并无掩饰，一目了然，他也知道时间根本对不上。但她真的不是法官吗？
但总的来说，凯亚没有证据，他的证据还在路上呢——从蒙德到璃月的来返路途还真是遥远啊。
所以他只能保持微笑，想象着那张狐面下如迷雾一般的上半张脸，但莫名其妙的，他也能从她的面容中感到一丝熟悉。
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突然察觉了，于方才偶然擦肩而过的路人长得竟与古老肖像画上的人物有几分相似，错乱中，有点惊讶罢了。
古德温终归是不能平复激动的心情，于是清珑给了他们一点时间。
红茶清亮，香气四溢。清珑扫了一眼这间待客室的布局，亦友好地笑了笑，端起杯盏饮了一口红茶，觉得这里、那里都不似古法。
时代变了。
清珑还挺遗憾的，在那些古老的传说里，骑士们还会用酒来招待客人呢……但这样一来，他不会觉得扫兴吧？
她已经听见了脚步声，是他来了啊。
“清珑小姐，我准备好了，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还要再等等哦。”
凯亚注意到清珑第一次改变了语气，那是让人难以忘却的一种东西。尽管在这两次邂逅中，她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丝丝缕缕般的温情，但他觉得，她一定是一个危险人物。
“我找来了全世界最好的吟游诗人……没有，他为什么要骗我呢。况且，我也认同这一点。唔，算算时间，他也应该快到了。”
清珑提起狐面至鼻尖，又饮了一口红茶，没有转身看上一眼。
待客室的门被人敲了敲，吱的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位少年手里抱着一把里拉琴，拢拢披风，向屋内众人行了一个脱帽礼。他的眼睛如清澈的湖底，倒映着天空的神采。
“哟，各位，早上好啊。”
安柏和古德温惊讶地看向他：“温迪？”
“这不是古德温、安柏、还有凯亚吗？葛罗丽也在呀，真是好久不见了，原来就是你们想听我弹琴呀。”
“嚯，居然说自己是全世界最好的吟游诗人，这恐怕不太地道吧。”
温迪还没作答呢，清珑便插言道：“古德温骑士，不必太拘泥于戏言啦，请给我的诗人一个好的心情，让我们静静地倾听他的歌声吧。”
温迪一进来，就看见她的指尖勾着杯柄，手里端着碟子，唇边绽开了一朵笑。
是因为刚喝了茶的原因吗？她的嘴唇变得亮晶晶的，有了淡淡的血色，看上去倒健康了不少。
此时，她没有把面具盖回去，而是像坐在□□里的观众似的稳稳地端着杯碟，低垂着头，银发自然滑落肩头，衣束华美，露出一截脆弱的后颈，她没有戴神之眼。
“啊、啊，是的。”
她这才轻盈地起身，让出空间，安柏与凯亚按照事先沟通好的顺序一同起身。
擦肩而过时，高帮靴的足音停了停，她用恰好能被身后两人听见的音量低声说道：“不，不只是他们，我也想再听听你的琴声。请你再弹奏一曲吧，就是我在教堂外听到的那一首……”
温迪无奈地笑起来了，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道：“《塞西莉娅》对吧？……那么，要开始咯！”
当他拨响里拉琴，两人极为紧绷的耳神经忽然被如群鸟啁啾一般的高音触摸，被潺潺溪水似的低音洗涤。
这突如其来的优美琴音使人几乎忘却了呼吸，与其说忘了，不如说直接被《塞西莉娅》的洁白给征服了。
如果将他们那被高天之歌所洗礼的大脑比作一只花瓶，那这瓶身已全然被《塞西莉娅》泣出的泪水斟满，鲜花泊泊如瀑布般涌出，透明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穿过耳道，在脑海里溅起一片片宛如针线或是银币一般的闪闪的水涡。
他们的五感正以同样的频率共振共鸣——音乐变成了他们的全部。
他们放任自己沉浸在乐曲的旋律之中，两颗心灵一同坠入了这艺术的琼浆，而自我意识已经接近透明化了。
终于，他们发现了这片甘美的春野之中的彼此。
温迪的弹拨蕴含着风的力量，澄澈，柔和。
《塞西莉娅》、《塞西莉娅》……除了它不能再想起任何东西。
清珑与两位骑士站在门后倾听这无上妙音。他们的心中在想：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清珑默默听他弹完了第二遍《塞西莉娅》，才对他们说：“以耳通感，只有一次机会。一旦有了心理准备，便不会再有第一次那般无暇的投入。不过，值得庆贺的是葛罗丽小姐成功了。”
凯亚问道：“此话怎讲？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安柏也担忧地说道：“古德温的神情好像很迷茫呢。”
她仿佛在思考什么，兀自抱拢双臂，用手托着下巴：“或许是因为他带入了葛罗丽小姐的视角，所以变得什么都看不见了，的确会有这样的情况呢。都是第一次接触通感，如果一方很坚强，一方的力量却不对等……那么，自然是弱的那一方并入强大的那一方。”
“是不是因为……？”
安柏试探着将古德温因为与远征小队失散，又不愿意在葛罗丽小姐面前露出这羞耻的一面。个中缘由，全部以简明扼要的语言道出。
清珑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睛：“如果是这样的话，继续下去也没有益处了。这是心灵上的疑难杂症，我无能为力。”
她叹道：“但万幸的是，不管是谁并入了谁，他们终究是成功了，也算大半个身子迈进了门槛吧。”
凯亚点点头：“那就请你把他们叫醒吧。”
清珑稍作思考，拿出一副三角铁，在恰巧的节点，敲出一声、一声的颤音，以描述花蕊的轻颤、万千粒花粉的升华、以及被碾入凡土后仍不愿就此散去的芬芳之气。
温迪奏完了第三遍《塞西莉娅》，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一片掌声。
清珑向骑士和盲女说清了现状，并强调了之后全靠水磨功夫后，应下了明日再来看看他们的情况。
“清珑，就这么走了吗？”
“我已经实现了她的愿望喽，更多的，只能看她自己的天赋了。”
背着双手，轻轻跳到楼阶上的她从花坛里摘下了三株蒲公英。
第一株蒲公英说，希望病重的妹妹早点好起来。
第二株蒲公英说，希望远游的骑士平安地回来。
第三株蒲公英说，希望鸦印的威胁远离她的家。
第一株的病啊，不卜庐能治好哦。
第二株的祷告，也已经实现了。
第三株的哭泣，很快就会被止住……
温迪想，这都是七十一天前，熄星降临时发生的事了。
明明当他默望着这些被风吹到高高的天穹上的蒲公英时，她从未刻意地谈起这桩事，却不曾想一直记挂到了现在……嘛，不过这也是清珑的性格呢。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呼，一口气吹散了手中的蒲公英。细小的、边缘泛着点青色的小小绒球随风翩跹。
她摘下面具，像所有终于做完了工作的社畜那样轻轻吐出一口奢侈的气。
“好啦，清珑，你应该也累了吧？这个时间点，猫尾酒吧应该开始营业了哦。”
“……好啊，那就偷偷地去吧。”
“嗯嗯～像游侠一样小心地前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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